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怀仁五人辞了张恒,在那太行山下滹沱河畔寻了一清秀之地,搭茅屋垦山地。这一日山中来了一个十来岁的小牧童,怀仁见他小小年纪便放牛,便叫住他,问道:“你怎么这么小就出来做活了?”
那牧童道:“我八岁就开始放牛了。”
怀仁问道:“读过书吗?”
牧童摇摇头,怀仁又问道:“知道什么是三字经吗?”
牧童想了一下,说道:“就是人们经常说的吃、喝、穿吧。”
怀仁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却说几人搭屋垦荒,几日下来这山中果弄得似个世外桃源。有花有水有田,怀仁看着这些不禁吟诗一首:
贤士慕田园,弄锄林隐间。朝闻渔唱作,暮伴牧歌还。
邻至露为酒,客来花做餐。不谈风雨事,推盏话丰年。
言信听后,笑道:“太公隐渭水,我们隐滹沱河。”
明礼道:“若能永远隐居这里便好了。”
言信道:“若永远隐居,某些人便愁死。”
怀仁笑道:“谁又不愿意过这种安逸的日子?只是想想那个小牧童,就觉得我们的安逸是一种自私。”说罢又吟一首五古:“牛羊吃草闲,牧童挥刀镰。笑问三字经,答曰吃喝穿。”
明礼几人也笑不出来。
这日几人闲来无事,怀仁想到山外村子里转转,明礼便和他一起出去。出了山走没多远,忽见一老妪坐在路边哭泣。这是怀仁第三次看到百姓白日啼哭,忙上前问道:“老妈妈缘何在这里哭泣?”
那老妪抬头看看怀仁,泣道:“老头子方去世,我独自无法活下去。”
怀仁道:“难道儿女不孝顺?”
提到儿女,那老妪哭得更厉害了,半晌才道:“女儿远嫁他乡,有一儿子前两年被人打死了,虽有几分薄田,这两年又闹蝗灾,这几日孙子也病得厉害,我的日子还怎么过?”
怀仁难忍悲伤,从怀中掏出一把碎银递于老妪面前,说道:“这点银子你拿去吧。”
那老妪推辞了一番方接过银子,又跪地拜道:“你两个真是活菩萨。”
怀仁忙把她扶起来,说道:“我们可以随你回家看看吗?”
那老妪忙道:“有何不可,活菩萨到我家中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
当下老妪在前边带路,怀仁与明礼跟随。走了有三四里路到了一个村里,那村子不算大,只有百十户人家,街上的狗看到他们撒腿就跑,那些狗能嗅到明礼身上魔气。
二人随着老妪进了一户人家,那老妪进门便喊:“他妈,家里来菩萨了。”
半晌才从屋里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那妇人一脸憔悴,脸上还能看出流过泪的痕迹。妇人勉强地笑笑,说道:“看这家里哪有处占人。”
怀仁四处看看,只见不大的小院里有灶台有鸡窝,还有一垛柴,院子中间有一棵果树,树下面是用石板支起的桌子,旁边放着两个小板凳。
妇人指指板凳说道:“请坐!”
老妪也道:“家里没地方,屋里还有病人。”
说起病人,老妪想起什么一般,从怀里掏出银子给那妇人,说道:“这银子是二位菩萨给的,你去给孩子请个大夫看看。”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接过银子就要出门。怀仁也懂些医术,闻说有病人,便道:“我略懂一些医术,能否让我看看病人?”那妇人便带着怀仁进屋。
屋里很乱,空气中弥漫着呕吐物的味道,一张八仙桌几乎占了地上一半地方,上面供着菩萨,供品是几个窝头,香是三根麻秸杆。在一侧的土炕上躺着一个不足十岁的男孩,那男孩双目紧闭牙关紧咬,面色发青。怀仁看了一眼,知是中毒,便问妇人道:“他这样子多久了?”
妇人道:“三日了,因前边他爷爷生病时欠了大夫的银子还没还上,大夫也不愿给看,我们也不知怎么回事。”
怀仁给那孩子把了下脉,又对妇人道:“孩子是食物中毒,胃里的他已吐了出来,肠子里的需要拉出来,你去找医生开两丸‘清宁丸’,再教老妈妈熬点稀粥。”
那妇人自去,怀仁又谓明礼道:“他的毒已散发全身,是这孩子命大,否则早死了。”又扶起孩子以真力帮他逼毒,将毒逼出来后,孩子面色变为苍白。一会儿那孩子便醒来,老妪熬好了粥,给孩子喝了一碗。
那妇人去拿药回来,见孩子醒了过来,兴奋地流出泪水。怀仁道:“一会儿让他将丸药吃下,上几次茅房就好了。”又问那孩子道:“你前几日吃过什么?”
那孩子道:“那日饿得实在受不了,拾了一只死山鸡烧着吃了。”
闻此言,怀仁长叹一声,明礼眼中也有了泪水。
至天黑二人回到山中,向言信等人说了一下白日见闻,言信也忍不住流泪。明礼生在富贵之家,若非亲眼所见,她根本不信天下有如此穷的地方,叹道:“现在我才明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含义。”
“我恨不得马上改变这一切。”怀仁一声长叹。
后怀仁据此事作五古曰:
路逢悲哭妪,哀声扯断肠。驻足细相问,答言更凄凉。
有女他乡嫁,有子中年殇。儿媳弱无力,幼孙病在床。
虽有三分田,仓无一粒粮。年迈无所依,恨夫先己亡。
随妪至贫家,寡妇忙整妆。双眼犹红肿,泪痕挂脸庞。
幽叹子患疾,无钱开药方。问子患何疾,毒鸡解饥荒。
闻者犹惊心,亲人怎堪伤。何时日高悬,僻壤见天光?
一晃早过三个月,这三个月间他们看到了山村里孩子无学可上,他们受到的教育就是“生来就是放羊的命。”多数人一辈子只守着几分薄地,种得粮食仅够生存,有些人至死没到过城里,甚至不知山外有城,人老了只在家里等死,对一切不公平只知逆来顺受。看到这一切,怀仁无一时不悲,他再也无法再这么下去,他恨不得马上报效朝廷改变农村。此正是:
富者金钱铺路,贫者时有饿肚。阴阳尚有交替,城乡永无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