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此香,我并不陌生,曾经我在崇明殿闻过,这锦盒内之香便是御用的龙涎香。
萧晋轩用龙涎香木做了一只箱子送给了柔皇后,难道还做了这只锦盒吗?果真如此,他又把这只锦盒送给了谁,而谁又会用这么珍贵的锦盒来装这一封不知道是谁写的信呢。
此时此刻,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好多人的脸在我眼前晃悠,而我却已经分不出谁是谁了。
病后已经有月余了,这一个月萧晋轩并未翻过我的牌子,他的初衷本是让我好好静养,所以让敬事房撤下了我的绿头牌。
这也是宫中规矩,敬事房每晚都会差人给皇帝送绿头牌,没有绿头牌的嫔妃是不能侍寝的。虽然牌子是每晚送,但这月余,萧晋轩也就翻了四次牌。
此时此刻,我真的是很想见他。我偷偷地差人告知了敬事房的李总管,让他在今晚便挂上了我的绿头牌,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翻?
听闻最近大齐在边境很不安生,江北一带又是洪灾不断,朝中每日剑拔弩张,也难怪萧晋轩无心理会后宫之事,把怀仁太妃绵延子嗣的嘱托抛在了九霄云外。
大梁江山传及至今,已历四朝,在这历代皇帝中,萧晋轩确实算得上是个勤勉的好皇帝,在朝事上从不会马虎。他从先帝手上接过的并不是国富民强的帝国,而是内外堪虞的江山,外有强敌扰境,内有滋乱横生。他身上背负的责任又何其重大,心系万千子民,只有把心底唯一可寄托的情感生生按下。当初他迫于朝堂的压力,亲自下令赐死青梅竹马的发妻,谁都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痛。
也许那张冷峻刚毅的脸令谁都无法猜透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是帝王,有着不容置疑的强权。可有时候抚着那张脸,我的心也会莫名地揪在一起,他也是凡人,也有着常人所拥有的七情六欲,只是被帝王的身份死死压住了,令他不能随性,不能轻狂,更不能无所顾忌。
今晚夜色迷人,窗外月光清鉴,耳边可听池中蛙声一片,此起彼伏。再过些日子,很快就要听不见这热闹的声音了。四季交换,万象更迭,大自然的规律一物连着一物。到了深冬,怕是要越发沉寂起来了。
天色已然不早了,可我还在倚窗冥想,内心一直忐忑不安。其实我知道我要见晋轩的目的并不单纯,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记挂。
揽月拿了一件斗篷进来,轻轻地帮我披上身后,说道:“娘娘,您久病初愈,别着凉了。奴婢已经差人去打听了,今晚敬事房虽然送了绿头牌,可皇上连看一眼都没有,更别说翻了。娘娘,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迫切希望见到他,可是又怕他朝事耽搁,其实这样也好。最近朝事纷乱,我还是不要去打搅他为好。他什么时候想来就会来的,一切顺其自然吧。
夜已然很深了,可是我想睡却还是睡不着。
“不知你闻着这龙涎香可否睡得安稳?”耳边隐约传来萧晋轩那富有磁性的嗓音,龙涎香,闻着你真的便可安然入睡了吗?还是睡在他的身边,安然踏实的缘故呢。
龙涎香?我又想起了那只锦盒。盒子之内的龙涎香确实很迷惑我,打开的一瞬间,一股幽香沁入心脾,我颌首低埋,发觉香味较之先前又重了许多,也有着些许不同。
才闻了一会儿,头便昏沉沉起来,好想睡觉了。这龙涎香也未免太厉害了吧,还来不及唤他人进来,我两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太医说我中了毒,所幸中毒时间不长,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入宫才不久,在我身上就接二连三地发生诸多不顺之事,不知道是何人要置我于死地,后宫之中,无所谓有深仇大恨者,无非是谁夺了谁的恩宠,可这往往也是仇恨的滋生体。
我全身上下都有中毒的迹象,虽说无性命之忧,可这些深谐医道的太医们却对我的这个症状束手无策,翻遍医书,居然也没找到解毒之法。
此时此刻,我头脑异常清醒,无一点疼痛感,可双脚却绵延无力,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像瘫痪了一样。
最可怕的是,我想张口说话,可喉咙竟然发不出一丝声响,就跟个活死人一样。
那一刻我真是害怕至极,我很怕就这样睡过去永远都醒不过来了,那所有的一切都会是一场空,一场噩梦,而我却缠绕在这个噩梦里永无休止了。
我空洞无力地睁着双眼,看着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各种脸孔,脸孔上的表情真是千姿百态,我知道那表情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是我夺了宠,也许才会有这种报应吧,我只能在心里苦笑,后宫之中,谁不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除了与帝王之间的男欢女爱外,更多的只怕还是荣华富贵和至高权势。
身为罪魁祸首的那只锦盒已经被萧晋轩送去了太医院,一众太医们便对着那只锦盒做起了文章。
这几日,萧晋轩倒是一直陪在我的身侧,只是我腿不能动,口不能言,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却无能为力,中毒前几日,我倒是盼着他能翻我的牌,可他担着帝王的重担撇弃了儿女私情,难道这次他是怕我也这样毒发身亡,离他而去了吧。
此时,我看着他日渐消瘦地脸庞竟然心痛不已。
我也会为他而心痛,是心痛他的不舍还是无奈。放着朝中滋事不管,却日日陪在我身边。
曾经多少次,他怀抱着我,口中莫明其妙地喊着“容妹妹”,我对他的心痛便会无来由地加上几分,
这个男人身上有着不能克制地情感,其实他活得比任何人都累。
没过几日,太医们终于查出了些眉目,锦盒内的香味很特别,隐约含有两种香气。一种是我先前闻过的龙涎香,这香味应该是盒子本身就有的。还有一种是另外加上去的,是一种名为销魂散的巨毒之气,而我就是中了这种毒气而导致全身无力的。
销魂散香味浓郁,气中所含巨毒,人一旦闻之,可导致双脚无力,口不能言,若无解药,半年之后,会导致全身无力,人之器脏都将溃烂至死。用此种毒之人,内心极其阴险。
虽然查明了中毒的原因,可太医院的太医们却无一人能配制解药救我。
“皇上,销魂散乃江湖上所用巨毒,听闻已失传良久,此种解药,臣等实在无力配置。”
“一群饭桶,如果配不出解药,朕砍了你们的脑袋。”自从我进宫以后,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萧晋轩发过如此大的火,太医院的一群大小太医们只得跪在地上怵怵发抖。
“难不成我堂堂大梁,竟然无懂此毒之人了吗?
“皇上,臣等实在无能,只是……”太医院院首魏太医战战兢兢道。
“只是什么,快说。”
“不瞒皇上,配制不出解药,是臣等失职,只是在这宫里,有一个人对此毒甚是了解。
他既知道此种毒药,应该也能配制出解药。”
“是谁?”
“微臣不知是谁,只是说起来有一件怪事必需要向皇上禀明。对于此种毒,太医院确实无人知晓。前日深夜,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太医院门口放了一封信,信上所载之事,便是告诉淑仪娘娘所中之毒,此人能绕开宫中守卫而来去自如,应是宫中之人,微臣断定,只要找到此人,淑仪娘娘的毒必能解开。”
萧晋轩的手里只有一封普通的信,单凭这封信要想在这诺大的皇宫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信纸只是司书局内一张普通的宣纸,这种纸在后宫之中随处可见,让人寻不到一丝蛛丝马迹。宫中所用之物皆有品阶等级,容不得一丝马虎,从信纸上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有了一丝希望,可这希望却又如此渺茫,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他都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情。
半月过去了,事情依然没有任何进展。这半月来,萧晋轩为了我的事情日夜操劳,自然引起了朝堂的不满。
前朝接二连三地奏请皇帝,莫让一个女人影响了朝堂,甚至有大臣搬出了玉柔皇后的事情,更有甚者有人居然在朝堂弹劾起了我父亲。父亲虽然很喜欢荣华富贵,但也是个胆小怕事者,他到太尉府恳求陈太尉庇护他。陈太尉因为他的堂侄女在宫中得不到恩宠,正记恨着我,自然不会给父亲好脸色看。
父亲几日来连日称病不朝,一直躲在家中不肯出来,他拍了陈太尉多年的马屁,可到头来也只是互相利用而已,真到了危急关头,谁也不会站出来,都只是明哲保身而已。
前朝的不安迅速蔓延至了后宫,我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不仅是我,连我的家人都会被我受到牵连。
可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四年前我就已经死过一次了,如果老天真要亡我,我也只能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