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在另一个世界。只有何可人倒在地上的模样,刺痛着眼睛,以及心。
他上前将她抱起来,直接往外跑去。
Anne一路小跑着跟上了他,“我开车送你们去医院。”
一路上,车开得飞快。
姜子期坐在车后座,他紧紧地抱着何可人,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脸上的血,一边轻声喊着她的名字,“可人?”
声音温柔如三月春风。
可是落在Anne的耳里,却是如此的刺耳。她并不想要在这样的时候还吃醋,即便她连吃醋的权利都没有,可是心却由不得自己。甚至,恨不得希望,此时此刻昏倒的躺在他怀里的,是自己。
迟宇新在床上躺了几日,因为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索性就将病房当作了办公室。他打开邮箱,便看到了那一封来自大洋彼岸的邮件。
邮件异常简单。
“她来了。要求恢复记忆。速回复。”
坐在一边的迟安然就看见迟宇新的身子僵在了那里,拨了电话。
“Elijah,是我。邮件我收到了。你确定是她?”
因为巴黎时间还是清晨,Elijah的声音懒散的很,不过人倒是清醒的,“她一来我就记得是她。后来核对了信息。何可人,28。中国籍。恢复记忆这事,我将她忽悠回去了。这几日都没来,也没电话。”
“好。我尽快过去。”
随后,他又拨通了王昊的电话,“订最早一班到巴黎的机票。对,我的。”
挂了电话后,他果断地拔掉了手上的输液管,从床上下来。
迟安然怔怔看着他做完以上动作,才回过神来,她冲上前去,抓住迟宇新的手,“哥!你这是做什么?!”
“放开!”面容冷峻的男人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冰凉一片。
“我不放!我不允许你这么伤害自己!”迟安然不肯松手,紧紧拽着他。
尹明安便是这个时候进来的,看见这一幕,他也有些愣住,随后上前,一只手按住迟安然,一只手按着迟宇新的肩膀,“迟三哥,你这是做什么?可别伤着你妹妹了。”
迟宇新见是他,目光益发暗了下去。
“安然,我有话和迟三哥说。”尹明安看着身边的女子。
迟安然知道他的意思,犹豫了一会,松了手,走了出去。
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两个男人。
迟宇新也并不介意。他的头上还包扎着,伤口隐隐作痛。他却顾不得这许多,脱了病号服,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衬衣来穿上。
尹明安看着他的动作,停了一会,才开口,“找到我姐姐了?”
迟宇新站直了身子,看了尹明安一眼,又接着说,“我并不是什么好人。你不用心怀内疚或者谢意。而她,即便不肯留在我身边,我也得让她留。”
“我知道。”尹明安沉声说。这么些年,已经足够他认清眼前这个人了。迟宇新并非良善之辈,却依旧……守住了何可人这么多年的安宁。
事到如今,他多多少少也能够明白,当初,何可人为什么再三反复地对他说,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永远不要憎恨迟宇新。
法国。巴黎。医院。
头顶是寂寥的白炽灯。
何可人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分离了似的。她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恍惚间想起自己还在洗手间的隔间里。那些汹涌而来的过去,几乎要将她湮没。
只是和记忆不同,身子却躺在温暖的地方。眼睛睁不开,依稀间有光照在眼皮上。
好半晌,她才睁开眼睛,周遭都是白色的墙壁。鼻息之间是浓浓的消毒水和酒精的气味。是在医院吧?
见她醒了,姜子期探身,一脸关切地看着她,“醒了?感觉怎么样?”
“这是医院?”
“恩。你在洗手间晕过去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就是精神过度紧张加之受了些刺激。”姜子期的声音很低,温柔的,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就是在说这话时,门却忽然被推开,马靴踩踏着地面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异常刺耳。姜子期侧眸看了一眼,在见到来人时,蓦地怔住。
他立刻直起身,拦在何可人面前,一脸戒备地看向对方,“你来做什么?”
“你见到姐姐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姜瑜一脸地嘲弄,目光在姜子期与何可人之间来来回回,最后定格在何可人的脸上,话却是对姜子期说的,“我还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呢……”
眼前,姜瑜一头利落短发,黑裤马靴T恤,唇边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笑意,看得格外刺眼。
那些过去在这一刻涌上心头,黑暗的永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针管插进肌肤里的痛感,渐渐消散殆尽的感知,日复一日,如同煎熬一般。
何可人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这一切,只是到再度面对时,才发现,根本不能够。那段只能依稀记得的轮廓的过往,到如今,还是能如当头一棒,让她回不了神,担忧害怕。
大约是因为,事到如今,她只是孤身一人。迟宇新不再在她身后,许她不离不弃。她失去了最后的护身符。
姜子期看着何可人益发惨白的脸,心跟被人揪住了似的。他紧盯着姜瑜的眼睛,“我去哪,是我的事情。与你何干?”
“你这么说,可真是伤到我了。哪有这样和姐姐说话的?”姜瑜轻笑着说,只是这笑意却没有丝毫善意,那一双眼睛像是看见了猎物似的盯着何可人。
心口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堵住了,没有办法呼吸。姜子期的额上的青筋暴起,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这个身子里与自己流着同样的血的女人,让他深深地感觉到了巨大的耻辱。
Anne站在一边,被这剑拔弩张的一幕搞得有些发晕。
她看了看姜子期,又看了看这个刚来的与姜子期颇为相像的女人。她的中文说得并不流利,但多少也听懂了这个女人是姜子期的姐姐。只是,姐弟相见又怎么会是如此的气氛?躺在病床上的Kerr更是没了平日里猫一般的慵懒,倒像是看到了不该看的,神情恍惚。
“你看,可人的身子也不好。你这一声不吭地离家,爸妈也急了。我带你们回去吧。”姜瑜说着就要上前来。
姜子期却忽然往前一步,将姜瑜挡在床尾。他看向她眼底的黑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离她远一点!”
姜瑜愣了片刻,然后慢慢笑出声来,那笑声阴郁得叫人心颤。“你确定?我说过,我不会因为你是我弟弟,就对你另眼相待。”
“我也说过,你要再对她下手,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走过去!”姜子期并不意外姜瑜说出这些话,在她话音刚落下时,便发了狠的如此说道。
姜子期向来与世无争,在国外这几年,虽说学习的是经济管理,他却将大把的时间花在了摄影上。即便是被姜老爷子喊回来继承姜家的产业,他也并未全力以赴。只是现在,为了何可人,他却面目决然,狠心,笃定。
姜瑜的目光一寸一寸暗了下去,那眼神像是黑洞,要将一切光吞没。
她勾唇,冷笑,“你确定?”
“你可以一错再错。我不会。你以为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你是胜利者吗?你败得彻彻底底!”
“我不需要成功失败,我只需要将我要的东西,实实在在地握在手心里。”姜瑜的声音愈来愈冷,“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让,还是不让。”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是那一句话: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走过去!”
话音落下,姜瑜手中突然掏出一把匕首,“那么,抱歉!”她握着匕首,凌厉地刺向姜子期的手臂。
这动作来得太快,姜子期尚未反应过来,躲闪不及,手上就已经挨了一刀。鲜血不断地流出来,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衬衣。他皱了皱眉,目光移向姜瑜。
令姜瑜意外的,姜子期的目光之中,没有不可置信,只有失望。
两个人很快就打了起来。姜瑜下手狠厉,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姜子期徒手,自然是敌不过姜瑜,很快身上挨了好几刀,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满地的血。
Anne站在一边呆了片刻,起身往外跑去,还没走出病房,就看见两个身形彪悍的男人站在那,堵住了她的去路。
何可人见这架势,挣扎着起身,将手边的玻璃瓶敲碎。趁着两个人都不注意,她手中紧攥着那玻璃碎片,用尽了全力,刺进了姜瑜的身体里。
只是那一刻,姜瑜却忽然回过头,看见是她,唇角勾起,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那冷笑看得何可人身上发寒。
下一秒,姜瑜从裤兜里掏出一支注射器,针管插进何可人的手臂。
意识慢慢消失。
所有意识消失不见的最后,她依稀看见迟宇新高瘦的身影,他的身后是大片刺眼的阳光,一步步走来,走向她黑暗的不见光明的世界,然后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