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卖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我还没有男朋友……我不想死……”
昏迷中的尚小鲜不断地发出呓语，配合着她的呻吟，病床边是奚双鱼不断地用鼻子喷气的声响。
什么肾衰竭？闹了半天就是个尿道炎，她就连在睡梦中都要死要活的，害得他虚惊一场，车速飙到一百二，也不知道因为她，他要收几张超速罚单。
“真是的，尿不出来你早说啊！非要憋到十八个小时，疼得都快晕菜了，才惊扰我把你送到医院。你是好了，一个昏迷晕倒在床，我呢？不停地听医生唠叨，什么你是怎么照顾她的？十八个小时不排尿还没有引起高度重视？什么要是这样死了人，后果到底谁负责？我到底是你什么人啊？为什么要对你负责？”
奚双鱼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分量相当足的导尿袋下端打开，让里面的东西流到尿壶里——尚小鲜依稀睁开眼的时候，正对上这幅场景。
他实在是太吵了，把她从昏迷中吵醒。下身还有点痛，倒是小肚子的疼痛感好多了。是他救了她吗？
“大叔，你低着头在我床下干什么呢？”
“你说呢？”奚双鱼扬了扬手上的导尿袋，“我说小姐，你这么小的身体里怎么有这么多尿啊？我都倒了两袋了，居然还在往外冒？！”
他手上在弄的是“她的”……尿？尚小鲜支撑着就要爬起来，“我自己来吧！怎么能让大叔帮我倒尿呢？”
“是啊，我为什么要帮你倒尿啊？我连我爸我妈我外公的尿盆都没端过，现在居然帮你这个小不点弄这些东西。”发牢骚归发牢骚，他手里的活干得倒是很利索，很快已经帮她清理了第三袋尿液。
她却把他的牢骚听成了他的埋怨，尚小鲜试着坐起来，可一动，下身就痛得厉害。而且，被子下的自己凉飕飕的，约莫是为了插导尿管的原因，她下身什么也没穿。拉拢着被子，她抬起小小的脑袋，“放那里吧！我一会儿自己弄。”
“你现在有办法下床自己处理这些尿吗？”他拿脚尖踢了踢尿盆，烦躁地催促着她，“你都病成这样了，还不给你父母打电话吗？你才多大点的小丫头，真以为自己一个人就什么都可以了？”他索性伸出手问她要电话号码，“把你父母的手机号码给我，我现在就给他们打过去。”
“不用了。”她别过脸去，用被子将整张脸蒙住，摆明了不想面对他，“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看着办的。”
“躲什么躲？把你爸妈的联络方式给我，你今晚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你爸妈交代？”他去拉扯她身上的被子，凭着男人的大力，总算露出了她那颗眼神闪烁的脑袋，“喂，尚小鲜，难道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你没有父母的吗？”
她完全忘记了疼痛，腾地坐起身，对着他怒吼出声：“是啊，我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家人。这下你满意了吧？”
为什么责怪他？他只是担心她而已，她不仅不领情，还对他乱发脾气？就算再是好好先生，奚双鱼也决定不再对着她浪费感情，“你爱怎样就怎样，我不管你了。”
丢下她，奚双鱼头也不回地走人。
望着被他甩上的门，所有的疼痛和疲惫一下子席卷尚小鲜的周身，抱着被子，她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不带一丝丝感情地重复着：“谁愿意做孙悟空？谁愿意做孙悟空？谁愿意……”
“我是孙悟空，我不需要别人照顾，也不需要大叔假好心。可是……”
扶着墙，弯着腰，尚小鲜像个小老太婆似的步履蹒跚，“可是拔导尿管还真是痛嗳！”痛得她腰都直不起来了。
偏偏护士小姐还不停地威胁她——27床，你要赶紧尿出来，要不然又要插回导尿管，到时候再拔可就更痛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如果不赶紧尿出来，她就要受更大的罪。
所以，就算是再痛，她也得走到洗手间，努力——尿出来。
就在她又痛又难过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声响——
“要帮忙吗？”
声音听着好熟悉啊！尚小鲜偏过头，果然是那个没人性的大叔。扭过头，正视前方，全当他不存在，“不用。”
“真的不用？”看她举步维艰，往前跨一步都难，还嘴硬？
尚小鲜倔倔地抬起下巴，像个鸭子似的一厘米、一厘米往前挪，“我这种石头缝里跳出来的孙悟空哪敢麻烦你这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
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奚双鱼不由分说搀起她，一步步往洗手间挪去，“行了，要生气也等病好后再跟我生气。我听说如果你在拔下导尿管四个小时内没能尿出来，还要再插回导尿管，那种痛苦……哇！光是用想的，我就快痛得哭出来了，你不怕痛吗？”
他还真说到她的痛处上了，她的确没有更多的精力跟他死扛到底，有个人分担她的体重，走起来也方便些。
他一直把她送到洗手间，还不放心地等在外面。靠着墙，他时不时地跟她搭话：“尚小鲜，你到底尿出来没有？”
“别那么大声！”她在里面解决排尿问题，他一直在外面嚷嚷，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正在努力尿尿吗？丢脸死了。
奚双鱼等得不耐烦，隔两分钟就问一声：“还没尿出来？努力啊！要不然又要插导尿管了。”
“别吵了，我已经很着急了。”明明很想尿，可就是尿不出来。想不尿了，又怕会被抓回去重新插导尿管。她已经急得一头汗了，他还吵她？存心让她分心啊！
奚双鱼故意站在洗手间的外面跟她聊闲话：“你快点尿啊！等你尿完了，我陪你喝粥啊！今天就带了大米粥，如果你的情况好一点，中午的时候我再带点可口的菜来——鱼香荷包蛋怎么样？用煎好的荷包蛋和煎得两面金黄的鱼一起炖，煮出来的汤奶白奶白的，带着鱼香、蛋香和一种奇妙的甜香。喝起来，咋咋……”
他不住地砸吧着嘴，尚小鲜想着那汤的滋味——哗啦啦啦啦！她终于一泻千里，尿出来了。
放下心头大石，尚小鲜擦着汗磨蹭着出来了。奚双鱼赶紧迎上去扶着她，“现在舒服点没有？”
“你干吗一直在洗手间门口大吵大叫的？你可以先去病房等我，我弄好以后再去病房找你。”害得她丢脸死了。
“不在这里等着你，如果你在抽水马桶上腿坐麻了，谁来扶你？”真是不识好人心。
“大叔，你就是个烂好人……”
两个人一路吵吵嚷嚷，身后的护士小姐乐得不行，“尚小姐，你好福气啊！有这么好的男朋友陪在你身边，昨天晚上帮你倒尿，今天一大早就过来送早饭，还陪你上洗手间，现在哪个男人能做到这么体贴，这么周到？”
“不是，我们不是……”
奚双鱼正想撇清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尚小鲜忽然拉住他的手臂，一并打断他的话，“是啊是啊，我男朋友很爱我的，对我非常好，羡慕吧？羡慕就赶紧找一个男朋友吧，护士姐姐。”
护士小姐讪笑着走开了，倒是奚双鱼耷拉着眼皮瞅着她，“你干吗在他们面前胡说什么我是你男朋友？”
“她都把你夸得那么好了，不做我男朋友岂不是太可惜了？”她还振振有词。
小不点不知道在胡说些什么，奚双鱼也没认真，一边盯着她喝粥，一边拿出笔记本电脑递到她枕边，“我把你的电脑带过来了，有客人要拍东西，你就接单。我让文少东从你店里拿货，负责叫快递安排送货，总之不耽误你做生意就好了。”
“大叔，你人这么好？”不仅给她送饭，照顾她在医院的生活，还负责她店里的生意。他简直好得世间难有啊！
“昨天那个接诊的医生训斥我，说我没有好好照顾你，还说你这么年轻就得尿道炎，一般都是没有及时排尿才造成的后果。我想了想，你一周赶出那么多只钱袋，嘴里含着包子绣花，水都顾不上喝，也没见你上过几次洗手间，肯定就是那时候感染了尿道炎。说起来还真是我的错，我当然有义务好好照顾你喽！”
原来如此啊！尚小鲜看着他为了自己忙忙碌碌的样子，不知不觉间扬起了嘴角。
有多少年了？到底有多少年了？好像自从奶奶过世后，就再也没人为了她这样忙碌过。
在医院住了三天，总算可以出院了。
再次回到小不点手工店，尚小鲜长长地吁了口气，“还是在自己家比较舒服。”
奚双鱼把她的行李放进店里，说起来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邻居，他的洗手间都成了她的专属，他还是第一次来她的店里。
左右看看，这店铺不过二十平米，放满了各种各样的手工艺品。展示架摆满了两面墙，旁边放了一张沙发床，白天的时候用来接待客人，晚上放下来就是一张床。一张台式缝纫机摆在窗台底下，旁边有个小小的电磁炉，平日用来煮饭做菜。拐角有个不到三平米的洗手间，因为楼下下水管道的问题，到现在也没启用。
一个十九岁的小女生为什么守着这么个地方？有家都不回吗？
尚小鲜顾不得收拾行李，先清点起货单来。她从沙发床旁边拉出一大包东西来，奚双鱼定睛望去，全是周美雅订制的那种宋朝钱袋。
“你怎么还做了这么多钱袋？”
“我放了一件样品在网上，发现好多人都很喜欢。所以就多做一些，多赚点钱，早点交上物业费喽！”哇，这么多订单都是冲着钱袋来的，这下她可发大财了。
奚双鱼拿起那些钱袋，细看了看，果然跟周美雅订制的那种无论从材料还是从针脚，完全相同。
“你真准备把这种东西卖给那些网上的顾客？”
“有什么不好？大家喜欢才是最难得的！”尚小鲜简直爽歪了，没想到这种复古的东西在网上这么受欢迎，以后她要多做点类似的东西才是。
奚双鱼一把拉住她的手，“尚小鲜，这些钱袋不能卖。”
“为什么？”
奚双鱼把道理说给她听：“这种钱袋是拍卖行特意找你订制用来送给持贵宾卡的客户，如果别人可以从网上很便宜就能买到，那些持贵宾卡的客户会怎么想？还有，这种钱袋的样式是从宋代的文献里找出来的，如果拍卖行以版权问题告你，你的店铺会被查封，还要付巨额赔偿金。”
尚小鲜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是故意说来吓我的吗？”
“你觉得我有那个闲情逸致吗？”恐吓她？她现在的举动是在恐吓他才对。
“哪有这么严重？”尚小鲜才不相信呢！“为什么持贵宾卡的客户可以拥有的东西，别人就不能有？你们也太歧视人了吧！”
“那你觉得为什么有钱人可以买LV，有人贩卖LV的A货就会被抓呢？”奚双鱼努力说服她放弃贩卖那些钱袋的想法，“这件事不追究便罢，若是拍卖行那边认真追究起来，你就死定了。总之你就按我说的做，听见了吧？”
有钱不赚？尚小鲜又不是笨蛋！“我看，你是怕得罪你的前女友吧？”看他对前女友小心翼翼的样子，尚小鲜的心头禁不住泛起阵阵酸楚，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奚双鱼气她不识好人心，懒得再跟她废话，“反正我提醒过你了，要是发生什么事，也是你自找的，没人管你。”
“哪里会发生什么事？”对着奚双鱼离去的背影，尚小鲜做起鬼脸来，“你不就是怕周美雅发现这件事以后怪罪你嘛！放心！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连累你的。真是没意思，为了一个前女友瞻前顾后的，一点都不像个男人。大叔，你不像个男人！不像！”
懒得跟她计较，奚双鱼等着看她倒霉的时候哭鼻子去吧！
大清早奚绾居刚开店门，奚双鱼便远远地看到周美雅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美雅？这么早？找我有事吗？”奚双鱼隐隐感到不安，那个小不点哭鼻子的日子不会来得这么快吧？
周美雅拉长个脸，面无表情地质问他：“双鱼，我有事找你。上次托你帮我们拍卖行做的那些钱袋，到底是哪家制作坊做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明显语气不善啊！
周美雅没工夫跟他兜圈子，直接道明来意：“昨天有位持贵宾卡的顾客拿着一只钱袋来找我们，说他的秘书拿了一模一样的钱袋，问我们是不是随便买了礼物来糊弄他们，还吹嘘是宋代王爷的尊用。营销总监为了这事连夜召开紧急会议，有人说网上也有这种钱袋，我们找了来发现还真跟我们订做的钱袋完全一样。那家网店上介绍说，这种钱袋专为拍卖行的贵宾顾客准备。营销总监第一个就责问我是怎么办事的，我找了那家网店的实体店地址，发现就在奚绾居附近。难道这事是你惹出来的？”
“不是，我的奚绾居怎么可能做这种东西？”但愿周美雅找不到尚小鲜，这事到此为止。
怕只怕没这么简单啊！
以周美雅的个性，她挨了骂，自然不会吃哑巴亏，“我想过了，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就是之前为拍卖行订制这批钱袋的手工作坊。你一定知道是谁，对不对？我不管，我一定要找出这家店主，要她为这件事全权负责。”
抓过奚双鱼，周美雅不住地诉苦：“你都不知道，因为这件事营销总监对我有多生气，已经暗示我要对这次的事故负全部责任。什么全部责任？不就是想借机逼我辞职嘛！才没那么容易呢！我一定要找到人对这次的事情负责，反正不能由我来背这个黑锅。”
她只问奚双鱼要人：“到底是谁？你快点说啊，那家网店上登的地址就在这附近，你一定认识老板对不对？双鱼，你快说啊！”
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尚小鲜这个不听人劝的笨丫头惹祸了吧！拖延下去只会让事态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奚双鱼只得扬手指了指楼上，“就在二楼我隔壁的店铺。”
周美雅领着人直闯二楼。
可是……
做出那些钱袋的就是这么小的地方吗？
周美雅不由分说推门而入，跟正在缝制钱袋的尚小鲜撞个正着。周美雅顿时吩咐身后的人：“开始摄像，一定要留下证据，到时候人赃并获，看她怎么脱罪。”
尚小鲜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就看一个人对着她和她制作的那些钱袋猛拍照，另一个人始终端着摄像机。
“到底什么事啊？”
“你涉嫌侵犯版权，等着收起诉书吧！”
周美雅拉出角落里堆放的钱袋，吩咐工作人员仔细留存证据，她还找出了许多尚未来得及发货的邮包，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拆开来，只要发现邮包里有钱袋就让工作人员拍照。整个小不点手工店像被抄家似的，局面惨不忍睹。
尚小鲜想从周美雅手里抢过那些邮包，却争不过三个人的手。她被推到了一旁，踉跄了几步，眼看就要跌倒，幸好有人接住了她。尚小鲜感激地回过身，在看到那人的瞬间却脸色惨白。
“是你？大叔，是你让她来的？”为了讨好前女友，不惜出卖她？
想要解释，可面对眼前的情况，他的解释又有什么用呢？奚双鱼只顾埋怨起她来：“都说了你贩卖钱袋是侵犯版权的行为，你就是不听劝，现在好了吧？吃到苦头了吧？”
是他？真的是他？尚小鲜无助地摇着头，泪水涌入眼底，“是，我是自找苦吃，可我没想到把我推进苦海的人居然是大叔？！”
“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
周美雅一把拉住奚双鱼，“双鱼，你是这件事的人证。当初是你帮我找到她订做钱袋的，现在你也亲眼看到她除了给我们做了钱袋，还拿了我们的图例私自制作，在网上和实体店贩卖。稍后律师会找你录口供，等一切准备齐全，我们会正式起诉这位小姐侵权。”
她说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望着辛辛苦苦做的那些钱袋被人踩在脚下，望着展示柜上那些她日夜赶制出来的工艺品被扔在一旁，尚小鲜眨巴着双眼，却流不出眼泪来。
周美雅成功地收集到人证物证，成功地找到为自己脱罪的理由。如来时一般迅捷地离去，只留下一地的狼藉。
尚小鲜蹲在地上，捡起一件又一件她的宝贝，将它们一样样放在它们该待的地方。她的动作那么慢，像停滞了一般。奚双鱼看不过去，蹲下身帮她收拾。
尚小鲜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抢下他手里属于自己的东西，紧紧地抱在怀里。她瞪视着他，“大叔，就那么爱周美雅吗？爱到什么都可以出卖的地步？”
“尚小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可以解释的，可是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是那么相信大叔。”
泪，终于在他的面前决然而下，“只要是大叔的事，我都尽心尽力去做，我以为大叔也是以同样的心情对我。是的，你是以同样的心对我，你对我那么好。送我去医院，照顾我，找人帮我打理店里的生意。你真的对我很好啊！好得……好得我几乎就要对你动心了。”
尚小鲜……
“可是，你怎么能突然对我下毒手呢？就算你再怎么爱周美雅也不能出卖我啊？你这样……你这样比当面掌掴我，更叫我无地自容。”
“那就不要做那种让人可以告你的事啊！”他也觉得很委屈，很无奈，“之前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呢？”
“有头发谁愿意做秃子？”她冲他吼出声来，“你以为我不想接受良好的教育，不想按时给物业公司交管理费，不想像周美雅一样趾高气扬地在大公司工作，不想在生病的时候有爸爸妈妈陪在我的病床边，不想……不想有人爱我，有人疼我吗？”
她泪眼婆娑地将他推到店门外，而后，狠狠地关上店门，背靠着玻璃，她放声大哭，像个孩子一般。
文少东发现，自打那天奚老板的前女友来尚小鲜的店里闹了那么一通之后，这几天老板和小鲜都是怪怪的。
首先，小鲜不再给他们准备午餐了，他又开始每天中午十一点动脑子该给哪家快餐店打电话。
其次，小鲜不再动不动就往老板的专用洗手间跑，改为跨越千山万水去公共厕所解决问题。
最怪异的是，老板不在楼下坐镇，整天在二楼待着，还时不时瞟着隔壁小鲜的店铺，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总之倒霉的是他，又没有小鲜的好手艺可以品尝，又要腻在一楼顾着店，还没有人陪他聊闲篇，简直是苦不堪言啊！
跟徒弟相比，老板师父近日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不点每天都来的时候，他嫌她烦；现在她躲他远远的，他又忍不住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她用他的洗手间，他她他脏；她改用公共卫生间，他又担心她的尿道炎。她围着他说这说那，他嫌她太没有女孩子家家的安静、贤淑；如今她见了他跟陌生人一样，他又委屈起来。
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什么看到她收到拍卖行寄来的律师信，他居然内疚起来？！甚至于内疚到晚上睡不着觉，端着红酒在客厅里散步，满心期待着能跟她碰个正着。
就算是交往五年的周美雅突然跟他提出分手，他也没有烦恼到睡不着觉的地步。为了一个无关紧要还死不听劝，专爱自找麻烦的小不点，他居然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连他自己都不曾料到。
晃过来荡过去，红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可是睡意还是迟迟不来。他索性翻出些鉴赏古玩的大部头，卧在客厅的贵妃榻里，他祈求睡神快点把自己召唤过去吧！
也不知道到底发了多久的呆，厚厚一本书他已翻去了大半，睡意即将来袭，偏在此时听到不远处有嘤嘤的哭声——谁在晚上装神弄鬼？惹得他又睡不着了。
奚双鱼猫着腰放轻脚步，循着哭声慢慢寻去，这声音……这声音怎么好像是从墙壁那边尚小鲜的地盘里冒出来的？
他像个贼，耳朵紧贴着墙壁想听个清楚。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快点回来啊！小鲜被人欺负了，爸爸……妈妈……小鲜好想你们，好想好想。爸爸，你不是说因为我是你心头最嫩的那一块，所以给我起名为‘小鲜’嘛！可你不在了，谁会把我放在心上？妈妈，我十岁就会做饭了，虽然没有你的手艺，可我一直在努力，我就想有一天能做出妈妈的味道……如果你们还在这个世界上，小鲜就不会过得那么辛苦了吧？一定不会……一定不会的……爸爸妈妈，你们回来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们……好想好想……”
她一边抽泣一边诉说，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一直说，他就一直站在墙角静静地听着，直到墙那边没了动静，约莫是她哭累了，睡着了吧！
站在墙这头的他，却再也睡不着了。
拿出手机，他按下一长串号码。在铃声响了五分钟之后，终于通了。
“喂，楚天秋，是我，奚双鱼。”
“你最好有事关人命的大事情，要不然这时候把我吵醒，你应该知道下场的。”电话那头的人恨不能直接杀了他，顺便毁尸灭迹。
奚双鱼沉吟了片刻，不知该如何开口，可为了墙壁那头哭累了睡着的尚小鲜，他还是开口了，“美雅所在的拍卖行属于你们集团下属吧？”
“又为了周美雅找我？”那头的声音更是冷到了极点，“我说奚双鱼，周美雅那女人到底哪里好？既不够优雅大方，也不够温柔体贴，她值得你为了她三番五次地半夜打电话扰我清梦吗？不是！是她有分量让我半夜不睡，听你在这儿废话吗？”
“这次不是为了美雅的事。”
他低沉的辩解顿时换来电话那头一声惊呼：“哟！奚双鱼，你转性了？你居然也学会了脚踩两条船？！我以为只有我喜欢放着未婚妻，在外面胡搞瞎搞呢！是什么样的绝色美人能引你破坏个人原则，直接犯罪，说来听听！说来听听！”要是为了这档子事破坏他的睡眠质量，那还是可以接受的。
脚踩两条船？他跟尚小鲜什么时候成了那种关系？不想让楚天秋继续误解下去，奚双鱼一个劲地辩解：“她跟我只是普通朋友。”
“为了普通朋友，凌晨三点打电话把我从床上叫起来？你疯了吧？”楚天秋作势就要挂电话。
“真的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奚双鱼急吼吼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交代了，“我知道拍卖行属于你们集团，你看有没有办法帮我摆平这档子麻烦？”
在楚天秋看来哪有这么简单？“你也知道，那摊子向来是我未婚妻在打理。而我未婚妻和我之间……你不是也知道嘛！你那个普通朋友如果真的侵犯了公司的利益，想要我帮她脱罪也要给我一个不错的借口啊！”
“钱袋并不是拍卖行想出来的创意啊！那是宋代文献记载的，也是尚小鲜根据文献里的描述第一个做出来的，也不能完全判定她侵权啊！”
“可文献是拍卖行提供并且归属于拍卖行的，追究起来她还是逃不了的。最重要的是，我们集团那么大，她一个小毛丫头顶着一间小店铺，怎么可能赢得了我们？”
说那么多废话也没有用，奚双鱼只问他要句话：“那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楚天秋坏心眼地在电话那头露出贼笑，“给我一个帮她的理由。”
沉吟了许久许久，握着手机的奚双鱼终究臣服了。
“我——这个理由够不够？”
“够，太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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