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清的提意和讆塽的爽快，使得其余的人也就跟着兴奋了，一起哄笑着，随即起身相随。苏乾虽然在工作中特别注意自己的形象，但今天觉得这又不是什么隆重的宴请，只是随便转转玩玩而已，何况自己还如此年轻，不能让其他人觉着自己有与年龄不相应的呆滞，于是也就随群而行了。苏乾找到抱着宠猫在厨房与弄菜的钟点工闲聊的夫人，他跟舒文杰说了他们几个要出去逛一圈的话，舒文杰边点头边急步出来拉开大院铁门，微笑地送着客人，几个人招呼后，都拥往讆塽的停车处，一起挤进车里去。
几个人挤满了一车子，一路哄笑不停。大约花了近半个钟头的工夫，就由城郊来到了县城有名的“尘世咖啡屋”。说是咖啡屋，实质空间很大，每天来这里的人也较多，有公共的大的品茗咖啡之所，与小型舞场傍边；也有由每个隔墙隔开的单独的场所，让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显得十分齐全与幽雅。这里虽然价钱不菲，但生意确很兴隆，好象现代人都懂得了享受，知晓了工作和休息的同等重要性，或者是理解了人活着的要义了似的，这可一直让店老板为之骄傲了好久，毕竟证明了他当初眼光的长远性和决抉的英明性和果断性。
苏乾首先选择了大厅中一临窗的咖啡桌坐了下来，其余人也就顺应落坐，讆塽一人面窗坐在桌的丁边。由于是白天，舞场上并没有人骚首弄姿，如果在晚上，是会有人真情献演或者尽情渲泄的。
“小姐，请每人先来一杯，味道要重点的。”讆塽转过身，背向桌边，朝服务员小姐招手道。
“讆兄啊，你怎么能一直强调你的资格问题呢，单凭你近几年给本镇经济上的支持，就足有谈论的资格了。而且是苏秘书要你谈，那你就谈谈吗。”坐下来后，看一眼讆塽，钱清第一个接上话茬。
“对，你支持我们镇政府工作，我们都比较清楚，你是有资格参与探讨和评论的，这叫‘文搭台，武唱戏’，是不是这样说来着，苏秘书？”李影重助理虽有年龄上的不合群，此时也跟着兴味盎然起来。
“对，我们的助理说得对，没有你的参与，我们光搭好台而没人出演出的费用也是不行的，没有经济支援，我们的规划就不可能实现。”赵主任不无吹捧地说道。
“请让一让，先生，你们要的咖啡来了。”服务小姐的个子比苏乾稍矮一点，青春靓丽：眉清目秀，细腰秀腿，如丹顶鹤一般诱人，面白口朱，话语轻盈。从讆塽旁边插进，将盘中咖啡一杯一杯取下，顺次摆在各人的面前，说声“请慢用。”转身即去。只有讆塽此时用余光扫视着她，她身上散发出的香味令他醉迷难醒，他知道，这位小姐是刚来的，他经常来这里，可从来都没有见过她。
“讆老弟不能不开口呀，还是要给我们苏秘书说说的吧，你说是不是，苏秘书？”李影重见讆塽这样，于是开口作底线催促道。说起来，今天的李影重是为了应付场合，其实对于讆塽这样的人，除了他出了不少的钱资助了家乡的发展事实上是他认同的，别的方面特别在生活作风上，是一点没有好感余地的。
“对，讆老兄，你就说说大概吧。”苏乾接说。
讆塽见大家都齐刷刷地朝自己看着，这才缓过神来，慌忙收拾眼神，说道：“啊，对，对。”实质上他平时绝不是这样的，此次只是因他个人的事有点与前不同而已，他并不是害怕什么，而是一直在憎恨着什么，恨的什么呢？是人，还是社会？是人，没有确切的人；是社会，社会的什么呢？他现在又把握不准起来，变得有点糊模，只是由着自己恨去。但更有刚才漂亮的服务小姐挨肩而过。
讆塽此时听他们三位如此说，自己就象被架在了空中，看着苏乾椭圆而白皙的脸庞堆满笑容，知道是真地要他说下去的神色，顿然觉着有点飘忽起来，虽已中年，此时却觉深情难推，然而脑中总是乱七八糟，并不能象苏秘书那样有头有序地说来道去，只得糊弄几句。
“其实我对你们的工作并不感兴趣多少，因为我一直认为那是你们镇府院的事，跟我没多大干系，”他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似乎给受宠狂喜的自己压压惊。“既然今天各位非要我说说我的想法，那我干脆直言不讳地说几句吧，说错了请别怪罪。”讆塽顺势耸了耸肩并清了清嗓子。“说心里话，我的脑中一直想的是如何发财，怎样发大财，还有发财后如何破财，不怕你们笑话，我这一生想钻的就是钱眼和洞——，”讆塽边说边用余光扫视着大家，这是他与这种场合相吻合的习惯性行为，并且他认为这是他精明的绝佳表现，他揣测每种场合中各类人物的心理，也全靠的是这个，他从别人的表情上获得信息而后就能在心里得出结论，然后再做出相应的反应，每回总是令大多数人折服他的回答，而他都会在内心深处窃窃私笑，认为他们个个真是透顶的笨蛋。他只不过今日略有点激动而已，他边说边笑边立即用手将自己的嘴挡住，略朝向苏乾倾视，还没说完最后一个字，他那白净的脸庞上就衬出些微红来，想遮也没能遮得住，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那个字，但对大家来说，他就是再隐掉一个字，大伙也能猜得出他要说的是什么，对他的大小方面，全镇上的人谁个不知，又有谁个不晓，全然皆知全然皆晓。
“哎哟，我们的经理大人，小心点儿，小姐，赶快来把讆经理桌上弄翻的咖啡擦掉；你还是说点有用的，钱？钱这个东西谁个不想？！”
这时，讆塽的话被突然打断，他把自己面前的咖啡不小心给弄翻了，幸亏是杯口朝桌中心而没弄脏他的衣饰。
“我就不太想，我管的是钱，一辈子又姓钱，钱对我而言——不缺。”钱清听得如此说，将少许晶珠滴在荷叶似的脸上，半开玩笑地跟着说了一句，把大家朝向倒咖啡的视线引开，不约而同地觉得这话有趣，都变得快活起来。
“对不起，请让一让。”刚才的服务小姐来到讆塽的旁边，伸手用清洁卫生的方巾布将桌上的咖啡轻轻抹去。
“我今天真够幸运，还是由于我与她有缘？她的女人的特有香气直向我扑来，实在撩我心醉。这女人才叫真正的女人耶。”讆塽此时竟觉得他的这一过失举动实在太对劲了，“要不是弄翻杯子，哪来的第二次贴近？这会不会是上帝要我有意所为？”他还在继续想着。
“哟，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几位大人物全上我这儿来了，不管如何，怎么也应该通知我一声呀，实在对不起，我刚才有点事儿，不在这里，没迎接贵兵，很抱歉；怎么，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把客人的咖啡给弄翻了？看我不扣你的工资，去，赶快去重换一杯来。”咖啡店的度仁生度经理，欢笑着推门走了进来，看见今天这情景，感到非常高兴，他说抱歉时，双手呈抱拳状，作小鸡吃食样向桌边几位点了点。桌边各位也站起来礼貌地还以一笑，继而又坐下。
“没事的，没事，没事，是我自己过于不小心弄翻了，不能怪罪于小姐的，度老板请坐。”讆塽愉悦地应付道，说话时已将眼睛甩向了又端盘过来的刚才的那位服务小姐，趁机打量了她一下，哎哟，那眼神，那身姿，活脱脱的迷人，就凭着那眼神都能让讆塽闻到扑鼻的香水味来。
“哎？我请问度老板啊，这位小姐我怎么从来没看过呀？能敬问尊姓芳名吗？”讆塽将头歪向度仁生，笑着问道。
“呀，我们这店要出凤凰了，竟然能让讆大经理感兴趣了，那就不劳烦我了，请小姐作自我介绍得了！”度仁生将身子转过来朝桌边的小姐略带笑意地说道。
“免尊姓聂，耳双聂，名筱月，竹头筱，明月的月。”小姐微笑着，用手轻掩朱唇，面向讆塽作了自我介绍，说完后就将眼移向别处，但脸上仍旧挂满微笑。
此刻，其余几位全把注意力移到了讆塽和小姐身上，都无声地笑着，连苏乾也不例外，他们好象都缘此而怀揣各异。
“不知什么时候度老板和聂小姐能赏个脸，到时我请你们吃顿饭，可以吗？”讆塽将眼神朝度仁生和聂小姐带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
“那当然成，能有讆经理这样的钱丰富、名不缺的人请客，肯定成，时间由你定，对吧，小聂？”度仁生满脸堆笑，这笑可绝不是生硬挤出来的。
“还有我们，你真不够朋友，竟然忘了我们几个。”其余人忽有所醒，跟着调侃道。
“不过，我还没问你，仁生老弟，这位聂小姐什么时候来的？我真地从未见过呢！”讆塽故作生气状问度经理。
“是我精心挑选来的，聂小姐可是极有素养的人，文化水平在我们这店里算得上高呢，说到底，是我费尽思量从别处挖来的，她刚来，我暂把她放在这里，以后就是我店的骨干人物了，希望她以后能善待你们这些贵客，也就算在事业上帮了我的大忙呢。”
“噢，对不起，苏秘书，还有几位大人，光跟讆经理说话了，都忘了你们了，对不起，很抱歉，今天算我请客；还有，为了表达歉意，今晚我请你们进大舞厅找找乐呵如何？就作为刚才我的不知和不敬来表示赎罪吧。我还有事，请各位慢慢享用，晚上见。”说完，并未等大家作答，就又作抱拳状，表示失陪。
度仁生转身时对聂筱月使了个眼色，意即要她跟到他办公室里去。聂筱月立即意会，对大家笑了一下，就转身跟自己的老板去了。
“仁生老弟真客气，唉，我们几个，刚才说到哪儿了，对了，钱清老弟，你真幽默，是的，所以，也不知哪路神仙说得好，‘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只能磨推鬼’。”讆塽也被这气氛给逗笑了，放下手中重新换上的精致的咖啡杯，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但这话似乎又都会让其余的人在心里犯嘀咕，心想：“全是废话，谁不想钱！谁怕钱烫手？谁还会怕钱多？”
“我也不怕钱多，我需要钱，我希望能有大块头帮我们全镇教育一把，提高提高我们全镇人民的文化素质。”文教助理也是三句不离本行，似要为自己的营地插上阵旗而争点油水，他由于兴奋，在椅子上两边不停地蠕动着，象在车站焦急地等人而来回度步似的；咖啡杯口边缘放进嘴边又移开，有如香烟放进嘴里因想说话又拿出一样的神情和动作。“我今天来苏秘书家就是想跟我们秘书大人私下里讲，想烦请他跟我们镇府院的主要领导说几句，在政策上能否向我们教育方面倾斜倾斜，再穷不能穷教育嘛，我们镇现在的文化面貌确实是需要改变一下的时候了。”这刚过半百的人，今日不知怎如此激动，说话时脸上的肌肉都有点搐动。
“这我答应你，百年大计，以人为本，没有人才哪会发财呢；切实，经济和人才是相辅相成的。而且最主要的，我们李助理都这么大年岁了，过去就曾为我们的社会为我们的小镇作过不小的贡献，现在还在为自己独挡的一面争公利创风采，这是可敬可佩的精神，是值得我们这些后辈人学习的榜样，我们不能忘记你们这一辈人功劳的。但话又说回来，我们的国家目前的状况，这大家不用我说都是知道的，各个门节的钱都不够花，只能是在有限的资金中挤，来宏观调剂使用。对你的问题我会向镇领导反映的，就请放心好了。”苏乾见李影重今日特别不同，似有不应而不可的气势。这话别人都只有苟同，就是讆塽不屑置辩，就差嗤之以鼻了。
“但，苏秘书，我们规划办更要钱，你看，没有钱，全镇校舍只能不堪入目，何谈教育？！没有钱，全镇规划建设都只能是一纸空谈，没有好的环境吸引不来投资，这叫不筑巢引来不了凤凰；一句话，没有钱，根本不可能有现实的物质的改观。”好象今日都是有备而来，来为自己的阵营插旗引凤的。
李影重见赵倥建也想在同一口锅的有限量的粥里争利益，有点不怎么高兴地说：“你们规划用的钱够可以的了，你们大家用心看一看、尽力想一想，现在的道路、街景和房屋建筑，哪儿不能成为亮丽的风景线？那众多的建筑群就已证明你们规划办用的钱太多了，现在是该收一收的时候了。”他顿了一顿，又说：“其实我一直认为，文化景观和文化素养从来同等重要，要同频共振，依我看，现在软教育和硬建设根本不同步，这哪是‘两手抓两手硬’呢？简直太让人不能理解和接受了！”
“哦，好好，好好好，有你们的想法和观点，今天很有收获。你们讲得都对，这些都是我们日后工作的重点，不注重这些长远方面，我们镇以后的发展是会很慢的。”苏秘书看看大家，接着说，有些兴奋。但他和其余几位一样，都同时想到了“圣灵”的传说，尽管心情各异。
“你们看，那大街上的那些个波俏女郎与小伙，他们的并肩笑谈，能肯定说他们的文化素养很好吗？能肯定说他们的言行就不俗气吗？能保证他们往后不成为社会不安定分子吗？看也未必，必定俗气多于文明，如果不把他们改变一下，可能就会导致他们最终走向不利，使之成为社会不安定的因素之一。”李影重用手指向窗外大街上的少男少女，想以例说理，大家听说有波俏女郎，都整齐划一地顺着手势看将出去。
讆塽听前面李影重的话，本来就勾起了此行目的的回忆，近些日的不愉快又向自己的脑门里蜂挤，听他如此说，顿觉来了反击的机会，于是说道：“哎！老李啊，您言过其重了，那是时代的象征，是时代进步的象征，是时代的特色，是每个人的自由，你就别太疑心过重、神经过敏了。”
“看上去，这窗外之景就如一幅画，一幅美丽的画，然而怎么会有如此效果呢？如果没有我们对房屋建筑和路政建设进行很好的规划和实施，怎会有呢？！当然，有一点不可否认，那就是必须以钱作为最有力的支柱，”赵倥建带上微笑，将脸由窗向转向钱清，最终落定在讆塽处，“你说是吗，讆塽兄？！”
“那是自然，呵呵，自然。”讆塽有点不经心且礼貌性地含笑敷衍着，钱清跟着讆塽浅笑附和地说道：“看来从我们赵主任的脸型角度讲，你简直就是干这行的料，瞧那标准的倒三角，真乃美学中的完美之作，上帝创造了你，就是为了让你下降到凡间搞美学创造的吧，你们说是不是，大伙儿？哈哈哈哈！噢，对，还有你的名字，哈哈哈哈！”大家也随之笑了起来。
李影重被讆塽不轻不重地说了一顿，心里多少感觉有点不快，还未笑完，就立即止住，说赵倥建：“瞧你尖嘴猴腮的样，只能穷困潦倒！”实际上，他虽然是冷着脸说，但大伙儿也知道这是在开玩笑，只是苏乾心里头明白着呢，于是想调解一下，说：“他这可是一心为公而急迫办事，这倒没有什么不对的，相反却是非常值得赞许的，你们大家认为呢？！”大家又不约而同地哄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