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席宴准备妥了,由大皇子妃领头,众人移架到偏厅中用膳。
接下来,就是吃吃喝喝那么一回事。不比男人能在酒桌上拼酒划酒拳,热闹无比,女眷这边必须得文雅,不能失态,所以只能吃吃喝喝外加聊天,是以宴席很快就散了。
女眷这边的宴席虽然散了,可是因为男席那边正喝得精彩,也不能现在就扫兴地告辞离开,大皇子妃便以院中梅花开得正好为由,邀请女眷们去赏梅,下人早在梅园中的亭院里打雪煮茶,极是风雅。
天气虽然冷,但时有穿梭而过的丫环端来热茶热酒解寒,倒也不是那么难受。
温彦平随手就要接过丫头端来的热茶,谁知那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端稳还是怎地,那盏茶就要泼到她身上,温彦平袖子一翻,接住了茶盏的同时,也接住了泼出来的茶水茶叶,一翻表演,堪称一绝。
那丫环目瞪口呆。
温彦平笑眯眯地看着她,端起茶来趁热喝了一口,然后将茶盏放回那丫环手中的托盘上。
那丫环游魂一样地离开了。
接着,又经历了同样的事情两次,温彦平再傻也知道这个丫环是故意想将她的衣服弄脏了,不免有些生气,趁着人不注意,一把扣住那丫环的手腕,笑眯眯地道:“这位姐姐,你认识我么?我几时和你结了仇?”
那丫环愣了下,马上惶恐道:“项夫人误会了,您和奴婢没有仇,奴婢今日是第一次见您,真的!”
“既不曾见过也无怨仇,何以处处和我的衣服过不去?别急着否认,你敢说不是。”温彦平放开她,漫不经心道:“说吧,你这样做有何目的?老实点儿,不然若是大皇子妃要怪罪于你,我可不好管大皇子府的事情哦。
那丫环自然知道对方起了疑心,这一翻威胁更是让她大惊失色,赶紧道:“别,别!项夫人,是大皇子吩咐奴婢这么做的,到时带项夫人去更衣……项夫人,您心肠好,能不能……。”接下来的话哽在喉咙里,那丫环看着她捏得咔咔作响的手指,眼露惊恐。
“我自然心肠很好了。”温彦平柔声细气地说,她早就发现大皇子妃时不时投诸在自己身上的隐晦视线,恐怕她还以为自己隐瞒得极好,但却不知她自幼和季夫人习武,五感敏锐,自然很容易发现对方的视线,只是大皇子妃多看两眼也不会少块肉,她不理会罢了。
在那丫环快要绝望时,突然发现手中的茶盏掉在地上,那人身上穿的柳青色的裙摆湿了一大块,顿时吓了一跳,周围的人也纷纷望过来。
幸好这丫环反应极快,赶紧跪下来请罪,等大皇子妃过来询问时,温彦平笑眯眯道:“没事,可能是茶水太烫了,她没端稳罢了。”
大皇子妃微笑道:“让项夫人见笑了。”
两人又是客气一翻后,那丫环赶紧说道:“项夫人,请随奴婢去更衣。”
大皇子妃叮嘱那丫环好好伺候项夫人后,方让她们离开梅园,望着两人离开,大皇子妃目光幽深,半晌方移开了眼,转身又是那个雍容华贵,持重文雅的大皇子妃,招呼诸位夫人去了。
一路走来,人越来越少,那丫环只顾着埋头前行,温彦平慢悠悠地跟在后头,仿佛并不介意她要将自己带往何处。
直到了一处院子,那丫环突然止步,垂首恭敬站立,示意温彦平进去。
温彦平挑眉,袖子一晃,便走了进去。
院里只有几株低矮的冬青木是唯一的亮色,冬青木旁,是一个穿着朱紫色常服的男子,背对她负手而立,在大地刚回春的院子里,遗世而独立。
温彦平直觉要扯下腰间的璎珞珊瑚珠砸他个脑瓜崩!
那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双眸蕴着一种奇特的神彩,看着从垂花门走来的女子,明明是那样平凡的脸,规规矩矩的小碎步,裙摆妥帖,看着就如同那些京中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家贵女,没有丝毫的特色,可是只要这个人叫温彦平,那便是特色。
“温彦平!”
温彦平眼睛一转,细步上前,福了福身道:“臣妇见过大皇子。”
“……。”
看到大皇子一副脸抽筋的模样,温彦平心中暗爽。
大皇子上前几步,冷声道:“别装了,装过了惹人嫌。”
既知他认出自己,温彦平瞬间背脊挺得笔直,气质倏然一变,仿佛从一副清淡文秀的水墨画变成了张扬艳丽的油画,让人移不开眼睛。
“原来你是女人……。”大皇子喃喃道,亲眼所见后,心中那种巨大的落差让他为之失神痛苦。虽然他听到项清明的猜测时,心里还抱着些许侥幸念头,等她真正一身女装站在面前时,却不知会如此难受。
她已为人妇。
温彦平白了他一眼,不客气说道:“我想大殿下的眼睛很好。”
听到这不客气的回答,大皇子失笑,又前行几步,直到她面前,对上那双生气盎然的明媚双眸,总有一种欲毁灭破坏的冲动,不禁说道:“若是我将你温府义子的身份揭露世人面前,不知道温大人会如何。”
温彦平冷笑,“皇上已金口玉言,大殿下又何必多此一举?”简直是个大傻叉!
大皇子怒了,这个臭小子……不对,变成臭丫头了,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不上道,三两句就惹得他生气,亏他还心心念念地惦着她。
气怒之下,直接攫住她的手腕,欲将她拉近自己。
温彦平比他反应还快,反手一抽顺便将大皇子摔了出去。
大逆不道啊!
幸好大皇子多年来勤于煅练身体,也是上过战场的,有那么点儿武艺傍身,在着地的瞬间身体一扭,减轻了着地力度,没有摔着骨头。作为个男人,被一个女人如此落面子,且还贵为皇子,哪能忍受这口气。
温彦平更狠,袖子一撸,裙摆一撩,猱身上前,一拳揍了过去,拳头被大皇子的手掌挡住时,朝他龇牙一笑,另一个拳头到来了,直击腹部——碍于在别人家作客,现在正在殴打主人,自然给主人点面子,就不打脸了,其他地方照打不误。
终归是温彦平这货太凶残了,大皇子哪里是对手,被打得无还手能力,全身骨头都被削了一断,最后挂在冬青木上动弹不得。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双眸亮如艳阳,笑容器张肆意,“大皇子,你打不过我的!”
他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双眼睛,就是这双眼睛,最初最吸引他的便是这双过于灿烂的眼眸。
“说句大不敬的话,我还是大皇子你的救命恩人,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了,几次三翻看我不顺眼,处处寻麻烦,大皇子未免太小心眼儿了。不过,大皇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有些事情已成事实,再追究也没有用的。”她边说着,边小心地将袖子撸平,将裙摆放下,面容一整,又恢复了先前那副贤良贵女的派头,细声细气道:“大皇子,臣妇告辞了。”
“……。”
直到那青色裙摆消失在垂花拱门中,大皇子收回了视线,整个人仿佛垮了一般,躺在冬青木中,双眼无神地望着上空。
若是,他知道她是女人,他会不会抢先一步将她定下呢?还是遵照计划,娶了严家女,取得严家的支持……
宴会结束后,温彦平同大皇子妃告辞,出了内院门,在外院中见到等在那儿的项清春。
莲步瞬间并作大步,忙忙走了过去,红润的脸蛋还有未尽的兴奋之意。
项清春含笑地同周围与宴的宾客打招呼,携带着有些压抑不住兴奋的小姑娘走了。
直到上到马车,他终于知道小姑娘为何如此兴奋了。
“……你说,你殴打了大皇子?”他木着脸问。
做了大逆不道的凶残事的小姑娘大大地点头,甩着袖子煽了煽红扑扑的脸蛋,不满地说:“是他乱发神经,不只想让人将我的衣裳弄脏,还让人带我到那种偏辟的地方去,一看就是打坏主意。若是平常的姑娘家,死几百次都可能了,所以我不过是教训了他一下。放心啦,我当时注意到了,除了大皇子,周围没人,大皇子若是想要去告状,没人会相信他的。”
项清春耐心地听完,哭笑不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可怜大皇子好,还是庆幸小姑娘是个迟钝的,误会了大皇子这一举动之意。当然,他也没那好心肠去帮大皇子纠正他在小姑娘心中的坏形象。
“也不知道以后他会不会再来找麻烦,若是他敢,我不介意再打他一顿。”温彦平扬着拳头说。
项清春苦笑,突然有些小心眼地不想让她再与大皇子相见,就算她去教训大皇子也不乐意。
“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走远一点儿,他好歹是大皇子!”
皇帝现在没病没灾的,也不知道能活到几时,皇子们虽然年纪渐渐大了,有了异心,那也要看皇帝答不答应,一个健康有作为的皇帝,皇子们年纪越来越大,问题就越来越多,做什么也多了些忌讳。而且,项清春有必要相信,下一任的天子人选,怕是皇帝心中早有定夺,不会看着如先帝在位时那样发生兄弟夺嫡相残的憾事来。
温彦平皱了皱鼻子,口头上答应了,然后将脸搁在他肩窝,唇瓣凑到他耳旁,呵出热气,嘻然笑道:“那我私底下揍他,不让人知道就行了,这可是我拿手的呢。”
项清春再也绷不住脸,忍不住跟着一乐,两人搂在一起笑嘻嘻的。
等笑过后,项清春抱着她柔软的身体,心中满是温情,突然道:“今年中元节,我与你一起去荣华寺祭拜岳父岳母吧。”
闻言,她双目圆瞪,吃惊地看着他。
他在她瞪大的眼眸旁柔软地烙下一吻,柔声道:“作女婿的,总要为岳父岳母上支香。而且这么多年,你也没有回去过,正好七月份我有事下江南一趟,到时路过荣华寺,与你一同去他们坟前祭拜他们。”
温彦平眼眶有些发红,半晌将脸埋到他怀里,低低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