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明确地拒绝了他,而且他也说过不能等我太久。所以他现在会不会想杀我灭口呢?毕竟我连他的密室也去过,他对我来说就像透明人,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他不怕我对别人泄密?自那晚我拒绝他后,他没有再做过任何逼迫我的举动,也没有对我不利的迹象,是我没察觉到什么还是他就真的那么自信?
柏皓霖正在剖析范国懋的心理时,一名警员来做心理咨询,柏皓霖掩埋了心中的疑虑,投入工作。
与此同时,易云昭来到交通安全部,走到一名警员旁边,客气地说:“前辈,我想查查昨晚十点多在西娄街发生的一起交通肇事案。”
“那边有空闲的电脑,自己去查。”正盯着电脑屏幕的警员头也不抬,用拇指向后指了指。
“谢谢。”易云昭向他道谢。
易云昭进入了交通安全部的内部资料库,可是在昨晚十点至十点半都没有西娄街车祸的资料。
难道是邱纬将时间记错了?
虽觉得不太可能,但易云昭还是将时间区间扩选到了昨天下午六点至零点,地区范围也扩大到了整个白虎大道的所有路段,依然没有查到邱纬口中的那起交通肇事案!
“难道有人改变了邱纬的记忆,让他以为发生了一起车祸?”易云昭暗自一惊。
易云昭得出这个结论后并没有急于离开,反而更想弄个水落石出。他查找了西娄街附近所有路段的监控器所在的位置,发现西娄街东三段的丁字路口并没有监视器,只有进入东三段必经的两个路口装载了,可以从旁推断邱纬的话是否属实。
易云昭激动地搓了搓手。如果真的证明了邱纬所言之虚,说不定他可以破解记忆改变之谜!是外星人?还是超能力?或者是鬼上身?每一个都有可能,而每一个都是易云昭急于证明真实存在的超常事件!
易云昭用颤抖的手控制着鼠标调阅了相关的录像资料,他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将一切声响、动静都隔绝在外。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22∶16∶23时,东四段路口的监控录像中出现了两名少年的身影,他们向前奔跑,不时在人行道嬉笑打闹,与此同时,监视着东一段的录像中也出现了邱纬描述的黑色悍马车,它就像一头发疯的黑豹,很快消失在易云昭的视线里,仅靠目测,易云昭也十分肯定当时它的时速绝不低于100公里!
邱纬说的都是真的!
原以为是超常事件的易云昭不由地坐直了身子,皱起眉头,左手不自觉地握成拳,他的脑中几乎已经呈现出赵刚被撞的那一刹那血腥、无道的场面,他无法想象前一分钟还享受着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少年,后一分钟就成为了车轮下的亡魂!
既然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易云昭就定会为死者和他的家属讨回公道!
可就在易云昭准备拷贝这两段录像资料,一个颇为不悦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你在做什么?”
易云昭骤然回头,只见一名穿着警服,肩章是两杠一星的中年男子正面带愠色地瞪着他,易云昭站起身,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地回答:“我来查一些资料。”
“查资料?”中年男子的目光落到易云昭身后的电脑屏幕上,“可我没有接到任何部门查阅资料的签报!你要查什么资料?”
“昨晚的一起交通肇事案。”易云昭答道。
“是西娄街那起?”中年男子的眉头拧成了一根绳儿,他一边问,一边下意识地摸着下颌。
摸下颌是不安、焦虑的表现,可惜易云昭并没有察觉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他据实以告:“嗯。”
“你是哪个部门的?”他又问。
“刑侦五处,易云昭。”
“哦——”他点点头,“我明白了,但警署的资料不能随便外传,你先回去吧,等我向上级汇报后,看能不能给你行个方便。”
“嗯,谢谢。”易云昭道着谢,心里却犯了嘀咕:警署的任何资源都是共享的,虽然出于风险管控,警署也要求在调用其他部门资料时需要办一些手续,只是这个手续需要层层报批,非常烦琐,警员和警官们为了图方便,并没有执行,这也是警署高层默认的事,为什么现在却突然要他走正常程序?
看着易云昭离开了交通安全部,中年男子拿出电话:“请问是胡警监吗?”他口中的胡警监是统管TMX市所有交警的官员。“您今天早上叮嘱我,如果有人查昨晚西娄街那起案子就马上通知您……嗯,是的……不,只是一个小警员,刑侦五处的易云昭……”
直到快下班了,柏皓霖方才有空闲,他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身子,挂念上午易云昭查的那起案子,便到五处找他。
易云昭不在五处,柏皓霖到李警司办公室,见他正在写报告,在办公桌的右边放置着一个警徽和一把配枪,柏皓霖暗觉奇怪,问道:“李警司,有同事辞职了吗?”
“不是,”李警司停止敲打键盘,示意柏皓霖坐下,“是云昭。”
“云昭怎么了?投诉太多引咎辞职了?”柏皓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装作不知道云昭在处理一起交通肇事案。
“那倒没那么严重,只是……他放长假了。”李警司与柏皓霖很熟了,委婉地告诉他。
柏皓霖知道警署的“放长假”与“停职”无异。
“我一直以为对警员的投诉一般都会处理为无效投诉。”这是警署的一条潜规则,但凡对警员的投诉,都会被负责管理警纪的内务部无视,否则没多少警员可以在警署待上一年。
“与投诉无关。”李警司说到这就闭口不谈,他沧桑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惜之色。
“难不成真的让云昭发现政府隐瞒了外星人的存在?”柏皓霖从李警司口中探话。
“他越权调取其他部门的资料。”表面的罪责是越权,实际上是易云昭触摸了不应该触摸的高压线,这更深层的意思李警司怎会不明白?但他不能说得太直白,只能隐晦地说:“皓霖,你与云昭关系不错,有机会开导开导他,告诉他等风声过去了,我会向上面申请让他复职的。”
“李警司,云昭一定明白你的苦心!”能够遇到李警司,也是易云昭的福气!
与李警司寒暄几句后,柏皓霖离开了五处,他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走向二楼的交通安全部,他想知道易云昭究竟查到了什么才令他被警署停职。
交通安全部曾邀请柏皓霖为警员们讲课,他与他们的关系还不错,所以很容易打听到易云昭的确来查过一些资料,电脑中也如实记录了他查阅的影像资料的目录,但奇怪的是,当警员想从系统中调取易云昭上午才查到过的那些影像时,却发现它们竟已被人删除!
如此一来,警员也没辙了,柏皓霖只得作罢,向给他提供帮助的警员道谢后,柏皓霖回到办公室思考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按下不表。
易云昭将警徽和配枪交出后便离开了警署,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被停职,他也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不愿就此向那些将生命玩弄于股掌的权贵们低头,他们对他的施压更加激发了他要将赵刚之死的真相昭告天下的决心!
——很明显,邱纬报案的事已经被他们知道了,并且利用警署的高层对自己采取了防范措施,根据以前的经验,有关的那些资料应该已被永久删除了,也就是说邱纬将是整起案件的关键人物!
易云昭回到家,换上一套休闲装,从抽屉里拿出他鲜少使用的记事本,为防自己遭遇不测,他在上面写下简明扼要的提示:RM—B888。
将记事本放在贴身处后,易云昭带上录音笔,准备到邱纬所在的工业学院,重新录取有关车祸的证词。
这间工业学院不算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教室和寝室楼外,图书馆、花园、游泳馆、网球场应有尽有,为学员创造了一个良好的学习、生活环境。
易云昭抵达工业学院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他试图打电话联系邱纬,他的手机却无人接听。易云昭找到他的寝室,被告之他去了图书馆。他赶到图书馆,请管理员帮忙寻找,管理员在查看门禁系统中的名字后告诉他邱纬在半小时前就已经离开了图书馆,隐约听到他接到电话说要去网球场。
网球场地处学院的东北方,旁边有一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竹林,由于网球场实行收费制,而且价格不便宜,所以鲜少有学生光顾,那里也逐渐变成学院里的一片荒岛。
易云昭马不停蹄地赶到网球场,可是本来就不大的网球场中怎么也不见邱纬的踪影,易云昭心中一紧,难道对方已经对他下手了?
他急忙掏出手机再次拨打邱纬的电话,手机里发出冗长的“嘟——”声,依旧没有人接听,易云昭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在竹林外的羊肠小道上,希望能够在路上看到他,刚走了十多米,左方的竹林里传出一阵极微弱的手机铃声。
难道他在竹林里?
易云昭顺着铃声向竹林里寻去。
竹林不算大,穿过竹林只需要两分钟,因其呈狭长状分布在两条小道中间,道路上的幽幽路灯的灯光可以射入竹林,里面还不算太黑。
往北约莫走了两分钟,铃声慢慢响亮了起来,易云昭隐约间看到一个人正靠坐在地上,在他的旁边有一部正响个不停的手机!
易云昭心里凉了半截——他可不认为他是在这里乘凉的,他快步走过去扶起他,可是触碰到他皮肤的那一瞬间,易云昭就已感觉到这是一具正在逐渐冷却、僵硬的尸体!手机散发的微弱光芒映照在邱纬脸上,原本应该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已变得惨白,他右颈的动脉血管似乎被尖物刺入,鲜血早已染红了他的颈项、衣服!
易云昭心情异常沉重,虽然已经预料到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他,但他依然不愿看到现在的场面,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替他合上了双眼。
现在不是悲天悯人的时候,易云昭记得刚才图书管理员说听到他接了一个电话,应该是凶手打来的!他的手机里肯定有线索!
易云昭在准备拿起掉在地上的手机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一个硬物,他敏感地将手缩回,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巾,用纸巾将其拾起以防止自己污染证物。
借助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芒,易云昭观察着拾起来的一只黑色钢笔——钢笔帽已经不知去向,从笔尖前三寸沾满的血迹判断这应该就是凶器!
可是什么人会用一只钢笔杀人?
易云昭小心翼翼地翻看着这只钢笔,发现它的尾部刻着一个由天平和两把交叉的斧头组成的图案,易云昭暗自一惊,这是TMX市司法部特有的徽章!
不等易云昭细想,一个声音在竹林外大喝着:“什么人?”
易云昭正想说自己是警察,就在他要说出第一个字时,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
——既然他们能够把已在警署备案的案件资料删除、将自己停职,现在案发现场又发现了带有司法部徽章的钢笔,那说明对方来头肯定不小,若是自己就这么走出去,他们绝对会将一切罪责推在自己身上!是的,这样的事不是已经遇到过一次了吗?
不行!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易云昭没有回答,也不等对方靠近,拔腿往竹林的另一边跑去,身影很快就被夜色湮没。
次日,TMX市白虎警署。
柏皓霖神色严峻地快步走出停车场,自昨天晚上十一点多他接到警署内务部的电话询问他与易云昭是否有私交后就一直没睡好,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警署会突然调查易云昭,难道是在为将他革职作言论铺垫?柏皓霖知道易云昭与五处的其他同事关系不太好,很难保证在内部调查时他们不会说他什么,令人担忧。
柏皓霖来不及回办公室,径自走向五处。
今天五处一扫平日里懒散的办公作风,警员们全部出外勤,不用想,柏皓霖也知道与易云昭有关!
他快步走向李警司的办公室,待李警司应了一声后,柏皓霖推门而入,不等李警司说话,便开门见山地说:“李警司,我昨天晚上接到内务部的电话。”他说着掩上门,走向他。
“是云昭的事吗?”李警司明白了柏皓霖的来意。
“嗯。李警司,云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警司没有说话,而是垂目凝思着,他相信柏皓霖的人品,只是担心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过了好一会儿,李警司才道:
“昨天晚上九点十分,专线接到一个报警电话,”李警司知道柏皓霖是真心关心易云昭,觉得他有权知道,“是西郊一所工业学院的院长打来的,说他们在学院内发现了一具学生的尸体。”
“学生尸体?”柏皓霖不明白易云昭是怎么牵扯进这起杀人案中。
“这名学生之前与云昭有过接触,具体什么案子上面没有说,我这边也查不到相关的记录。”李警司也觉得事有蹊跷,“据验尸报告,该名学生是被利物刺入颈上的动脉血管,流血过多致死,经过查点,他的钱包没有丢,唯独手机不见了。”
钱包没丢就可以排除抢劫杀人,手机为什么不见?是凶手拿走了吗?柏皓霖一边听,一边想。
“刑警觉得手机是一个重要线索,到电信公司查阅死者的通信记录,发现在案发之前,云昭用手机多次给他打电话,当他们想带云昭回来问话时,发现他已经潜逃了!”
柏皓霖听完李警司的陈述觉得有些混乱:“为什么警署把云昭作为凶手调查,而不是受害者?”
“我也向刘警督提过同样的问题,他却说这是上头的意思。”刘警督是负责白虎警署刑侦部的部门长,也是李警司的顶头上司。
柏皓霖不禁冷笑,警署怎么会突然对一个穷学生的死如此上心?难不成与易云昭接到的那起交通肇事案有关?
“他们已经发出对云昭的内部通缉令,五处的警员也全部被派出调查他的行踪。”李警司沉沉地叹了口气。
内部通缉令是仅限于警署内部的逮捕令,估计是警署高层考虑到易云昭的警察身份——若是让媒体知道白虎警署的警员与一起谋杀案有关,必定会大肆炒作,在本市掀起舆论谴责的风潮。如此一来,白虎警署的名声就会一落千丈!警署高层们的政治生涯也会受到相当大的影响,可以说是他们寻求自保的做法。
“此事一定另有乾坤,我去看看支援部找到了什么线索,希望能够为云昭洗脱罪名!”柏皓霖想查明真相,还易云昭清白。
“我也再向上面反映反映,希望他们能够收回成命!”虽这么说,李警司却有一种无力感。
柏皓霖先到支援部的信息处确定了易云昭的确在案发之前多次拨打死者电话,但他依然不相信易云昭就是凶手,他想仔细看看,向警员道:“小邹,这份通信记录能不能给我一份?”柏皓霖与支援部的警员关系不错,他的要求一般都是有求必应。
“可以,等等啊!”小邹开始打印死者的通信记录。
“易云昭的手机应该已经打不通了吧?”柏皓霖趁机问道。
“是啊,昨天内务部的人找他时就已经关机了,不过只要他开机,我就可以通过通信塔的三点定位掌握他的位置。”小邹对柏皓霖极为信任,如实告之。
希望云昭已经将手机丢掉了。柏皓霖暗自为易云昭祈祷。
在拿到通信记录后,柏皓霖向他道了谢,来到法医鉴证处。
从内心深处,柏皓霖并不想见到范国懋,可现在人命关天,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推开法医处厚实的大门,柏皓霖赫然看见范国懋正艰难地用右手支撑着解剖台,左手则用力地捂着肚子,面容痛苦地扭曲着,额上和鼻尖都沁出细小的汗珠,不难看出他正经受极大的痛楚。
柏皓霖忘了他们之间的是非恩怨,快步走向他:“怎么了?”他说着抓住范国懋的手臂,替他支撑着身体。
“胃病,老毛病了。”范国懋铁青着脸,从颤抖的嘴唇中吐出一句轻描淡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