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发站在硝烟散尽的城池之上,那是刚刚纳入西周版图的地方,他俯瞰大地,呼啸的狂风中,遍地都是为新帝国献身的战将的尸骨,头顶的鹰隼畜势待发,同时在做准备的还有东方即将升起的朝阳。
邑姜走上城墙,将亲手缝制的狐裘轻轻披在姬发的身上,风扬起她的发丝,吹拂在姬发的脸上。
姬发触及狐裘的同时也触到她的手指,那里很柔软,还有着昂贵香料的幽香。
我是不是很残忍,他这么问她。
您当然不残忍,恰恰相反,您正以无以伦比的仁慈拯救着人间。
我是带着与生俱来的理想和信念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个时候,我的国家臣服于一个昏君的脚下,看着他随着自己的兴致,游戏一般改变着每个人的命运,那种操纵者的快感真是令人无比迷恋。但任何结局都并非天定,我要靠自己的双手改变这一切,在废墟上建立一个我所希望的国度,那将是天地间最安详的地方,连神也要羡慕我们的幸福。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人能永远称王,所谓的和平和功绩是用战争获得的。当后人颂扬一个明君伟大的时候,绝不会再提曾经是沾满鲜血的利刃。
妲己在芙蓉池边吹着笛子,伍言为她带来了振奋人心的战报,她仿佛也看见姬发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凝视着东方,但她并未看见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妖娆的女人。
帝辛完全成了她的裙下之臣,决定为她建造一座天底下最高的楼台,他要和她在那里观星、歌舞,做人世间所有最快乐的事,这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弥补,之前的十几年,他一直没有快乐起来。
这,便是商朝的坟墓,鹿台。
王宫的另一处角落,雪妃将装满开水的脚盆重重踢在一名宫女的身上,那个年轻的女孩被烫得浑身发抖,嘴上还必须惶恐地说着道歉。雪妃并没有将她宽恕,而是让人拖出宫外凌迟,她已变得越发暴躁,尤其是在听闻妲己平安离开凤苑宫之后。
她的拳头狠狠扣在桌上,我就不信杀不了你,妲己,你不可能永远幸运下去!
中宫,香儿轻轻地走到伍言身边,他正坐在台阶上拭剑。手中刚被磨亮的剑身放射出耀眼的寒光,也映出香儿如花的脸庞。
“你能陪我去一趟市集吗?”香儿有些羞怯地说。
“为什么?”伍言望着剑中香儿的倒影。
“再过几天,便是主子的生辰了,我想为她买点什么,是宫中所没有的。”香儿细看着他的脸,语速很慢。
伍言听到这里,便低头轻笑了起来,随后将剑插入剑鞘,跟着香儿一道出宫。
一直以来,香儿都不曾告诉伍言自己真实的身份,她怕他会害怕,她喜欢他看着她时,那种面对普通女孩的眼神。
骑马来到城中,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市集里已失去了昔日的繁华,到处是烟尘和衣衫褴褛的贫民,一个商人刚摆上点食物,马上被饥饿的难民们哄抢而空。
全是因为鹿台的“功劳”,国库早已空虚,被抓去建台的劳工们得不到任何补偿,为了赶工,甚至还被累死在工地之上。如此一来,朝歌城里仅存的居民便逃的逃,散的散,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原本就难以维持生计,只能靠乞讨、抢食度日。
一个孩子见香儿骑着高头大马从王宫里出来,找准机会,看见钱袋的就抢。香儿叫了一声,却没有去追,她叹息道:“不知王看了这番景象会作何感想?”
“他早就麻木了,只要妲己别看到就好,一旦她看到了,肯定会力劝王停工的,她太善良了。”
香儿又说:“我和主子刚来朝歌的时候,这一带还繁花似锦,短短几年就成了这样,真令人心寒。”
“这便是武王要推翻殷纣的原因,他不配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一个连农夫和商人都管理不好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当王。”
香儿望着伍言的脸:“你也是为了这个,才到朝歌来的吗?”
“我……我只是为了活下去。尽管我知道,身为一个奴隶,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但我是三万人中唯一活下的一个,此刻,我正代替其它二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而活着。”
香儿看见伍言的眼睛里流露出悲情,忧伤的气味弥漫着他的全身,她无法想象他是怎样从二万九千多具尸体中挣扎爬出,但有一点可以明确,他是她这一千年中,所见过的最有男子气概的人。
他们继续朝南走,四周的房舍也更显破败,偶尔点缀在房前的几棵老树,连树干都是枯萎的,上面站着几只乌鸦,叫声刺耳。这便得他们的心情愈发低落,马蹄的速度也逐渐变慢。
突然,前方传来一片呼声,紧接着一阵脚步,几个衣衫残破的青年从南面奔来,面色恐惧而慌张。伍言知道肯定有事发生,快步上前,用鞭子拦住一个奔跑中的人,问他缘由。
“火灵教发起暴动,死了好多的人,快逃吧!”那人说完,便从鞭子下窜了出去。
“形势不对,咱们也赶紧回宫吧。”伍言皱起眉头。
香儿点点头,刚要跟着转身,忽见身后乱箭如雨,她急忙低头闪避,人虽躲过去了,但身下的坐骑却中了箭。那箭扎得很深,马儿扬起前蹄嘶叫了一声,根本就无力前行,伍言伸出大手:到我这儿来。
香儿望着他闪动的眸子,一点也不觉得恐惧,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张开双臂,纵身扑进伍言的怀里。那里宽阔而温暖,像是最平静的港湾。伍言接住她之后,扬起长鞭,闪电一般朝王宫奔去。谁知没出几步,前方的道路中央突然横起一根长绳,二人措不及防,被绊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