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李善望着众多官员,语调依然十分平静:“即便我真的有罪,论罪也轮不上你们。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一个中年官员没有想到沦为阶下囚的李善说话还是这个样子。抑制不住自己的得意之情,轻蔑地看着李善说道:“李大人真是谋国之臣!可下官有几句话想问问李大人,你来齐州才几年呀,就把一个原本好好的齐州官场搅的是一片污泥浊水!您打算如何面对朝廷,面对百姓呀……”。
李善望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暗自好笑。天生的傲骨在里显现出来,他打断了那人的话语,说道:“对朝廷对百姓的话我自然要说。现在我只想对你崔大人说几句话。逆耳刺心,你都不会在意吧?”
崔大人没有想到此时此刻李善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像是待罪的是自己,而非他李善。他被气乐了,笑着说道:“请李大人赐教”。
“还是那句话,相信陛下是圣明的。即便一时被你们这些误国误民的蠹虫所蒙蔽,终是会醒悟的。到了那时尔等会逍遥法外吗?”。说完李善在未理会那些幸灾乐祸的官员,直接在衙役的搀扶下上了囚车。他心中明白这些人不是为自己这个犯官送行的,是特意来看自己倒霉的样子。
和这些无耻之人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不如早点启程,至少自己还落得个耳根清净。
在众多齐州官员的讥笑声中,李善被押解回京。
在囚车中李善闭目养神,回想着自己在齐州的种种历程,他想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和世家斗法的种种难处,自己来到齐州之前便清楚,可他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输的如此窝囊。自己一向是按照朝廷的规定办事,没有半点徇私枉法的地方。那些亏空好像一夜之间从地里冒了出来,成为自己贪腐的铁证。
“停下,新任齐州刺史要向犯官问话”
李善楞了一下,睁开眼睛看见刘希文正向自己走来。
刘希文:“公浦,记得很早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不要妄为。圣人的书都是给人看的,拿来办事,百无一用”。李善沉默在那里。刘希文:“你在齐州应该说也是尽心竭力为朝廷办事,可见你我还是道同可谋,现在跟你说这些话,也就无所渭交浅言深了。尽管我知道,这些话你很难听懂,或许到死的那一天你也听不懂,我还是要说。知道为什么吗?”
李善抬起了头:“刺史大人一定是要我做什么,尽管直言吧”。
刘希文:“这就是你的才情。你能听出弦外之音,这就够了。听我的话,到了京师无论如何都不提燕王半个字,你要主动请罪,把所有的罪名都担下来”。
李善一震:“刺史大人,犯官可以按你说的去做,但犯官要知道为什么这样做?”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叫你这样做,既为了你自己,更为了朝局”。见李善被震撼在那里,刘希文又说道:“我还是给你交点底吧。昨日本官就到了长孙大人送过了一件玉器玩物,让本官转身给你”。李宽似乎明白了,可新的疑惑蓦地涌了出来:“长孙大人为什么要这样待犯官?”
刘希文的脸立刻严峻了:“长孙大人和本官又不是愚笨之人,身为朝廷重臣,谁有罪,谁无罪,会分清楚吗?”李善不再疑惑点头应下。刘希文望着他发出一阵感叹:“记住两条,第一今天本官跟你说的话只能埋在心底。第二你最多在京师关上一年半载,出狱后立刻辞职,不要再当官”。李善双手一拱:“犯官记住了”。
刘希文突然喊道:“来人!”亲兵队长立刻从黑暗处走过来:“刺史大人”,刘希文向亲兵队长一点头。
“是”。说完他命其他人将一辆马车来了过。车帘一挑露出车中一个女子,从她的神态可以看出,她一直在那里静静地等着这声呼唤。李宽望着她:“这几天一个人住在小院子里很孤单吧?”
那名女子没有说话,下车后直接走了过来。李善这时动了情,目光慢慢望向她,发现她的眼眶里盈出了泪水,接着流了下来。李善:“你伤心了?”
女子哽胭着:“妾身知道大人,不是坏人……你老不要逼妾身走,妾身那都不去,妾身一辈子都要服侍感您”。
“那不行”李善坚定地摇了摇头,又脸色好凝重:“这一去千山万水,沟壑纵横!等着你的不一定是福,只怕还有过不去的凶险”,女子失声痛哭起来。
这天晚上,他们来到一个驿站。李善的待遇不能和当初相比,却也要比一般的犯人强上百倍,至少他还一个单独的屋子,伙食上和常人无异。
此时的李善面对膳食,没有一丝的食欲。倒不是因为自己惹了麻烦,而是那名叫云娘的女子。
这些年李善也办过不少案子。既见过苦命人相濡以沫一起死的,也见过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的,云娘这般态度的倒是第一次。李善实在想不通,她身在青楼时自己不过稍稍照拂了几次,并没有什么过深的交往,自己值得她这样吗?就不怕自己牵累到她?
此时云娘推门而入,给李善施了礼以后,看见李善未用膳食,轻轻地叹了口气便自行坐到李善的对面。“刘大人,让妾身把这个交与大人……”,说着云娘把一只一尺见方木盒放在桌上。
这是一只四角包着金片的紫檀木盒,上面被一把铜锁锁着。芸娘将木盒打开后,目光慢慢移开了,不再看桌上的东西。李善看了一眼,原来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玉如意。李善看了好久,楠楠地说:“玉者国之重器朝廷大宝……”。过了片刻,李善突然问道:“长孙大人还跟你说了什么?”
云娘一怔:“大人,你为什么突然问起长孙大人?”
“你不是长孙大大派来的人吗?”
云娘望着李善,良久才地叹了一口气。“妾身谁的人都不是,妾身只想做大人的女人了”李善疑虑地看着云娘,云娘也深深地望着李善。
李善望着云娘的眼睛,要从他眼睛里看出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云娘这句话本是真话,对视李善的眼睛自然坦荡。
“燕王殿下早就说过,我不是个会做官的人。当时我听了这话,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还是殿下有先见之明”李善眼中盈出了泪花说道,“那时候想既然为官,只要做事凭天理良知,就可以了,尽量能为朝廷,能为百姓多做些事情,能多做一件就多做一件。那一天不能做不了,我也会回老家去,独善其身”。
云娘抹着泪水,这是高兴的泪水。她从李善的话语中听出接纳自己的意思,“妾身知道大人是好人,你是不是为官,妾身不在乎……”。
“云娘,我的意思你没有明白。如果这次回京我能平安脱险,就来找你”。
云娘不解李善的话,在她看来李善这次罪名虽然不轻,她相信李善的为人,不会做出贪污之事,朝廷会把事情查明,还给李善一个清誉。再者云娘早就听说李善是燕王的人,早在李善未出仕以前,他和燕王的关系就非常人可比。由此判断此次李善的事情,燕王不会不管的。
“你知道长孙大人为什么要把这个送给我吗?还有今天刘大人那番话,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云娘毕竟只是个歌姬,对于这些事情一向不关心,自然不会知道其中的意思。于是她说道:“妾身听说燕王一直对大人赏识有加,有燕王殿下的呵护,再怎样也会平平安安的,刘大人那些话,妾身不知”。
没想到竟是云娘会这样回答,李善望了望她,“玉者国之重器朝廷大宝,长孙大人的意思,是要丢卒保车”
云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善。云娘的心像被刀子在割着,李善闭上了两眼,眉头锁紧着。面容陡地端严起来:“没有谁能呵护谁”。李善倏地睁开了眼,望着云娘我,“我离开京师多年,对朝中局势不慎了解。所以我猜测这次突然获罪罢官,幕后之人是冲燕王殿下去的,长孙大人可能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会不让我提及燕王”。
云娘眼中惊愕,“他们要整治燕王,和大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大人牵连进去”。
“燕王早已避世多年,他们要整治燕王也不是那么好整的。正如云娘刚才所说,世人都知道燕王与我的关系非同一般。既然燕王挑不出毛病,自然要从我这里找出对燕王不利的东西”。李善低着头,想了想又抬头说:“不过我觉得那些人和长孙大人都小看我李公浦了,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还是懂的”。
李善说到这里,想起了身在长安的苏舜卿,暗暗祈祷希望妻子不要受到连累才好。
慢慢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