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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路错过  

晚祷

万丈霞光,我刹住单车,那个眩晕的倒勾劲射,在我的脑海里,喧腾了无数个静默时刻。

麦浪涌过来,我把单车丢在麦浪深处,踩着经冬的大片大片茅草,摔得满脸是泥土,狼狈地倚着球门喘着气,我不敢相信,他能这样踢球,我不敢相信,这个竹子搭却的球门,茅草地当绿茵场麦浪深深的田野,堪孕育这样的传奇。

黄昏,小伙子们蹬着单车一溜烟消失在杨柳岸,我倚着球门,陶醉在他的背影里,风起伏于我的发梢,我闭上眼,深深呼吸着悠悠麦香,我似乎与沉闷的过往一刀两断,无聊、倦怠,统统被这一刻的美妙驱逐殆尽。

树群开始黯淡,我颠沛在纵横的田埂上,始终想不起车扔在哪条沟里了,赶鹅的老伯消失在我的视线,这意味着在这广袤的田野里,我孤身只影,沿着溪岸,一路小跑,头顶升起几只大风筝,风筝的图案像极了阎王索命的符,铃铛似乎也幻化成手铐脚镣,妖娆在我的耳畔,我第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可贵,因为今天,我与梦想有了牵连。

回到村里,天已经黑得格外彻底,父亲目睹我的狼狈,格外忧伤,他说你还有三天就嫁人了,你要是这副德行进了婆家的门,非把你扫地出门不可。

我不结婚了,我说得很果断,父亲和母亲的表情让我的话飘在梁上,久久觅不到立锥之地,我只能麻木地站着,一直站着,沉默,静待他们的宽恕。

父亲首先打破沉默,他操起笤帚,冲着我吼道:“你个棒槌,不知好歹的东西,霖儿哪点儿对不住你了,要发这个疯!”

我说你放心,像陆霖那样罕见的好孩子会找到比我好的媳妇儿,温文尔雅、仪表堂堂、家财万贯,我会自己跟他了断的,不会给你们丢人。

夜色笼罩着湖畔,静默地仿佛地狱的入口,我惊讶于我的绝情,我和陆霖的感情,丝毫不眷恋,直截了当的告白,让即将做新郎的陆霖如坠云里雾中,当我把留有我体温的金项链放在他手心时,他才开始警惕,我说我陶醉背叛,迷恋背叛,渴望背叛,告别过往,开拓新生。

他紧紧攥着项链,颤抖。

我像是一条逃窜的狗,留下了颈项里的链子。

未知真的有如此魅力让你离我而去?夕儿,不经历背叛,不懂得真正的皈依,我给你时间,你要多久?

一根手指横在他的睫毛边,一生,我轻轻地说。

他笑了,笑得让我悚然,笑得好像我已然输得一败涂地,他了解我,他比我的父母更知道,闯荡是我的生命,我生命的弦一刻没离开过赌局,他是我的恋人,不会像世人那样,评论我是何等的贤淑,相夫教子再合适不过,他是我曾经的恋人,该知道我的离去并不突兀。

一生,我也等你。

脚步声远去,他的承诺像风起的涟漪,无法散去,泪水落下来,我想揪住他,告诉他等我是徒劳,但我立住了,我有权利离他而去,但我无权驱逐他执着的心,泪水祭奠了我的残忍,我即将远行。

一个陌路人的倒勾劲射,让他在我的脑海里分崩离析,也让我在村里的赞誉支离破碎。

我一败涂地。

告别了过往,斩断了丝连,曾经的匍匐,我说那种幸福我支付不起,那种传承与我无缘,我是蒲公英的命,只配颠沛流离。

我从来不去想,我为了他付出了多少,他,是对我的救赎,我无法沉湎在婚姻的圈套里,葬送我的野心。

再次邂逅,很轻松。

一场婚礼,换来了无数个晚霞满天的黄昏,换来了一场又一场精美绝伦的球赛,眩晕的射门令我惊狂,狂野的角逐令我痴迷,这是我要的生活,我确定。

我们沐浴着柔和的夕阳,畅谈,撕心裂肺地谈,天昏地暗地谈,从皇马谈到柏林,从贝利谈到马拉多纳,从罗纳尔多谈到齐达内,从贝肯鲍尔谈到小贝,我不懂足球,只是莫名地沉迷于绿茵场的角逐,只觉得这是另一种身体的艺术,它能震撼我的每个毛孔,每脉神经。

他说你最喜欢谁,我说齐达内,他说为何?

我说,球在他的脚下,像温婉脱俗的女人,他支配着艺术的精魂游刃有余地调戏。

他说你的比喻真痛快,你适合写字。

他亲吻着署着他名字的球,我清晰地看到他的泪水,滴在球上,他闭着眼睛,默默晚祷。

一个坑,埋葬了一只球。

“夕儿,我父亲说我用踢球的信念做木匠,我就是鲁班,我不能再玩物丧志,我会努力的,以后没机会给你踢球赛了。”

夕阳栖息,林子里笼罩着圈圈雾气,他的背影不再气势磅礴,憔悴而忧伤。我为了他的一脚球,疯狂于这个梦,而他,葬了球,继续蛰伏在他的襁褓里。

前途、现实,那些暂时隐蔽的玩意儿像开春的毒蛇,从深洞里探出头来。

陆霖,像一个魅影,惊奇地闪动在我眼前,我不敢敲他家的门,只能爬进去,扮个蒙面人,撺掇到陆霖面前。

安静地打点着生意,不愠不火,一直是他的生存方式。

我说陆霖你把聘礼还给我吧,我总有一天会还给你的。

陆霖没有把聘礼给我,他说那是他对我的心,不允许我拿出去贱卖。

笔尖徘徊在支票上,我不知道我要多少钱才够组建一支球队,陆霖说你写多少都成,不够再来。

就这样,我恰如其分地运用了我对陆霖的歉疚勒索了一笔笔账单,我拯救了黎晖的梦想,成全了我的疯狂,却把他丢在荒漠的黄昏里翘首以盼着婚期。

折腾了三年。

我的晖夕队即将参加省里的角逐,作为队长的黎晖胸有成竹,他已不是那个在田野里傲慢的男孩,成熟骄傲而内敛,他像个将军,做着战前的准备,鼓舞士气。

我知道,他们会和以前的每次比赛一样,旗开得胜,凯旋,我的心,像升腾的礼炮,烂漫而绚丽。

一帆风顺,不是这个世道的脾气。

我掏出爷爷的烟斗,捣碎烟丝,沉重地吸着古老的迷药……

那晚,他无法入睡,到廊上散步,看到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鬼鬼祟祟地隐入树丛中,他说他听到了我的咳嗽声,确定我被挟持了,情急之下,从三楼一跃而下……

当他看着我安然无恙时,扑倒在我的怀里抽泣,夕儿,还好你没事。

殷红的血,半截腿,抽空了我的灵魂,我的泪滴在他的纱布上,渗入了他的伤口,一阵抽搐。

我开始相信这是报应,残忍的报应,绝情的报应。

那晚,那个黑衣人,是我。

我是去陆霖那里领我寄存了三年的聘礼,却葬送了所有。

夕阳下,我抱着黎晖,在三年前的那片茅草地上,在以前的那个坑里,永久地埋葬了署着黎晖的球。

一路向北

冲破时间和空间的阻隔,我姗姗而来,袖口还荡漾着故乡那片飘逸的云彩。

或许是缘乃天定,从湘南一路而来,几经周折,冥冥中我在常德驻足。于是,我与这个城市结下不解之缘,就像一颗流星划过,短暂的停留终将变成永恒的记忆,永恒的想往。

“有时侯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很奇妙,奇妙着,我们就认识了。”我对他如是说。他笑了笑,那笑声很可爱,可惜的是我看不见那张可爱的笑脸。部队严格的纪律让我们无法见面,于是看他发的短信,接他的电话成为我一个月大学生活的习惯了。仿佛我们是两棵橡树,各自生活在不同的生活和工作中,但是根可以在白尺深的暗流中相触,叶也可以在万米高的蓝天牵手,虽无法看到对方的脸,但起码还有那相处十天的美好让我们彼此回蓦。

两道平行线,本来永远不会相交,可粗心的上帝把尺放歪,于是我和他获得一次相遇的机会。十天,短暂而漫长。短暂的是我们只有相处十天,在民院那个老区操场上;漫长的是我们将延长这相处十天的幸福,彼此珍惜到永远。

“我快要离开恩施了,到常德中队去。”沉默,沉默,继续:“有两条路;退役,继续当兵,当三年,那时你也快毕业了……”他安静地说完,等待我的回应。

“自己的事自己选择,我不堪如此重任……”我笑答,幸福之杯已溢满。期待吧!那粗心上帝的又一次把尺放歪。也许太在乎一个人就会太害怕会失去。有人说时间会冲淡一切感情,最后无影无踪地消逝。我不相信,我相信时间更会让两颗真挚的心对彼此的挂念越熬越浓。虽没有百年修炼,虽没有求佛万年,但我们还是在茫茫人海相遇。我淘气地冲他笑,或鼓圆眼睛,或撇一下嘴,他凌晨两点发信息过来说好可爱,继续保持;他故意整我,说我手型不对,让我带扑克,我在心里计划对付他的“招术”,晚上必有他向我“道歉”……这一切都是那么快乐而温馨。现在,当他集训累的不行时,我会鼓励他要灿烂地存在着,给他发搞笑的信息;当我遇到挫折失意时,有他的安慰也就有了前行的动力。这样,两颗心就不再有灰色的阴霾,有的只是万里晴空,微笑面对人生。

我来了,他就要走了吗?不!他永远是线轴,不管有多远多高,我这只风筝也不会挣脱了他的牵挂。当一切无生命的东西依旧,而有生命的东西物事人非时,我们依然这样。这是我们的誓言。

“后视镜里的世界,越来越远的道别,你转身向背,侧脸还是完美……”听着你最喜欢的歌,我祈祷我们不会太早分离,也不会分离太远,因为我们的心在一起跳动着。

离别之日,我去送他,带着无尽的忧伤。

他冲我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狡黠。

一路向背,列车带走的是我的思念。我挥手……泪流满面……

他跳下列车,把行李抛向空中,微微一笑:“傻瓜,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我留队了……”

爱的电影

电影院的灯光突然熄灭了,音乐响起来,电影开始了。

坐在位置上,看着身边空着的座位。心像是缺了一片天空似的黑暗。他是临时做的决定,因为忙,不能陪她看电影了。

她想自己知道他为什么忙,某个人的出现将她从他心里的位置上一点点的挤了下来。她没见过她,但是她能感觉到她存在着,在爱情里,女生总是执着而敏感。她能想像另一个她占据了他的电话,他的时间,他的曾经属于她的心。

荧幕上,坐在安乐椅上的女主角望着天空孤独而落寞,苍老的声音在诉说着一场关于爱情的美丽邂逅。

如果,真的有命中注定这么一回事,那么他和她该是上天安排的相遇吧。他上楼梯,她下楼梯,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为什么高跟鞋会在偏偏走在他面前的时候被折断了呢?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一定会从楼梯上摔下去,狠狠的,狼狈的。但是,没有,有人抓住了她的手,从楼梯上突然飞出的只有一只高跟鞋,她被稳稳的扶住了。伸出那只没被抓着的手,她拍着胸口,惊魂未定的念叨着:mygod,mygod……然后在轻声安慰自己的话语间,她听见有人似乎笑出了声:“你站着吧,我帮你把鞋捡回来。”另一只手被松开了。惊诧的表情,合不拢的嘴巴是标准O型,直到看着他回来,提着鞋,听见他在耳边说,给你鞋,我想,可能坏得不行了。满脸的坏笑,堆积在他那双单眼皮的眼睛里。缓缓回过神来而绯红早已爬上了脸颊。接过鞋,却只剩下不知所措:走?怎么走?不走?呆在这?她想,当时,自己一定很狼狈吧。“我先陪你去买双鞋吧。”后来,每次提起,他总说,听到这句话后她脸上那副奇怪的表情,有惊讶,有感激,有莫名奇妙,脸上神情像是调色板一样五彩缤纷。“一定很很可笑。”她想。接下来一切就如小说一般,他们开始约会,开始恋爱,开始品尝恋人间的甜蜜幸福和酸涩争吵。

女主角声音,停住了,画面定格在她脸上,尽管是一张历经沧桑的脸庞,却依然又初恋般的奇幻色彩。她想她曾经一定也很幸福吧。

中秋节那天,远在四川的他,突然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亲爱的,三年后在我的生日那天嫁给我,好不好?当时自己正在超市里买东西,喧闹的人群里,只有他的话在耳边盘旋:“我的生活不能没有你,你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她以为,从此以后他们会有永远,会有天长地久,会有沧海桑田海枯石烂。她以为,答应了他,就有了未来,就有了爱情的最甜美果实。却未曾想过,三年,三年是个很长的数字,三年也许会发生很多事情,三年,爱情也许会在中途变质。

故事依然在继续着,女主角的语调里有了开始悲伤的气息,那双迷离的眼睛是否从遥远的天际看到了爱情的重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忙碌起来了呢?

没有时间陪她吃饭,没有时间陪她散步,更不会有时间听她说那些永远。回答她所有的疑问的只有一个字:“忙”。偶尔的一两个电话里,没来得及几句对白,便匆匆挂断。她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女性的敏感让她不安,让她紧张。她抱着他送的狗宝宝,茫然不知所措。一个人偷偷掉下眼泪,泪水打湿了狗狗温暖的身体。爱情在远走吗?可是为什么,即使难过,即使担心,她都不肯在给他的电话里透露出一点点的不舍和伤心。这是她没有理由的最后的坚持吗?即使是在今天,独自看着电影,听着旁边情侣不时的亲密低语。她不想放弃自己最后的仅剩的尊严。

眼泪划过女主人公的脸庞,音乐里充满着哀怨,节奏在舒缓。她闭着眼,听着独白,手却紧紧握着手机,只是那个铃声从未响起。

不久前,她还在不停的为他的繁忙寻找借口。她总想,也许什么都没发生,是自己想太多,根本就不曾有另一个她的出现,根本就不曾有他次次的失约。是自己太敏感,是自己太小气。他还爱她,他说过,他的生活种不能没有她,她是他生命的全部的意义。而且他都向她求婚了,她都做好了嫁给他的准备了,他怎么会抛下她,不要她呢?但是,今天,她不想再去替他解释,她累了,因为爱得太深了,所以累了,这样有答案的猜谜让自己累了。她想,自己一定是疼得麻木了吧,不然,为什么他两天不出现,不给她电话,短信,她却依然能假装着快乐呢?现在,自己连找借口给他电话的理由都没有气力了,没有理由可找了,该问的,该说的,都已经讲完了,只剩下空白的呼吸,还有什么是可以谈论的呢?难道仅仅因为放不下心里的想念,仅仅因为渴望听到他的声音而一遍遍的重拨,又一遍遍的听见那个甜甜的声音说: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不要!她不要!如果连这最后的尊严都被自己放在脚下,那么这场爱情是否太昂贵了?不想再想了。就让眼泪最后一次划过脸颊吧。旁边的空白已让她不再幻想有人来替她拭去泪水。那双温暖的手,也许正捧着别人的脸,呵护着,亲吻着。“像我们曾经有过的曾经。”她想:“只是曾经!”

抬起头,看见了电影的最后镜头:女主角旋转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耀着的光芒让滴落在钻石上的眼泪更清澈,那些溅起的水花散开了一片七色彩霞,湿润了每一颗柔软的心。屏幕上,随着音乐,两个大红色的单词“THEEND”闪烁着。灯光又亮了,人们开始离场,身边不停的有人经过。

“THEEND”她念着,站了起来,有点迷茫的看着右手上的指环印,也许它不会一辈子留在那儿,但是却会深深地刻在心里。她想起曾经开玩笑似的说过,要送他一个易拉罐拉环作为结婚戒指。那个大的属于他的戒指还被放在书桌上最显眼的地方,那是她曾经以为的永远,不奢侈的浪漫。现在觉得有点好笑,生活有的时候真的很捉弄人。“我们总希望一切都快点结束,不管结局是好是坏。每一部电影都会有个结局,不管它有多少部续集,但是生活呢,爱情呢,结局在哪里?

走出电影院,外面下起了雨,看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们,撑开伞,自己迷茫的失去了方向。

尴尬

这是紫杉第三次拿起电话了,手中的号码在眼前跳跃,似乎很想自己蹦出来为她拨号。紫杉听听外面,外面没有走近卧室的声音。她的手有点发抖,脸上的表情有点惊慌,小眼睛专注的盯着一串串号码,对自己说:拨号吧!

嘟,嘟……

喂,你找谁?那头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是谁?紫杉慌乱的丢下电话,脸上变成紫红色。

真没出息!紫杉生气的对自己说。

唉,准备了这些天的电话,好不容易把孩子们安顿好,趁星期天休息的时候有机会独自占用房间一会儿,居然词不达意的三个字就结束了。

有什么好怕的呢?不就是想找个伴吗?紫杉自语道。

不!紫杉摇了摇头。紫杉心里明白,她不仅仅是想找个伴,她是真的想找个家,一个能容下她、能容下两个孩子的家。这个家主要要有一个和她一样热爱着这个家的真诚男人,她希望这个男人是她下半辈子可以依恋的伴。

当然,紫杉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她一直生活在拮据之中,她需要一个好心肠的男人:还要有那么点儿经济基础、还要有那么点儿爱心、还要有那么点儿大度、还要有那么点儿真情和内涵……紫杉用手摸了摸发烫是脸,手上的凉让脸舒服了些。紫杉知道自己应该脸红的,年轻时就不漂亮的自己,凭什么对一个陌生男子有那么多的要求?更何况自己的出发点有那么多的自私和强人所难的成份。

我要看这个台!

外面孩子们争电视的喊声吓了她一跳。

紫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像是要给自己加油。她看了看第二串号码,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自己准备好了的台词,喝醉酒一般的拿起电话,不再犹豫的拨了起来。

嘟,嘟,嘟……她的心跳随着这声音加快,她不禁有点埋怨起自己来,又不是小孩子谈恋爱,更何况隔着电话……

喂,你是哪里?这次的声音略高一点,问话也比较好回答。

我在B城,您呢?

我在BA城,你是哪里人?男中音问。

我是J城人,您呢?

我是Z城人。J城?那里我去过,七十年代在那里下放当知青。

真的?什么地方?

男中音说出了J城的那个乡村的地名,那地方紫杉不是很熟,此刻听到,确有一种异样的亲切感。

你有居留吗?男中音的问话让紫杉回过神来。

哦,有。紫杉连忙回答。

你做什么的?

我在服装店工作。

工资怎么样?

不高。紫杉如实的回答着。

紫杉平静下来,台词一句也没用上。她觉得很好,家乡那个不太熟悉的地方将是一个美好的话题。

那,你过来吧,我们见见面。

紫杉听懂了他要她去见面的实际意义。紫杉没有想过这么快见面,她从报上、从朋友们的口中早就听说过欧洲特殊环境中的华人两性裸的快速依存方式。

在中国时,紫杉把自己圈在一个与世无争的圈子里,对那些多角婚恋她不爱多看,也没有时间多想。

哦,我恐怕没这么简单,因为我有两个孩子。

你的孩子过来了?那你蛮幸福的。她听出了他由衷的羡慕。

是的,他们正在就读年龄。

是这样啊。你看,我不能过去,话费uye挺贵的,以后再联系,好吗?

那,我给您留个手机号吧!

紫杉报完手机号,愉快的说了声再见。

吃过晚饭,趁着没人在跟前的时候,紫杉带点得意的告诉了妹妹下午自己与人电话的经过。

妹妹看了看她,笑了笑:你想等电话吗?

当然啦,听他说话蛮诚心的。

姐,不是我要打击你。你呀,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就别再做感情梦了,实际点吧。

我不是做梦,我自己首先会真心相待的。

你别跟我急。姐,真的,一开始你就把自己的弱点全抛了出去,别人凭什么相信你?每个出来的人都有满肚子的辛酸史,不管是什么原因落得孤单的男人,和你等龄的甚至比你大一轮的,你没看见别人的要求吗?多年奋斗好不容易有钱了,而且抛开原来的生活自由了,谁不希望找个年轻的漂亮的情人?而没钱的基本上都有他们败北的劣根性。就这样的,都巴望寻个肥婆靠靠。你啊,拖着两个孩子,往别人家一带,还不把别人给吓死呀?

紫杉原本沉重的心情,被妹妹这么一闹反倒笑了。

我倒要看看有没有吓不死的,或许正好被我捡来了。

那就试试吧,别太认真,我是说别抱太多的希望,顺其自然。送你一句:聚散总是缘。

那你说这个人会给我来电话吗?

不会!你想想,换着是你,你会怎么样?

紫杉知道,妹妹的话有道理,也知道自己就这个脾气:不到黄河心不死。是啊,换位想想,自己能有那么大的海量吗?这里面的东西太多。自己不是男人,当然无法去具体的分析。

紫杉身为女人,她清楚自己,她真的不能和有婚姻存在的男人走到一起,她绝对不会去伤害自己的同性,她觉得那么做是罪过,尽管她不迷信,也不相信轮回,她认为这不仅是一种自爱,所以她用行动为这个人性的乱世守护着女性的一份尊严。

在中国的经济时代,自己做什么都失败,如同自己的婚姻一样,唯一现实的是两个孩子。提到孩子,紫杉就感到心疼。

一般的时候,她不会去想,因为随便想想都有理由让她哭死,每次照镜子看到皱褶的眼就会想起妈妈。妈妈的心有多疼?自从她自己开始为孩子们的衣食病痛揪心的时候就深深的体会到了。

一般的时候她不愿意想,也不能想,那太复杂太伤神。她知道极不负责任的男人似乎不多,可自己遇上了,而且还是两次,而这两次留下两个孩子。紫杉的泪时常就在这种无助和自伤中滑落,感觉自己成了现代怨女。那时的紫杉举步维艰,更本就没有钱寻找卸责之人。在那些愁肠百结的日子里,她无从伸冤、无从解恨。几近疯狂的她差点气绝,是白发老父母用爱唤回了她轻身的念头,用爱渐渐平息了她心中的狂怒和怨恨。有时她想,或许是自己的穷做了帮凶,让那逃避责任的人恣意逍遥。

一般的时候她不敢想,想多了会头疼,一身的傲骨引出来的是两行抹不干的清泪,一切爱好都献给了无情的岁月。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紫杉的手机没有响,妹妹的劝告有用。

紫杉找到近期的报纸,这次找了个年龄稍长。有了前车之鉴,加上自己是诚心的,脸红心跳没有必要。

喂!

喂,您找到了想找的伴吗?

还没有吧。这声音有点沧桑。

我有两个孩子,但我有工作居留,我是真心想找一个家。您是做老外工的,休息时间多,您能过来见见面吗?紫杉反守为攻。是这样的,我说实话,我自己有房子,条件挺好的。我从不亏待人,如果你愿意就过来,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合得来就一起过,合不来,你走,我没意见。至于孩子,那就要看我们的缘分了。

这些话句句在理,紫杉无言以对。她默默的放下电话,心里觉着有点凄惶。这种交浅言深、素未平生的两个人,一个电话或是一次偶遇成就的一段缘是福缘吗?

紫杉忽然觉得自己待自己太残酷了:你不就是这千千万万个平凡人中的一个吗?你脱离母体初见阳光时不也是哇哇大哭吗?为什么要让生活中的一段痛苦当成一世的阴影无限扩张?

妈,我要吃饭,肚子饿了。孩子们推门而入,紫杉一愣,忽而笑了。

是缘,相聚就是缘,何必强求那已经错位了的缘?

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们一起去做饭吃,先还你们的债缘,走吧。

我是你的诗眼

水面上褶皱的波纹,像极了微笑,我一直迷恋。

在我的定义里,像我这样迷恋静物的人定然都是被遗失在角落的人,不懂得角逐,不懂得追求,也不懂焦虑。

如果我是焦点,我也不会盯着波澜不惊的水面,一看就是半天,不会因漂浮的柳絮而幻想兰舟,幻想诗经,幻想风帆、海盗、诅咒、金币、魔法。

我有兄弟姐妹,很多,至于有多少,我已记不清了,唯一清晰的,是私塾先生的一个比喻:你的子女,就像是一首五言绝句,叶青儿是诗眼,其他的都不赖,至于叶苗儿么!就是个逗号。

一阵哄笑。

我的名字第一次和我的哥哥叶青放在一起,我觉得很荣耀,他是诗眼,而我,是逗号,我一直铭记这个比喻。

很久以后,我开始意识到,五言绝句,根本不需要逗号,逗号,是被省略的部分,而我,也是被省略的部分。

至于我什么时候开始被省略,我已无从回忆,一个人趴窗台,一个人撑伞独步,一个人看褶皱的水纹,我的童年,就是跌成了白纸的股票,被判无效。

咱生的娃,一个走出去让人嫉妒,另一个走出去却让人鄙视,这样的独白比诗眼和逗号容易多了,我看着他们微笑,一直微笑,微笑着,甘愿做奴仆,微笑着等待泅渡。

到今天,我都不明白,为何,明明我的喉咙里堵了块石头,明明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我还可以微笑,幸福地微笑,并把那微笑延续,无限地延续,或许,那只是弱者的生存法则。

他们生龙活虎,惺惺相惜,在扮演一幕剧,我是墙角的观众,唯一的观众,保持沉默。

策划离开,是一瞬间的念头。

那年,春水尤其迷人,河畔的桃花开得尤其茂盛,我睡在槐树的枝丫里,看着远方停泊的船,幻想着,飘落的桃花为我织就一袭长裙,就是我的嫁衣,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是梦里的伊人,我将离开,遥远的地方,或许有一方岸渚,适合我停泊。

残阳栖息。

夜幕垂帘……

我安静地躺在槐树枝丫上,水上的涟漪依稀可见,那么美,抬头微笑地看着天上的星星,幸福地闭上眼。

我爱水,我将在水里找到我的归宿,我的新生。

上帝把我心底的温热消耗殆尽,意念,生存,需要意念,当失去它时,即迫近弥留,我可以带着面具继续猥琐地活,当我问我自己这样的潜伏是为了什么,为了守候来年的桃花?为了看完这幕剧?发现是空白,我不能为空白而坚持,所以选择了离开。

我是个轻佻的果实,我将轻佻地凋零……

十二岁,我的墓碑上没有这样刻,那夜,我莫名失踪了。

我这生就幸运了那么一次,翻倒在一个渔人的船头,只折了一根食指。

五年后,这个搭救我的渔人撑着蒿说水儿你真漂亮,像林子里的桃花一样芬芳。

水儿,是我给自己的名字,重生的代号。

我坐在船头,凝视着绽放的涟漪,心似花儿怒放。

“水儿,你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吗?你真的不记得你家在哪里了吗?”田佚总不厌其烦地这样问我,我总是冲着他笑,傻呵呵地笑,一点不含悲哀,我是真的很开心,他只能看着我摇头笑。

走在街头,我数着鱼贩子付给田佚的银元,他只是看着我笑,一个踉跄,银元撒了一地,我吃了一嘴的泥巴,他不紧不慢地给我擦净脸,掸了掸土,捡起银元,背起我就跑,我是在他的背上长大的,田佚的脊背,是我最温暖的家。

“水儿,挑个发簪吧!”田佚今天格外兴奋,这是因为我们今天捕的鱼格外多,并且破天荒地捕到了两只大龟。

“这也太奢侈了吧!”我爱不释手地攥着银色的蝴蝶发簪,鬼迷心窍地盯着田佚的脸,田佚的脸,黝黑的,瘦瘦的,轮廓分明,真好看。

田佚帮我插上了发簪,牵起我的手,每次路过张本草药铺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偷笑,田佚总是一脸尴尬,不由得脚步加快,一跃而过。

那是三年前冬天的一个夜晚,田佚愣是抱着我疯跑了一个多钟头,跪倒在张本草药铺的门口,粗鲁地揪住八十多岁的老郎中,“郎中,我妹流血了,我求求你,救救我妹,救救我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什么都成!”

郎中听了我的病症,硬是憋着笑,一本正经地跟田佚说:“小子,慌什么,是女人都这样!”

“真的,你怎么知道的?”田佚的口不择言,弄得老郎中哑口无言。老郎中媳妇儿出来打了个圆场,说你家妹子长大啦!老太太给我交待了很多,从此以后,田佚愣是把他们当救命恩人,每次都往药铺门口放上两条鱼,却从来不肯吱声儿。

也正是从那天开始,我确定我是他的唯一,我不再是逗号,我起码已经是田佚的诗眼了,沉淀在蜜罐里的我,不再迷恋褶皱的水纹,不再迷恋幻想,不再迷恋一个人的孤单,我有了田佚,我不再是一个人。

田佚号的这只船是我们的家,我习惯了躺在田佚的怀里,细数漫天的星斗,习惯了给田佚讲美丽的传说,习惯了他的鼾声,他的沉默,习惯了假寐,偷偷看他拙劣地把我抱进船舱。

幸福袭卷着我,我觉得自己就是故事里的那个孩子,被放在树腊涂覆的草筐里的孩子,顺水飘来他的床榻之岸,并且要比故事里完美得多,我是田佚的唯一。

蜷缩在田佚怀里,蜷缩,是我睡着时下意识的姿势,是无法弥补的伤痕,但我早已释然,我把曾经的苦难,曾经的折磨看作是来到田佚身边的长途跋涉,我总是半梦呓地问他:“田佚,我漂亮吗?”

田佚总是不厌其烦地抓住我残了食指的手,说水儿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我说田佚你会娶我吗?

田佚说你的王子在远方等你,我只是渡你的船夫。

桃花又开了,这个春天,阳光明媚。

田佚晒完网,带我去桃花林,漫步。

今天,田佚一直沉默,穿过了半个桃花林,依然沉默。

我坐在青石凳上,仰望着云卷云舒的天,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趴在石桌上看田佚的脸。

鸟雀在桃枝上敛羽,我拔了根狗尾草挠田佚的痒痒,怎么弄他都不笑,我捏住他鼻子,他却皱起了眉头。

“田佚,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我撅着嘴挑逗他。

“水儿!”欲言又止,他握起我的手,爱怜地看着我,抚摸着我的半截食指,我的心砰砰直跳,我知道这叫做心悸,我即将成为在水一方的伊人,我的嫁衣,将和这满林的桃花一样的颜色,一样的芬芳绚丽。

“水儿,哥是个粗人,哥怕又把事儿搞砸了,就托了个媒婆儿,给你打听打听,找个好归宿。”他的声音像递减的抛物线,却让我震耳欲聋。

“田佚,你到底让媒婆儿敲诈了多少?”

“八……八个银元!”被我的阵势吓到了,他有点哆嗦。

我睁大眼睛,吼道:“八个,八个银元!”我歇斯底里地叹了口气,失神地惋惜道:“两只大龟没了!”

他没有笑,没有露出他洁白而整齐的牙齿,我从他的眉间看到了我曾执着的淡漠忧伤,他是我的诗眼,我不会放任他不快乐,我不允许。

桃花飘落在我额头,旋转、落地……

我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田佚,你都把两只大龟弄没了,你还想把我也弄丢吗?”

风旋叶落,远方的渔人撑蒿漫溯,我是第一次,看到田佚落泪,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我笑了,我得意地笑了,因为我胜利了。

穿上绣着桃花的嫁衣,我流泪了,我开始感恩那个遥远的童年,否则我怎能砸落到田佚的船头?我怎能找到我的归宿?

对面的桃花林里,农人采着桃树杆上的树胶,我站在田佚停泊的岸渚,从黎明守候到黄昏,望眼欲穿,却始终看不到帆影。

老郎中交给我一个包袱,我一拎就知道,这是我和田佚这几年来所有的积蓄,一枚一枚,一个一个煤油灯下的夜晚,我们数着我们的收获,他全部留给了我。

我又开始看水面褶皱的波纹,像极了田佚的微笑,我站在这一方岸渚,等你。

穿着嫁衣,等你。

有事没事打个电话

“电话号码给了你,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没有工作,我打电话给你干嘛?”我看着她,三年不见,她好似越来越漂亮。

“没有工作就不能打电话给我吗?”她盯着我,脸上看不出表情。

是啊,约一个女孩子还需要说明理由吗?或是说,要打电话给一个女孩子,什么样的理由能说不是理由呢?

看着她身边那帅气的男生,真的有些后悔。如果打个电话给她,现在坐在她旁边的可能就是我呢。一个美女就这样从身边溜走了,真的可惜!

看着那男生帅气的脸型,倒又觉得有些自卑。可能比自己帅些吧,可自己的优点可不在外表哦。一向自负才华出众的我,怎么会认为我会输给他呢。只是他们看起来倒是真的有几分夫妻相,那嘴角,那笑容,这才是让我感到自卑的。

三年前,那时候还在上大学,周末做兼职,参加了可口可乐的一个促销活动。很多商家大搞促销,我们的促销展台在商场正中,挨着我们左边的是汇源。右边的就不记得了,因为这个故事与右边的没关系。

我在可口可乐,她呢当然是在汇源了。

我刚来的第一天就发现邻居有一个漂亮妹妹,睫毛长长的、弯弯的,笑起来甜甜的。其实呢这种促销活动一般都是用俊男靓女,只是可口可乐不知道怎么了,我不是俊男不重要,那个搭档也不是靓女。这可苦了我,看看美女还得伸长脖子去隔壁。

那时候正值酷儿刚刚上市,促销展台都是酷儿商品,而且还有一个大大的酷儿形象的人偶。充气的那种,而且会走动,当然里面得要有个人,而我就是那个人了。于是就穿着酷儿的衣服,晃着大大的脑袋在展台旁走来走去,俨然就成了现场的一个焦点。来来往往的人都会停下来看看,孩子更是拉着我那胖胖的大手不放,还有好多人会拉着我合影,长这么大终于体会到明星的感觉。

穿着那身衣服就可以大胆的走到那个女孩面前,伸出手去,她也很欢喜的伸出手来,我趁机抓住她的手。握得紧了她打我一下,笑笑转头去做她的事了。我呢,拖着庞大的身躯走回我们的展台那边,再走回来,从小窗口看她。

不过那个东西很闷的,十几分钟就得脱下来休息,不然人偶会成死偶的。脱下那身衣服下来,我就成了凡人,没人看我,也没人拉我拍照了。我就在边上帮忙卖一会饮料,或是四处转转。

。偶尔也会不经意似的走到她身边,和她说句话。

“拿一瓶喝成吗?”

“拿钱就给你喝哦。”

“切,拿钱还用和你说,汇源的破东西还挺贵。”

“你们那破酷儿也不便宜呀。”

“有赠品吗?”

“有啊!”

“有没有数?没数拿两瓶来喝。”

“你跟我们主管说。”

“咱换着喝嘛!”

“呵呵,不敢!”

她只知道我是给可口可乐做事的,却不知道那人偶里的人就是我,因为我换衣服都在库房的房间里,出来就是那个可爱的大头酷儿了。

6月末的天气很热,一上午我只穿了两次,其余时间都是没事在展台前晃。

“你们家那酷儿呢?”她走过来问我。

“歇着呢。”

“哪歇着去了?还出来吗?”

“出来。”

“哈哈,早出来了,你面前站着的就是。”我们家那个女孩子搭话了。

“是你呀?”

“……”我耸耸肩。

“那个好好玩呢,你家这个活动做多久?”

“不知道呢。”

“那下次还有的话还会找你吗?”

“差不多,我在这做了半年多了。”

“那下次再有你叫我好吗?”

“好啊。”

我随口答应着。其实这个一般女孩子是做不了的,那个东西很耗体力的,特别是那大大的脑袋,还真费力气呢。只是人家说了,咱怎么能说不呢,对于美女的要求我是从来不拒绝的,何况还不知道有没有下次。

于是我站在可口可乐的左边,她站在汇源的右边,我们就这样站着聊了一个多月。当然只是每个周的周末两天,也只是我不装酷儿的时候。

我穿着酷儿出来的时候就会站在她边上,故意晃动那大大的脑袋去砸她的头,她笑着躲开去,躲到展台边上我够不到的地方。然后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过来,用手挡住我面前那小小的窗户。那是我唯一能够看到外面的地方,不是酷儿的眼睛,却是我的眼睛,一挡上我就看不见她,看不到她在什么地方了。我只能晃动酷儿的大手四处拍打她,却总是被她躲开,因为她看得见我,我却看不见她。听着她在外面笑的很开心,我也乐得逗她玩。

于是每次我穿衣服出来不去招惹她,她也会来逗我,捂我的眼睛一会,等她笑的心满意足了才放手。

一天我换衣服的时候,在库房地下捡到几枚大头针,哈哈我计上心头。我出来的时候她照旧又来挡我的小窗户,那小窗户是一层透明的塑料,我偷偷用大头针刺穿那层塑料,自然就刺到她手上。这下她再也不敢拿手来挡我了,一看到我出来就早早的躲到展台角里,任凭我怎么招手,她只是在那看我笑,就是不出来了。不过等我脱下衣服出来的时候,还是被她用拳头找回了那一下。

一个周六的下午,我刚换上衣服出来,她又跑到我身边来,挡住了我的小窗户。不过这次不是直接用手,而是垫了一张纸。我正暗笑,一张纸能挡得住大头针吗?我又拿出大头针准备再刺她一下,却发现纸上有字,是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我没有刺下去,拿出手机记下了名字和电话,然后用手指轻轻的在她手心上弹了一下。她转身走回去,我没有追过去用头砸她。

周日,我在课外报的日语要考试,为了这个活动我已经耽误了好几节课了,课缺了可以找同学补,考试缺了没得补啊。于是我去考试,可口可乐的活动就找了个同学替我去做。

一周后我又来到可口可乐的展台,可是展台左边却空了,汇源的活动在上周结束了。也就是我去参加日语考试的那天,是汇源那个活动的最后一天。

她当然不在那里了,我依旧穿着酷儿的衣服在那片地方晃来晃去,依旧有很多人停下来看我,有很多人拉我拍照,但我却不再有明星的感觉。因为我没有再晃动酷儿的大脑袋砸过谁;也再没有谁会来用手挡我的小窗户;没有人会在我拍不到她的时候笑得那么开心;也没有谁会在我用大头针刺了她的手后,躲在那个展台角落看着我摇头,却还是笑得那么甜;我只记得那个周末过得很慢、很慢。

做完了酷儿的活动再就没参加过可口可乐的其他活动了,也没再穿过人偶的衣服,更没参加过汇源的。其他的兼职做了不少,却没再见过她,更没再和她做过邻居了。

我们专业的课程比较多,平时很少有没课的时候,周末又都忙着四处做兼职,所以一直很忙。很快忙到了毕业,又开始忙着找工作,那个电话一直没有打过。要不是今天在这里恰巧遇见,或许真的就忘了。

“你怎么突然不做了,也不打招呼?”

“我没有不做,是去参加日语考试,所以叫我同学替我一天。”

“哦,那个人是你同学。我还以为你不做,可口可乐从中介又找来的呢。”

“当然不是!”

“那谁知道啊,你没留电话给我,又没有告诉我。”

“没有吗?”

“当然没有!我给你电话的第二天你就不见了。”

“呵呵。”我傻傻的笑了笑。

“你又回去做了吗?”

“回去了!”

“做了多久?”

“一周,就一周。我们那个活动比你们多做一周而已,可是那最后一周却很慢。”

“我那最后一天也很慢!”

“呵呵!”我看看她身边的帅哥,再次傻笑。

“看什么看,他是我弟弟,没发现我们长得很像吗?”她似乎从我看那个帅哥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

“真的?”

我突然觉得他们很像很像,就仿佛是一个模子刻的,虽然性别不同。像好啊,越像越好,哈哈!

那嘴角,那笑容,那才是让我感到高兴的。因为那绝对不是夫妻相,只是姐弟相而已,怎么能不值得高兴呢!你说是不是?

我拿出手机,找到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吟风网事

如水的月,美好的夜。要是有人陪伴身旁,那真是惬意。

难得有这样的夜晚,我沿着植物园漫步。偶然吹来一丝凉风,也偶然传来一声虫鸣。

不经意地走进园中。突然看到一团阴影,我吓住了:这是学校的植物园,除了教师,学生都在教室自习呢,会是谁呀?我停住了脚步。

“风,我的宝贝!”温柔体贴的男声,

“嗯!”嗲声嗲气的女声。

“很快就毕业了,你会去哪里?”很急切的。

“我也不知道。”很茫然的。

“哦,那以后我怎么找你呢?”

“傻瓜,不是仍会上网的吗?网上联系吧。”嗔怪地。

哎呀,好熟悉的声音!风,难道是她?可是那男的又是谁呢?

哦,说起风,真是了不得。她的全名叫吟风,不仅名字富有诗意,而且人也长得好,那真是天上掉下的林妹妹,可谓花容月貌;但是性格却又像宝钗,大方贤淑。所以校草们喜欢黛玉那般的便叫她林妹妹;喜欢宝钗的则叫她宝姐姐。她一律答应,只要是对着她叫。你说这样的女孩谁不喜欢。  高考在即,她可是我们重点培养的对象,是最有把握的一个。想到这我紧张起来。

这一分神,说话声没有了,黑影也好象更小了一点,走近一看,原来抱做一团在亲热。

我嘿了一下,润润喉,开始哼着小调走开。影子倏地分开了一下。

我自顾自地走了。

第二天,吟风找到我,说是有事向我请教,要到我房里去。我明白她要说什么,故做大方地说,就在办公室吧。她很不好意思地说:“老师,我知道,昨晚上是你。”

哦,我说你确定。她说确定。

于是我们一前一后回我房里,进门后,小姑娘对我说:“老师,我跟他是在网上认识的。我们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认为他比我的同学要成熟,也就同意他在高考前来见一面。”

“仅此而已吗?”我问“是的。”吟风赶紧回答。

“你都告诉他你的实际情况了吗?”

“是的。我们俩是真心的,他也告诉了我他的实际情况,并且叫我考他们那边的学校。”

看来事情要比我想象的严重得多。

“那你能确定自己考得上一个好的学校吗?”我的问题很尖锐。

“我懂老师的意思,他是研究生,他们学校在全国都很有名气,如果我不努力的话,我就配不上他。”

听到这,我心里多少有些底。不过,我还是放不下心。我说你真的那么相信他,也那么自信吗?

风很坚定地回答:“是的,我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他把他的一切都告诉我了,并且他也真的很优秀。”

我还必须确定她对自己有多少把握,我问她,真的有把握考上一个好学校吗?要是考不上他们学校,你至少也会考一个好点的学校吧。

她很肯定地告诉我,她会的。

网上恋情,到底能持续多久。我想这风太天真了。

时间真是说来就来。高考到了。

风考完后,对答案时信心十足。毫不犹豫地填了那男网友所在的学校。估分时看了那所学校去年的录取分数线,相差应该不会太大,今年题目比去年容易,分数线上调的话,也许是在二三十分左右。这么一想,为了稳妥起见,我们建议她填一个稍差点的一类,又填了一所最好的二类。

网上录取开始了,风去了男友的家。那学校的分数线太高了,风没上,只能上那个二类了。

风回校看老师们时,特意找到我,我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她说调整过来了。也不上网了。只是努力学习,打好基础。以后有机会的话,或许去考公务员,或许继续深造。

我很奇怪,为什么不上网了,是不是分手了,是被那男的甩了吧?

很多的问题萦绕在我的脑际,无法挥之即去。

老师们都感叹不已,说是风不争气,有好几个平时成绩不如她的都上了一类,就她发挥失常。其实,这事我最清楚,我也有责任,所以心里很愧疚。

哪知,老师们说着说着就讲到了吟风的恋爱上了,说她迷上了网络,有网恋嫌疑,况且她们同学中传说风爱上的是一个有妇之夫,根本不是什么研究生。

哦,这时我才恍然大悟。难怪风不向我谈及此事。

不曾想,听了同事们的话,我竟有点释然,心里轻松了许多。

梦醒时分

凌晨两点钟,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光了瓶子里的最后一点红酒,满满一餐桌的饭菜原封不动地摆在那儿,早已凉透。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秋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听到这个声音了,她在早上还和涛通过电话,可是从下午起就再也无法打通,一直是关机。

外面阵阵的鞭炮声和绚丽的烟花始终没有停过,电视机里重播着春节晚会,这一切让秋觉得更加孤独,原本涛是答应过她,要陪她过这个除夕的,结果现在人却怎么都联系不上。喝了两瓶红酒的秋,醉了,她终于再也无法克制自己,放声大哭起来。

秋过了这个年就28岁了,她孤身一人从北方的一个城市来到乌鲁木齐生活已经8年了,经过几年的奋斗,如今秋经营的两个童装专卖店生意都很不错,她也完全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秋是在四年前一个朋友的生日会上认识涛的,看到涛的第一眼,秋就被眼前这个男人深邃的眼神所吸引。她从朋友的口中得知,当时的涛26岁,单身,在旅游公司上班。生日会结束后,大家互相留了电话。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她接到了涛的电话,涛说他想给他妈妈买一件衣服,可是不知道什么样子的合适,想找她帮助参谋一下,她欣然同意了。她和涛很快地就买好了衣服,涛提出为了感谢她,想请她吃饭。他们去了一个环境不错的中餐厅。涛很善谈,吃饭时讲了许多关于自己的事,他的家在一个小县城,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逝了,母亲始终没有再婚,省吃俭用地把他带上,供他讲完了大学,他上学时交过一个女朋友,可是由于女朋友家对他的家境不满意,结果两个人毕业后就分手了,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干一翻事业,然后在这里买一套房子,把母亲接过来一起生活。秋又一次被涛的孝心所打动,更加喜欢这个男人了。

接下来的日子,涛常常约秋一起出去吃饭、逛街、看电影什么的,他们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对恋人。那时的秋很幸福,像所有热恋中的女孩一样,享受着那份甜蜜。

就这样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涛已经是公司的业务主管了,秋的生意也做得越来越好,并开了分店。秋和涛提出了结婚,可是涛却说现在他的工作刚有起色,不想分心在家事上,想再过一两年再说,秋也没再多说。不久秋怀孕了,再次提出结婚,因为她不想失去两个人爱情的结晶,然而涛又一次找借口拒绝了,并陪她去了医院。秋很伤心,虽然他们至今也没有搬到一起住,还是像以前那样每个星期见几次面,但是她凭着女人的直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其他女人的影子。可她不敢问他,她有多爱这个男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怕他会离开她。

半年前的某一天,秋到涛的住处帮他打扫房间时在床上发现了一根女人的长发,秋也留着一头乌黑的披肩发,可这根头发却是黄色的,就在那一刻,秋的怀疑得到了证实,但她只是默默地承受着,甚至在心里替涛开脱,她想他也许只是一次无意的放纵,对于一个年轻的男人来说,不是不可能原谅的。回到家后,她病了,病得很重。

涛打电话给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一个月才见一两次面,总是推脱说工作实在太忙了。终于在上个星期涛向她提出了分手,原因是他爱上了单位的一个女导游,他们在一起已经快一年了,现在两个人也已经住在了一起,他说再和秋这样下去对秋太不公平了,他知道对不起秋,但是他真的不爱她了。秋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一再迁就、忍让,她原以为自己息事宁人的态度可以挽回两个人的爱情,可是她错了,错得如此地彻底,秋哭了。她实在想不出两个人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四年的感情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她最后要求涛陪她过完这个春节,然后就再也不会打扰他了。涛答应了,就在今天早上他还打电话问她还需不需要买些什么,可现在却连电话也打不通了。

秋流着泪翻看着几年来她和涛拍的照片,回想着他们之间美好的时光,她不甘心就这样和他分手,她在恨他对她的不忠的同时仍深深地爱着他,她想见到他,她要告诉他,自己不能没有他……

秋换上了外衣,下楼,打的去了涛的房子。到了房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热闹的声音,开门的是一个女人,染着黄色头发的女人,秋说她要找涛,女人进屋叫了涛出来。涛看到秋,忙把她拉到了楼下,她问他为什么没有去找他,他说今天公司的同事来他们房子过年,他实在走不开,等明天再去看她,这时那个黄头发的女人拿了一件大衣下来,披到了涛的身上,秋看着他们恩爱的样子,跑着、逃似地离开了。

秋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只觉得心痛、很痛。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恶梦。她明白了,他是不可能再回到她的身边了,她彻底绝望了,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死,她要用结束自己的生命来谴责他,让他的后半生活得不能心安。她径直到厨房打开了煤气,然后换上了他第一次送给她的一套衣服,平静地躺在了床上。

渐渐地,难闻的气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秋看到自己的灵魂脱离了肉体,在房间里来回飘荡着,最后停留在了房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她知道了,她对他仍充满着幻想,在等他来看她。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可那扇门始终没有开启,她终于再也无法等下去了,她到了涛的房子里,房子很整洁,没有一个人。她要找到他,她想知道他在干什么,是不是正在去她家的路上?

她寻找着,她在一家电影院看到了他,还有那个女人。(她发现了做为灵魂的好处,就是当你想找任何人或东西时,你的意念就会直接把你带到那里,很快,很简单。)他们正依偎在一起,看着荧幕里放映的一部大片,女人在他的怀里很幸福的样子,他不时地低下头亲吻着女人的额头,气愤,即使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幽灵,还是说不出的气愤。他昨天明明不是说了,今天去看她的吗?谎言,又是谎言。

对于一个灵魂,时间已不再有任何概念,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趴在她的遗体旁边撕心裂肺地哭着,她这是第二次看到父亲哭,第一次是在爷爷去逝时,但没有这次哭得伤心,母亲也哭得休克,被送进了医院。父亲用她的手机给她的朋友打了电话,通知了她的死讯,和葬礼的时间,其中也包括他。

葬礼上她生前的好友都到场了,都为她的离去而惋惜,三三两两地小声猜测着她自杀的原因。她看到了他,他一身黑色的西装很隆重,还上前安慰了她的父母,她突然感觉到他真的好虚伪,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为了他才自杀的,竟然在她的父母面前只字未提,但是她从他的脸上还是看到了些许的内疚……

她已经死了很久,认识她的人早已不再提起她,她已经完全消失在他们的记忆中。

她看到了一对中年夫妇,正和他们的一双儿女其乐融融地在家里看着春节晚会;她还看到了一对老年夫妇,正在女儿的遗像前黯然流泪。

躺在床上的秋睁开了眼睛,天已经大亮,外面的鞭炮声“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原来她还没有死,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很奇怪明明自己是开了煤气的,怎么会没死呢?当她来到厨房时才发现厨房的窗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哪家放的鞭炮炸了一个大洞。

“爸、妈过年好啊……”秋边吃着刚刚煮好的水饺,边给家里打着电话,心情格外地轻松。

如果爱,请深爱

如果爱,请深爱,握紧的手不松开。

遇见他,是生命中的一场劫数。她微笑着说,眼里是无尽的落寞与忧伤。

彼时,正是阳光和暖的九月,而她有些灰暗,为逃避论坛那些无谓的争斗,变换名字来到久违的聊天室。她想找回那个快乐任性又有些张扬的自己,于是去往热闹的花荫深处。她要的,不过是陌生人的陌生,热闹处的热闹。

阳光正烈,柔柔的呼唤由一个颇有名气的ID唤出,她心生讶异,除却论坛的礼节往来,她该没有熟识的理由。随着对方一句询问,眼前仿如绽开五月蔷薇。淡淡清香裹挟着兄长般温和的他,绽放在九月的秋阳里。闲窗哥哥!她忍不住飞奔到面前。还是这样温和的笑,还是这样轻轻的招呼,穿越四季的时光,不变的亲切与温暖瞬息漫上心头。

此后的常常,一起听歌,一起看帖,听她诉说版面纷争,看他描绘一篇篇美文。知道她懒,每回来都带上好听的音乐。她与旁人斗嘴耍贫时,他安静地看,暗暗发笑悄悄摇头。日复一日,安静且温馨。

日历一页页翻过,转眼就到了冬,她总是乖巧地唤他哥哥,哥哥。他有些烦躁,终究只能是做她的哥哥?他不要。他对她说,我喜欢你。她沉默,我知道,可是你在我心里是哥哥,温暖亲切的哥哥。他叹气,进无可进,那么选择退却吧。

他向她告别,那么颓丧那么孤单地说,网络已无可留恋,此去将成永别。她的心一疼,有些慌乱呐呐作不得声。他转过身哑哑地说,与其忍受这样的煎熬倒不如离开。一曲离歌断人肠呵。她细细地读那阙离歌,疼痛从心底纷沓而来,原来,心门早已悄悄打开。她恍然,向着他的背影喊:不要走。

他终究是听见了,转身相拥。她望着他明亮的眼眸怯怯地笑着,那么,我去哪里再找一个这么好的哥哥呢?他无语气结,对顽皮胡闹的她束手无策。

他一日比一日对她好。早晨,上线第一件事便是彼此问候,随之而来是一天的陪伴。听曲,闲谈,看帖,直到夜深人静说晚安。他的文字中越来越多她的影子,一颦一笑,深深浅浅都是爱恋。

而她也开始用心回应,素手捧新茶,为他冲泡一盅绿盈盈相思。盈盈复浅笑,万般柔情浅浅斟。更著锦瑟五十弦,弦弦满相思。用满心的欢喜来承接这天赐的幸福。

那样寒凉的冬,渐渐守候成温暖的春。初夏,她悄悄避着他新开了博,她说,要将一日日的爱恋刻下印迹。他笑,携着她的手一起书写。

时光如梭飞越,他和她变成两个幸福的傻瓜。也有争吵,她的任性和骄傲是触碰不得的。而他的身边,总有太多优秀的女子,明着暗着说喜欢。那样的争吵,是甜蜜的痛,越是争吵,越发现彼此深爱。

常常吵得疼痛难耐,说离开说再见,彼此的手却舍不得松开,一遍遍拥抱。她说,没见过这样吵架的,边吵架边拥抱,边伤心边甜蜜。他说,从前伤了累了,对任何人都可以转身避开消失无形,为什么单单不忍不见你?

十二月,论坛又起纷争。将他平白无故卷入其中,竟成为最直接的盾。看着一向性情温和的他倍受责难,她的烈心又起,几乎要随性而冲出。他不许,他说你是我的宝贝,若有人欺辱你,我的疼才是真的疼。于是她陪他一起默默忍耐,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相信是非终有分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与旧日朋友因为种种错乱终成陌路。三年的朋友,终究化成一把伤人的利刃,她疼。个性清冷的她朋友本就不多,于是随笔涂写伤感。可她不知,这份伤感日后却成了一支不锈的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

论坛依然陷在无休无止的纠缠中,她不适合这样的争闹,她的眼里每个人都是好人,厌倦是早晚的事。他深爱着这片家园,这片他亲手建立繁荣的家园,仿如他最亲爱的孩子,他不忍就此离去。去或留,厌倦或留连的选择中,容忍和迁就在疲惫的身影后渐行渐远。和他的争吵越发多起来,终于在一次大吵之后双双离开。

他变得沉默。她这才惊觉这样的离开深深地伤害了他,那是他一年多的心血呵,离开,仿佛剥去了他的主心骨。呆笨如她怎么也看不穿这一点。

他们依然守候,只是话语渐少,这时她只恨自己是个呆笨的女子,不懂如何抚慰他受伤的心。只想,以温柔和爱守着或许慢慢就好了。也故作顽皮,惹得他困窘或哈哈大笑,也一起听曲,却很少说帖。她知道,他伤得不轻。小心翼翼的呵护,终究敌不过心底翻涌的疼痛,争吵,变成疼痛的痛,甜蜜很少,疼痛很多。只是,依然舍不得放开彼此的手。

六月,一场生活中的重压朝她袭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在他怀里嘤嘤地哭,他恨啊,恨万水千山隔断天涯,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她在彼端伤心。她能见他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两天、三天,都见不到她的影子。他知道她正在独自承受苦痛,却又分分秒秒都渴盼见到她。思念将他折磨得脆弱不堪。

她是厌倦了吧,想逃离了吧。久久不见,他便忍不住冒出这样的想法,而迷乱的念头一出就如妖娆的野草在脑海里疯长,噬咬着他的身心。她被重负压得越来越低,仿佛自己卑劣得不如一颗轻尘,这样的她,拿什么去爱她完美的爱人?两颗心向着两个方向伸展。

偶尔的见面变得诡异,有时温柔相依爱意绻眷,有时冷落疏离忧伤满目。他把自己埋进书里、游戏里,只淡淡地和她说着简单的话语。长在他心头的刺和身受的伤,让他不敢相信她的爱。怜爱相拥时,心头的刺隐隐地疼,将他疼到沉默,疼到想逃。而她,沉吟的守候往往因为他的沉默生出暴烈,她不想要这么痛的爱。她记得老人常说,长痛不如短痛。她想逃离这种折磨。

于是他们各自选择逃离,可他们忘了,逃离的痛更是无法承受的痛。思念和牵挂是深深种在心上断不了的线。于是在逃与不逃之间,他们一次次地轮回,一轮轮地煎熬。

真到有一天他说,我的心死了。她楞了。

夏天走了,九月又来了。她上线的时间渐渐多起来。她在博客里哭泣、微笑、顽皮,他却不再回应,只肯在Q上淡淡闲话,却依然关心牵挂。她问他,你还爱吗?他不答。她哭了,如果不爱,我便走,再不纠缠。她希望他的回答能断了她奢想的心。他张开手拥抱过来说,我很爱你。

她哭着奔向他的怀抱,却没有暖暖的拥抱,她望着他惊恐无比。听见谁在说,我很爱你,但我不能继续这样一份没有尊严的爱情。没有尊严的爱情?她不懂。

从天堂坠落地狱,便是她此时的感受。恨意在心里疯长,明明深爱,为什么不能再爱,她恨这样的遇见恨这样的重逢,将她由一个任性张扬的女子辗转成安静沉默的木头。

无论悲伤或欢喜,时间总是一样流过。他渐渐振作起来,用心打理版面。她渐渐平和,默默守候。他们之间甚至能开个小小的玩笑,一起莞尔。情书风潮迭起,她不忍看,真情或假意,都无法承当。而他呵呵笑问,我是不是该选一个?一句话惹起风起云涌,他醉着说痛,说那根横生的刺,决绝的口气。她柔柔的解释,不恼不气,心里却冰冷一片,如果再多的柔情也抚不去深生的刺,这样的爱只能是折磨和煎熬。他们受的已经太多太多。

她以为这幕戏终于要散场了,心底荒凉,疼得无法自抑,却微笑着对他说:记着,不要怀疑和忘记我的爱,再见了最爱的人。他仿佛突然清醒过来,急急追问,你要去哪里?离开!她依然微笑。如果我挽留你呢?她不解:以朋友的名义么?他大声答,以刺猬的名义,以爱情的名义。

紧紧相拥,她知道,她再不会放手。他也知道,他最爱的人依然是她。他们用无数的煎熬悟出六个字,如果爱,请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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