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中,萧若芷正为马上进宫的李宽整理着衣服,徐旺财等人在门外垂手侍立着。
李宽和萧若芷之间的对话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徐旺财直起耳朵使劲地听。“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李宽一边向外走着一边说道。门外的随从见李宽出来后,都向李宽施礼。李宽却扬了扬手,示意徐旺财过来。萧若芷在里面接着说道:“殿下,昨天晚上应该见见马宾王”。
李宽站在外面,向屋中望了望。萧若芷在里面继续说道:“齐州的事情、李公浦都和殿下没有什么关系,别人躲都来不及,殿下何必要为这样行事”。
“若芷,有些事情在我这里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他李公浦的事情早就不是他一人一家之事,我要是不帮他,只怕李公浦真就没有机会伸冤了,这个时候雪中送炭的怕不多,落井下石的应该不会少”李宽说的平静而执著。萧若芷从里面走了出来,两眼瞪得像灯笼,死死地盯着李宽,李宽静静地站在那里,以沉默相抗。
萧若芷被他的沉默激得更恼怒了:“殿下,执意下去的后果您要想清楚,弄不好又会被削爵。还有这阖府上下数百人,您不应该不考虑”。李宽在那里沉默着就是不接言。萧若芷又说道:“大唐天下又不是在您肩上担着,就算出了什么事情,还轮不到您来管”
“你可以用这个心思度天下人,但不可以用这个心思度我李宽。即便将来被李公浦所连累,也没有什么大不了,这个亲王我也早就不想做了”说完李宽径直走了出去,徐旺财领着王府的仆从追了上去,萧若芷气得在那里开始发颤。
卯时初,李宽第一个就来到了朝房,他没有想到,长孙无忌也很快地到达了朝房。
“臣长孙无忌参见燕王殿下”长孙无忌见到李宽就施礼。长孙无忌虽是重臣,又是李宽的长辈,按礼制还是必须先叩见亲王。
礼制是礼制,李宽可不敢心安理得地接受,忙一侧身避了过去,向长孙无忌换了个礼。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对于李宽的表现,他相当满意。坦然地接受了,语气十分平淡:“不用了。觐见皇上吧”。说完也不等李宽回答,已经走向了太极殿,李宽跟着他也向太极殿走去。
太极殿中,长孙无忌坐在李世民下首的西边,早在贞观初年长孙无忌已经蒙特旨赏坐矮墩,王德照例站在李世民身边稍稍靠后的位置。偌大的殿中,跪着那里的就是李宽一个人。
“燕王”李世民看了许久后开口了。
“臣在”李宽平静地答道。
“朕的记忆里,你是个谨慎的人嘛。从不和朝中官员私下结交。不过朕听说你最近好像改变了不少,有不少三、四品的大员都主动和你交往”。
李宽低着头,不慌不忙地说:“回陛下,不知道是那个糊涂东西和陛下说的,臣并未私下结交群臣。只是最近臣向几个官人询问了齐州的事情”。
李世民:“这就有文章了。齐州的事情自然有朝廷官员,你一个小小的亲王也要过问?这摆明了是对朝廷官员的不信任,你就不怕他们给你小鞋穿?”。这话一出,李宽立刻抬起了头:“回陛下的话,官员都是朝廷的人,臣也是朝廷的人。谈不上什么信任不信任,臣只是把臣对李公浦……”。
李世民:“朝廷也就是几座宫殿几座衙门罢了,饭还是分锅吃的。是不是呀,辅机”。长孙无忌连忙站了起来,他现在很紧张,齐州的事情他也从下面收取了不少的好处。想了一下说:“臣觉得燕王殿下,对李善其人甚为了解。如能帮助下面官员对齐州的案情有所了解,也是好的”。
李世民:“有帮助,燕王远在千里之外,对齐州的事情也会很清楚?难道真像外面传闻的那样”。长孙无忌听见李世民已经把矛头直指李宽,吓得不敢再说立刻跪了下去。其他的人也都屏住了呼吸,整个大殿出奇的沉寂。
李宽依旧昂着头:“回陛下!臣绝不会指使他人,也没有任何人能被臣所左右。他们既然在朝为官自然只会听皇上的,听朝廷的,陛下若认为臣的行为不妥,请降罪于臣,一切罪责皆是臣一人之过,更与他人无关”。说到这里,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奏本,“这是臣请求削爵的奏折,请陛下圣准”。
这倒有些出人意外,所有的人都是一怔。李世民把李宽好一阵望,也不叫王德去接那个奏折,先转对长孙无忌:“听到没有,燕王不但在为李善开脱。还跟朕玩起了以退为进,辅机你起来吧。”
“是”长孙无忌站了起来,低着头又坐了下去。李世民又把目光望向了李宽,语调渐转严厉:“扰乱了朝廷,要治你的罪,削爵就完了?”
李宽:“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臣听凭陛下发落。”
李世民:“我再问你,齐州贪腐的事情,在事发之前你就一点也没有觉察吗?”。长孙无忌和王德这时都真正紧张起来,目光全都望向李宽。李宽:“臣已经多年不问世事,齐州之事不要说察觉,就是这样大的案子,臣知道时早就尽人皆知”。
李世民:“是这样吗,朕先姑且信你,那你对齐州之事怎么看”,所有的目光又都紧张地盯住了李宽。李宽:“回陛下,臣虽不会断什么案子,但臣从旁人的言谈话语中,发现几个不解之处。臣已将这些都写在这里,请皇上陛下圣查”说着竟从衣襟里掏出了一本奏折!所有的人都懵了,大殿的空气一下子像是凝固了。
李世民回头望了一下王德,王德也望了一下李世民,只好走了过去,接过那份供状,递给李世民。李世民慢慢地展开,两只眼冷沉沉地开始看了起来。长孙无忌坐在那里,这时已经闭上了眼睛,头和脸在微微地颤动。竭力调匀心气,两眼望着地面,尽力不露出任何神色。李世民脸上的表情开始变了,先是有些意外,接着显出边看边沉思的状态,等到看完,脸色又完全平静下来。
“辅机”李世民突然唤着严嵩。长孙无忌还是闭着眼坐在那里,居然没有听见这一声呼唤。李世民脸上浮出的神色甚是复杂,便不再唤他,转过头问王德:“你知道写的是什么吗?”
王德:“奴才不知道”。
李世民:“你拿过去,给长孙大人也看看”
“是”王德接过供状向长孙无忌走了过去。李世民的目光不经意地瞟向了李宽,李宽却像未发生任何事一样,十分安静地跪在那里。李世民把目光收回来了,又转望向长孙无忌。
“长孙大人”王德已经走到长孙无忌身边轻声唤道。长孙无忌嗯了一声睁开了眼睛,茫茫地望向王德。王德:“陛下叫长孙大人也看看”说着把李宽的奏折递给了他。长孙无忌接过了供状,也就看了一下,接着抬起了头:“陛下,字太小,臣老迈眼花,看不清了”。
李世民看着长孙无忌,知道他是有意。对于长孙无忌的行为,自己除了在心中骂句老狐狸以外,还真不好指责他什么。李世民淡淡地说:“那就拿回去,给内阁的人都看一看。”
长孙无忌:“是”
李世民:“还有这个,燕王他自己提出请朝廷削去爵位。辅机,你同大臣议议要不要准如所请?”。长孙无忌这一回没有立刻回话,沉默了片刻才答道:“擢黜之恩皆出自上,非臣等可以置喙”李世民脸上立刻露出了不快:“你这话言不由衷”。长孙无忌立刻站起来。
李世民:“什么时候用人、罢人都是朕一个人说了算了?”。长孙无忌被李世民说得愣在那里。长孙无忌抬起了头:“陛下重用臣,都是希望臣能上不辜恩,下能安民。现在臣左支右绌,显然不符朝臣之任。恳请陛下革去臣职”。
李世民两眼深深地望着长孙无忌,他没有想到长孙无忌会说出这样的话,看了很久李世民才说道:“你这是想撂挑子了?!”。
长孙无忌立刻把头伏了下去:“臣不敢”。
李世民:“敢不敢朕也不会让你撂挑子。你这个人有两点朕还是知道的,一是识大体顾大局,二是肯实心用事。齐州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朝野都需要一个交代,眼下没有你无人镇得住”。
见长孙无忌没有表态,李世民又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朕知道你难,朕也难。我们都勉为其难吧”。
长孙无忌跪了下去:“尽心王事,是臣等之职”。李世民拉起了长孙无忌说道:“这才是老成谋国的话。至于齐州之事,你下去后和褚登善他们好好议个法子,若能两顾总是好事……””说着话,李世民大袖飘飘拉着长孙无忌向外走去,没有看李宽一眼。
整个太极殿中,转眼间就剩下李宽一个人直直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