“笨蛋,蓝梦柯,你是个大笨蛋,连名字都不会写,呵呵!”如玉笑道。
“我帮你写好不好?”夏清莲从我的手中拿过练习本,在上面写下我的名字,蓝梦柯。字迹隽永清秀,一如她的脸一样干净。她的头发不知道用的什么洗发水,透着淡淡的芳香,像青草和花的香味。
“干嘛帮他这个傻瓜写呀,你们很熟啊。”如玉嘟着小嘴,一脸的不满。
夏清莲眨眨眼睛,只是看了如玉一眼。
教室外的阳光很明丽。我们跟着老师走进一个被木栅栏围住的小乐园,里面有小滑梯,秋千,蹦蹦床,过山车等等好多好玩的东西。“同学们,你们自己玩吧,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可以找老师帮忙的。”老师开始教一些弱小的孩子玩耍,我不知道该玩什么,坐在小木凳上发呆。如玉跑过来,脸上红扑扑的。“蓝梦柯,来哦,来陪我玩跷跷板嘛,很好玩的。”如于拉着我,我只好跟着走。“跷跷板,跷跷跷,我跷你弯腰,我跷你摔倒呵呵……”如玉一用劲,我还没有坐稳,就扑倒在地上,啃了一嘴泥。如玉很得意的笑。“没事吧?蓝梦柯。”夏清莲扶起我,用小手替我擦去脸上的灰土。“喂,宋如玉,你太过分了吧,怎么老是欺负人家。”夏清莲瞪着如玉说。“哼,要你管啊,你管不着。”如玉偏着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算了,不跟她计较。蓝梦柯,我们去那边玩溜溜板。”夏清莲牵着我的手,我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一阵阵花草的芬芳从她的衣发间飘散出来。“呦!”如玉朝我们伸了伸舌头。
很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老师开始点人数,所以的小朋友都聚到一块儿,跟着老师到食堂用餐。夏清莲带我去洗洗手,拿出白色的手帕替我擦脸,手帕上绣着几只小燕子和几朵绿色的小花。夏请莲坐在右边,如玉坐在左边,我坐在她们中间。老师给我们端来吃的东西,有炒蛋鸡块和蔬菜。如玉趁我不备从我的餐盘里夹走了我的鸡块和炒蛋,如玉平时就爱吃这个,通常在家里她也会趁金妈妈不注意抢我的东西吃。
“喂,宋如玉,干嘛抢人家的东西吃啊?”夏清莲生气的说。
“你是他什么人啊,我就抢了,怎么样哦。人家蓝梦柯都没有说什么,你问问他原不愿意给我吃?”
“你是他什么人啊,人家凭什么愿意把东西给你吃呢?”夏清莲说道。
“算了,夏清莲,如玉是我的妹妹。”我低着头小声的说道。
“什么?蓝梦柯,你们是兄妹?”夏清莲疑惑而吃惊的望着我。
“咯咯,当然啦,我跟他住一个家呢。”如玉笑着说道。
夏清莲沉默了一会儿,她瞪了如玉一眼,把餐盘扔到如玉面前。“喏,都给你,你吃个够吧。哼!蓝梦柯,你跟我来,别理会这种人。”她拉着我一路小
跑,我们经过几条弯弯的小路到了小精灵幼儿园门口,夏清莲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手机,她按了一下。“喂,我是莲儿,我现在肚子饿了,我要吃许多好吃的东西,你快点送来。”
大约两分钟后,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提着两大包东西从一辆斩新的小车里急匆匆的赶过来。“哎,小姐,拿好啊,老板说晚上没有空来接你了,放学了不要乱跑,我就在门口等你。”
“哼!又不来。好吧你先走吧,我知道了。”夏清莲接过大抱的东西,里面有好多零食我从来没有吃过。
“蓝梦柯,我们一起吃吧。”
“哦。”
这个城市其实挺吵闹,尤其是金妈妈带着我们经过街道的时候,周遭车鸣人喧,轰隆声不绝于耳,街道上的空气也很郁闷,满是灰尘与汽油混合的味道。因为金妈妈没有考到驾照,不能开车来接我们,宋爸爸又常常很忙,没空来开车接我们,我们只能坐出租车。有时候也会去坐地铁,金妈妈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们,牵着我们的手握的紧紧的。有时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一个人走在这陌生的道路上,会不会迷失方向呢?
我一直在小精灵幼儿园呆到冬天,冬天这个城市没有下雪,我的头发又长长了,盖过了眼睛,甚至可以挨到下巴。金妈妈经常替我洗头发,有时她会说,梦柯,你要是个女孩子一定很漂亮的。如玉依然霸道娇气,不过在幼儿园里夏清莲会护着我,如玉就不那么容易欺负我了。那天特别冷,夏清莲把她的小围巾给我戴上,暖暖的带着她的体温。那一刻我真想一辈子就生活在这里,也不用去想什么使命。
直到一天夜里,冥尘幽佛又来了。
半夜里我房间的窗户突然洞开,冷风吹过来,被子里毫无温度。我迎着风去关窗户,窗外一帘幽光从天而降,一时间风停了,周围安静异常,冥尘幽佛慈爱的望着我。“蓝梦柯,近来一切可好?”“回佛,都好,很好。”“你先不要懈怠放松,真正的磨难就要开始了。”“佛,为什么?什么磨难,有提示吗?”
“梦柯,一切皆有定数,不可强求,该来的,始终是要来的,稍安勿躁……”
这天我在小精灵幼儿园和夏清莲玩的正兴,金妈妈突然来找我,她泪眼蒙胧,好像哭过了,眼睛红红的。“怎么了?金妈妈?”我问道。梦柯,快来,我们去看你祝爷爷好不好?”金妈妈声音有些哽咽。“好啊,不过为什么要去看祝爷爷呢?”我突然意识到,我好久没有见到祝爷爷了,自从我到了这个新家,他从来都没有来看过我。金妈妈帮我和如玉请了假,我们三个人步履匆匆的向扬花村迈进。望着金妈妈黯然伤神的样子,我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事发生了。
河水依然清澈,天气晴朗。只是因为是冬天,风吹过来,有点刺骨,河水溅到皮肤上,有些冰凉。船靠了岸。岸边垂柳都丢光了叶子,枯草连绵。我们走近祝爷爷的房子时,只见火光漫天,扬花村里所有的人都望着着火堆,妇女们哭天抢地,男人们默默的流泪。我们在人群中找到胖嫂,胖嫂两眼通红,泣不成声的搂着我说,梦柯,你祝爷爷,他,他走了。
祝爷爷本来身体硬朗,前几日去河里捕鱼,同去的人在返航的时候,发现祝爷爷不知去向,在众人焦急的寻遍了平日里祝爷爷常去的水域后,发现祝爷爷的小船已经支离破碎,据有经验的渔人讲,祝爷爷很可能遇到了漩涡水流,恐怕凶多吉少了。全村人劳师动众的在河里打捞了几天,只是捞到祝爷爷的鞋子和生前所穿的衣服,衣服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大家断定,祝爷爷已经葬身渔腹了。到了傍晚,凄风四起,火光渐熄,灯火阑珊。凉风似有飞沙走石的气势,祝爷爷的小屋灰飞烟灭。村人哭声渐小。大家哭累了,转为默哀抽泣。扬花纷纷扬扬扬。我记得祝爷爷生前对我说,扬花村之所以起名扬花村,是因为这里的扬花树一年四季都是花开花落,永不停息。我眯离着双眼,偎依在胖嫂身边。胖嫂满脸泪痕。金妈妈神情凄然。如玉眨巴着眼睛默默的望着这一切,残余的火光在她的瞳孔里渐渐的暗下去。
夜里越来越冷,村人渐散,只留下我们几个人在这里守夜。白天里的哭泣声饶耳不去,留下淡淡的哀伤在心里。我的长头发在额前轻盈飘动。我想起祝爷爷生前常用他粗糙布满裂纹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微笑的望着我,目光中满含期望。我的两滴热泪滑落下来,融进脚边的灰烬里,发出嘁喀的声响。
第二天天空阴沉,云雾霭霭,不久飘起了细碎的雪花。雪花与扬花夹杂缱绻,纷纷扬扬,空气里是死寂的沉重。每个村人手捧灰烬,撒向河水,当灰烬渐无时,来了几个穿袈裟的和尚和几个穿道袍的道士,各自嘴里诵着经文,和尚们手里滚动着佛珠,道士们手舞长剑,挑动燃烧的烛火,火纸缓缓腾空。
胖嫂说,祝老爹,你辛苦了一辈子,我们请来这些人给你超度亡灵,希望你早登极乐世界。我拉着胖嫂的衣角说,爷爷一定会到天堂的,我相信他会的。胖嫂揉揉眼睛说,梦柯,以后有时间,想起了扬花村,就回来看看,爷爷虽然走了,胖嫂还在的。
恩,我会的!
祝爷爷去世以后,我依然在小精灵幼儿园上学,那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开始教我们学写字,学一些简单的字母和拼音,有时也会叫我们唱儿歌。这天下了很大的雨,雨一直不停。宋爸爸没有去谈生意,他早上送我和如玉上学。我们坐在教室里,天空竟然有闪电,而且伴有雷声。小朋友们吓得哇哇乱叫。夏清莲似乎不害怕,我们在一起叠纸飞机,飞得满屋子都是。如玉呆呆的爬在窗户边看雨水哗啦。老师很担心,她看上去焦躁不安。天空突然间就暗下来,马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老师决定提前放学。
宋爸爸在门口来接我和如玉的时候,如玉正在玩我的头发,夏清莲生气的跺着脚,我毫不反抗,只是用目光向宋爸爸求助。如玉背上书包,撒娇的扑进宋爸爸怀里,宋爸爸一手抱着如玉,一手牵着我,我扭头向夏清莲招手示意再见。宋爸爸的车没有夏清莲的车高级,但也蛮漂亮的,黑质的表漆,乌净的玻璃窗。如玉在富有弹性的坐位上蹦蹦跳跳的,宋爸爸安静的开着车,车外的雨声哗啦哗啦的,大雨在街道上汇聚成小溪流,浑浊而污秽。偶尔驶过来一辆车,带着呼啸。闪电刺目惊心,光亮耀眼,雷声震人耳窝,似乎要把这座城市劈成碎片。如玉很兴奋的唱起了歌:“咿呀咿呀呀,两个小娃娃,天天打电话,喂喂喂,你在干什么,哎哎哎,我在幼儿园……”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
刹那间的一声惊心动魄的巨响,我感觉到车剧烈的摇晃,我的脑袋撞到前面的沙皮靠座上,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