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心调查,事情自然很快就能真相大白,没有丝毫难度。事实上温府别庄与武川侯别庄距离十分近,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温府的孩子每天晚上都要到别庄附近的小河及树林中玩耍,加上下人的描述,凶手是谁不言而喻。
当武川侯夫人听到去调查的下人回来禀报时,当场气得直接砸了手边的茶杯,咬着牙齿喘着气,哆嗦着说:“好啊、好啊,一个丫环胚子出身的女人,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路子小子,竟然有胆量欺负我儿……。”
旁边的人瞧见她气得厉害,纷纷上前劝慰,半晌那股怒气才压了下来。怒气压下来后,武川侯夫人含怒的目光看向像个木头一样木然地立在一旁的大儿媳妇温氏,怒道:“大儿媳妇,你就是这般照顾你夫君的?他教人打成这般,你竟然不知情,还得让下人不得不回来禀报,才知晓此事!”
面对婆婆不满的目光,温氏仍像个木头一般,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说道:“夫君带了四姨娘去别庄避暑,不乐意儿媳跟随去,儿媳自然不知……。”心里却想着,真是打得太好了,温府的大公子和三小姐为何不将他直接打死算了?
武川侯夫人看向她的目光越发的不满了,哼道:“你一个大家之女出身,竟然让个玩意儿爬到头上,还怨怪自己夫君不敬重你带你去别庄,生不出蛋的女人,还要累得我儿名声受罪,我当初怎么就被昧了心,挑了你们温家的女人……。”
听着婆婆指桑骂槐的数落,温氏低垂下头,以一种无声的看似逆来顺受实则抗议的态度面对,心里却越发的悲凉。是非不分的刻薄婆婆、耽于美色偏听偏信的夫婿、明争暗斗的妯娌,一家子的乌烟瘴气,这一辈子,就要被困在这种地方,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为什么他不被人打死算了呢?
数落了儿媳妇后,武川侯夫人心里的气匀了很多,心里也开始琢磨着该怎么给儿子讨个公道。武川侯夫人活了大半辈子,虽然性格实在不怎么好,但看得多了,也明白现在的温府可不是他们武川侯府能得罪的,温府身后不只有帝宠还有镇国公府撑腰,都是现在的武川侯难以企及,可是让她就这么放过伤了他儿子的凶手,她心里又咽不下那口气。她强硬了一辈子,连丈夫也把得死死的,整个武川侯府里只能听她的,已经养成了唯我独尊的脾气,如何肯咽得下这口气?
就在武川侯夫人拿不定主意时,突然心腹嬷嬷过来,与她耳语几句,武川侯夫人双目一凛,嘱咐了心腹嬷嬷几句,然后将身边的晚辈都谴了出去,整了整装坐在偏厅里侯着。
温氏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看到婆婆的神态,心中微惊,隐隐地有些不安。
果然,过了半个时辰,温氏又被婆婆叫了过去,说是要去花溪村的别庄,找温府讨个公道。
温氏心中一惊,顿时一股子冷气从脚底往心头蹿,整个人都僵硬了。就算她只是个深闺妇人,也知道温府现在得罪不得。虽然她姓温,也算是温家的女儿,但她只是温家的旁支所出,并不是正宗的嫡系,在温家的族谱中,她算是温良的族妹,只是当年她嫁入武川侯时,温子修远在边疆,并不像现在这般风光无限,父母贪了武川侯的聘礼,方将她嫁过来,使得武川侯的人一直瞧她不起。后来温良与靖远将军凯旋归来,被授太师,成为皇帝身边的智士,风头无二,武川侯的人才高看她几眼。
只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武川侯府发现温良与温氏一脉并不亲近,更与她这个族姐没有丝毫交情,态度又恢复了先前的轻慢,加上这些年来,她一直无所出,在夫家抬不起头来,婆婆的刻薄、丈夫的风流轻贱皆让她处境艰难。
温氏叹了口气,命苦怨不得别人,只得拢了拢发髻,温驯乖巧地扶着婆婆一起出门。
马车紧赶慢赶,终于在午时抵达了武川侯府在花溪村的别庄。
听闻了老娘和媳妇到来的武川侯之子沈仁大咧咧地躺在床上一副受伤严重的模样,丝毫没有起来迎接的意思,倒是惹出这一系列事情的四姨娘王氏胆颤心惊,颤巍巍地过来请安,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温氏冷眼看着婆婆扑到床前搂着丈夫心肝肉地叫着,然后扫了一眼王氏,眼露讽刺。婆婆强硬又刻薄的性子,简直就是专门刁难儿媳妇的战斗机,只要是儿子身边的女人,都看不顺眼,现在备受沈仁宠爱的王氏能让她看得顺眼才怪,所以也是百般刁难,也因为如此,王氏才会掇撺着沈仁将她带到别庄避暑避开刻薄的婆婆,并且以武川侯夫人年事大了不方便为由将她留在京里。
一旁颤颤候着的王氏心中暗恨,这老虔婆竟然也过来了,早知道她就忍一口气,别将事情搞大了。
王氏现在心里也暗暗后悔,她哪里知道那天撞到她的小孩是温太师府里的,若是知道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让下人打他们甚至让他们给自己跪下赠罪。王氏知道这事情闹大了,她绝对会被推出去顶罪,现在只期盼着沈仁是个值得托负的,将她保下。
王氏心中千回百转,抬眼看到木然地站在一旁的温氏,眼里露出些许轻蔑,一个抓不住丈夫的心也生不出个蛋来的女人,若不是占着正妻的名头,武川侯夫人也要保她,她早就将她拉下这位子,凭她的手段,让沈仁宠妾灭妻不是问题,唯一的麻烦是武川侯夫人。
想罢,王氏心中暗恨,这老太婆真是个变态,哪有母亲当得像她那样子的,儿子都三十岁了,还将之当成小孩子一样恨不得晚上都和儿子拱一个被窝,儿子若是宠哪个女人,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简直是不可理喻!
武川似夫人哭了一阵,冷冷看了一眼王氏,方让儿子好生歇息,然后去梳洗一翻将自己弄清爽,便带着儿媳妇,耀武扬威地往温府别庄去了。
夏日午后的蝉鸣声声,偶尔微风徐来,拂过柳梢头,带来些许凉意。
绯衣走进来的时候,便见到穿着青衫的少年窝坐在靠墙边的美人榻上,手里抓着一本书昏昏欲睡。明晃晃的日光中,肤如白玉,那平凡的眉眼显得柔美,这个少年并非如众人所说的那般平凡,看得久了,多了一种说不出的韵味,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或者说,该称为少女才对。
绯衣的视线落在那宽松的衣袍下胸前微微的起伏,心里有些许的安慰,总算是肿起来了,虽然现在还小,不过没事,她天天给她做木瓜牛奶茶,就不信将来不波涛胸涌。
可能是听到她的脚步声,少年瞬间睁开眼睛,发现是她后,又闭上眼睛继续昏睡。
绯衣不以为意,她知道她自小的警觉心就强,开始到温府时,甚至一点儿风吹草动皆能让她惊醒,然后是整晚都睡不安稳。她也知道这是与小姑娘小时候的遭遇有关,那样环境下整整两年的挣扎求生,一个小孩子没有疯掉已经算好了。幸好这些年安稳富足的生活渐渐安抚了她心底的惶惑,现在已不会像小时候那般一点风吹草动也惊起害怕的程度。
“少爷,武川侯夫人上门了。”绯衣说道。
原本打算继续睡觉消磨时间的温彦平瞬间睁眼,眼里一片清明,看向绯衣说道:“她来兴师问罪?”
绯衣点头,“看武川侯夫人的意思,确实是这样。她看起来很生气。”
温彦平及几个熊孩子做的事情绯衣也是知道的,毕竟小路子去打探的事儿,也经了绯衣之手,甚至将武川侯诱到树林里,也是她让人悄悄到武川侯别庄递的消息。可以说,将武川侯之子暴打一顿给阿雪报仇的事情都是他们一手计划的。
温彦平一听,便一跃起身,抓起桌上的短剑束到手臂上,然后换了一身正装,使出了门。绯衣看她风风火火地出门,有些无奈。
温彦平来到偏厅,并没有冒然进去,反而躲到窗边,探着脑袋张望。
偏厅里,如翠笑眯眯地坐在主位上,一副温良好说话的模样。一个满头珠宝翠玉的四旬妇人怒气冲冲地坐在客坐上,看她一脸刻薄相,应该就是厉害无比的武川侯夫人了。武川侯夫人身旁站着一个气色不好的妇人,身条似柳,柔弱纤细,应该就是不得婆婆和丈夫待见的温氏。
温彦平看了会儿,发现那武川侯夫人说话就像连珠炮一样,让人插不上嘴,指桑骂槐的本事极强,口口声声要为被打的儿子讨个公道。如翠姑娘坐着喝茶,面上笑眯眯的,其实已经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不过每次被质问时,她却能口齿清晰地回答,回击得干净利索,每每将武川侯夫人气得差点一个仰倒。
武川侯夫人喘了很久的气才喘匀,心中暗恨果然是个丫环胚子,如此难缠才能爬上温良的床,被聘为正妻,出身却连武川侯府里的一个妾也比不过,不过是上辈子烧了个好香罢了。
温彦平原本拎了剑过来,打算若是老太婆不讲理,不介意煞煞她的威风,可现在看来,她家娘亲果然是个本质气人的二货,丝毫不落下风,她出不出去都不要紧了。
只是,这老太婆真的好讨厌啊,这嘴巴也特不干净了,什么脏的臭的都能说,有什么方式能让她闭上嘴呢?
温彦平想了想,低头看向腰间挂着的佩饰,将上头用璎珞穗子解下,拾起其中一颗小珠子,捏在手中,内劲暗发,打向武川侯夫人的哑穴。
“……。”
原本刺耳的声音嘎然而止,这突如其来的静寂让如翠和温氏都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武川侯夫人,只见她嘴巴张张合合,就像表演哑剧一样,没有丝毫声音。
武川侯夫人很快反应过来,顿时大惊失色,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满脸惊恐,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武川侯夫人,您没事吧?”如翠姑娘关心地问了一声。
“娘……。”温氏忙拍着她的胸口,木然的脸适时表现出关心的模样。
因为武川侯夫人突然的失语症,此次兴师问罪只能铩羽而归,整个人像被吓坏一样,匆匆忙忙地走了。
温府别庄的下人们幸灾乐祸地将武川侯夫人送走了,不明真相的下人们觉得一定是上天看不过武川侯夫人这种强硬又讨人厌的嘴脸,才让她得了失语症。当然,他们不知道,武川侯夫人的失语症在出了温府别庄不远后,又好了。
见人走了,如翠低首盯着角落里一颗红色的珠子,然后叫道:“彦平,还不出来。”
话刚落,就见一个身影从窗口翻进来,朝她讨好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