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辉说到最后,已经声色俱厉,浑身颤抖,愤怒到极点!余啸东站在他旁边,赶紧上去扶着他:“辉叔,你不要太激动了。”
“不,不是我!”余太太左右摇头,她泪水夺眶而出,“老爷,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啊!”
余老爷脸色铁青,只是沉默。
陈家辉见状,一把甩开余啸东,步步紧逼:“人证物证都在,我提议,现在就董事会表决,是否应该把方少君逐出董事会!”
“对!举手表决!”
他的话马上引来一片附和,这些董事都不是笨蛋,这些日子连日来股价都在下跌,他们都心中有数。现在证据一抖出来,他们都是受害者,每个人都义愤填膺。群情汹涌,余老爷长叹一声,眼见一双双眼睛都看向自己,知道余太太是保不住的了。无论是不是她建的老鼠仓,如今大家都认为是,恐怕也就只能说是。
他只能弃卒保帅。
“好,那么就表决吧。”他说,“不同意把方少君开除出董事会的,举手。”
他和余啸东举起了手。孤零零的两个。
余太太面如死灰,无力地瞪了余啸东一眼,余啸东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心里想什么。
“那么,同意把方少君开除出董事会的,请举手。”
这次,剩下的董事们全都举起手来。
余老爷闭上眼睛。
半晌,他才重新睁开眼睛来,语气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方少君,因为工作严重失职,导致余氏公司重大损失。所以解除她的董事职务。手持股权,公司以成本价全数回购,投往市场。与此同时,也解除方少君在余氏所有职务,即日起执行。”
他对在真皮座椅上,瘫软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余太太说:“少君,你现在可以离开这儿了。”
余太太几乎是被人架着离开会议室的,一直到临走的时候,她才凄厉地惨叫起来:“不!不是我!”
可是,已经没有人听她的了。
陈家辉看着面无表情的余老爷,口中赞道:“大义灭亲,铁面无私。阿骏,我佩服你。”
余老爷面无表情地坐下。
陈家辉在坐下的时候,趁着无人注意,看了一眼余啸东。由始至终,余啸东都和他父亲一样,面不改容。他英俊的五官,一直风平浪静,就跟平时处理文件一样。陈家辉心中暗暗吃惊:余老爷能够自如地控制情绪,是出于风里浪里多年修炼的话;而余啸东这么年轻,居然也能够修炼到如此境界……这个年轻人,恐怕日后的成就,只会比他父亲更高。
这样一想,陈家辉更加觉得自己选对了人。他心底暗暗高兴,低头坐下来整理散会的文件。
…………
余太太几乎像垃圾一样,被人丢出门外。田壮已经收到了命令,他领着两个保镖,客客气气地说:“余太太,请你收拾好你的东西,我们这就护送你出去。”
“不,我还要召开全体股东大会!我没有做老鼠仓!”余太太尖叫。
“太太,别让我们难做。”田壮看了一眼并无动手意思的余太太,说:“如果你不想收拾东西的话,可以交给赵彤。我们现在先送您回家。”
余太太见赵彤带了几个女员工走进来,眼睛暴突,更加愤怒:“不!赵彤!你怎么可以帮着他们来欺负我!”
赵彤红了眼圈,低着头,一言不发。
“余太太,她也是做事而已。请你不要为难我们打工的了。”田壮叹气道。
混乱间,又有人来了。余老爷穿过外面看热闹的人群,亲自赶到余太太办公室:“怎么还没有走?”
“老板……”
“老爷……”余太太像见到救星,扑上去,“老爷,我是被冤枉的。你不能听陈家辉的话,余家也是我的产业,我怎么会去做老鼠仓呢……老爷,求求你,你一定要查清楚,还我一个清白……”
“少君,这是全体董事举手表决的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决定的啊。”余老爷叹气。
叹气,但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他又抬头,下了更残酷的命令:“田壮,你们赶快带太太走吧。”
余太太终于绝望了,她红红的眼睛一霎不霎地,死死瞪着在场的人。等到那两个保镖走上来,她才傲然道:“不要用你们的脏手碰我,我自己会走!”
她终于穿过人群,一步一步地走掉,虽然有些踉跄,但依然有着那样端庄的仪态,那样优雅的步伐。
“我让司机送你!”身后传来余老爷的声音。
余太太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用了!”
没有要司机,余太太自己上了车,今天她换了一辆宝马7系列,虽然驾驶技术不佳,也可以驾驭。
一路风驰电掣,余太太很少把车子开得那么快。德国车的优越性能,让车速提升得很快。余太太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心里越想越憋闷。
她慢慢地慢慢地整理思路,渐渐发现整件事充满了疑点。前一天还风平浪静的余氏,为什么陈家辉会突然发难?那些数据,到底是谁泄露了出去?有人出卖她,有人出卖她!
“余啸东,是不是你?”余太太怒目圆睁,质问着眼前的空气,“是不是你在我背后搞鬼?!”
眼前出现继子的脸,长眉入鬓,眼眸如冰,那张白皙的脸上,情绪深沉,让人摸不清端地。余太太恨极,猛地一脚踩下油门,原本就开得很快的车子,如今居然能够再次提升速度!时速表上的指针,已经超过了红色区域!
说时迟那时快,路口那一边拐角处转过来一辆载满泥土沙石的泥头车,山路狭窄,泥头车迎面而来,那司机见迎面一辆车子扑面而来,吃惊地连踩油门。可下坡路段的大型货车哪里是那么容易收得住的,在余太太的尖叫声中,犹如扑火的飞蛾,宝马车子一头扎进泥头车的车轮底下,然后被强大惯性甩得飞了出去!
轰隆!
震天动地的巨响之后,宝马车撞破山路围栏,沿着倾斜的山坡打了几十个滚,终于被一棵大树拦住。汽油滴滴答答漏了一路,车子瞬间烧成了个大火球。
接到余太太出事的噩耗时,安知薇正跟刚从帝都回来的顾念共进晚餐。
“余太太死了?”
他有些惊讶。
安知薇翻着手机,面不改容:“交通意外每天都有,又不是谋杀。”
“那也是,连那个泥头车司机也一起身亡。没有丝毫疑点。”顾念笑笑,“只不过,一个女人为什么好端端地跑到郊外飙车?她是年近四十的余家贵妇,可不是十八二十的热血少年飞车党。”
“当一个人心情烦闷的时候,就需要做一些跟平时完全不一样的事来发泄自己情绪。”安知薇已经选好了自己要吃的菜,勾出来给顾念,“我倒是在想,她为什么会心情不好。”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今天早上我收到的风。余太太被怀疑做老鼠仓,被全体董事表决赶出了董事会。”
安知薇恍然:“难怪。”
余太太那么要强的一个人,自然会心情不好。出去兜风的时候,却遇上了意外……安知薇毫不怀疑,这是一单意外。
余太太出事的时间太急太快,哪怕余啸东要部署,也来不及。何况,他也没有那个必要,他刚刚才在公司这边打赢一场仗,没有必要马上就去害死余太太。余啸东不会介意手上染血,不过,他绝对在意染血染得有没有价值。
――而现在害死余太太,是绝对没有价值的。
“你觉得余太太会做老鼠仓吗?”
顾念写好菜单,唤来服务员,把点好的单交给她。这个小小的西餐厅,开在老城区的居民楼上,只有小小的几张桌子,没有菜牌,只有一张每天打印的A4纸,由客人勾选上面的菜式,再交由服务员兼老板递给他的拍档――厨师先生,来进行烹调。地方安静,就很适合谈话。
“不,我认为她不会。”出乎顾念意料,安知薇这样说,顾念抬眼看向安知薇,“没想到你竟然也信任她。”
“我很了解余太太。”安知薇静静地说,“她不是个简单的女人,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到了她这个年纪,又是正宫娘娘了,地位稳固,已经不需要钱来防身。她一直在谋划的,是怎样帮余啸言夺得余氏的继承人位置。”
“哪怕她需要钱,也没有必要建老鼠仓。她自己是余氏的股东,每年都会有分红。做老鼠仓虽然可以一时获利,可余氏股价下跌,她的年底分红也会减少。说不定赚的还没有亏得多。”顾念也说,“我估计,因为她的决策失误,造成公司股价这个事实是真的。但做老鼠仓这件事,却是假的。”
“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就很容易混淆董事们。”安知薇嘴角翘起,露出一抹复杂笑容,“没想到,余太太英明一世,结果被人这样阴了。”
顾念忽然问:“余啸言那边,你要不要去慰问一下?”
“你不吃醋了?”安知薇怪怪地看了顾念一眼,顾念胸有成竹地说,“以前会,现在不会了。你要做什么事,尽管去做,不用管我。”
他压低声音,忽地坏笑:“只要……只要你事后好好补偿,也就是了。”
安知薇听出他话里隐含的意思,不由得红了脸,水汪汪地瞥了他一眼。顾念忽然说:“你看,有人在放烟火。”
七夕刚过,夏夜晴朗,还在消暑的年轻人,把节日延续得很长。粉红色的烟火打到天上,打出一个漂亮的心形。心形在天空中扩大,又散开,万千火花,如天女在半空中洒下,映红了地上人们的脸。
“真美!”安知薇赞叹。
顾念的手不知不觉地握上来:“你喜欢的话,到了帝都,我天天放给你看。”他在安知薇耳边低语:“知薇,等这边的事全部结束,就和我一起到帝都去,好吗?”
在他坚定深情的目光中,安知薇含笑点头。
…………
余太太的追悼会定在几天之后。
其间董芫跟安知薇有过一次谈话,大概是董芫知道之前安知薇跟余太太曾经有过某种过节,担心外甥女在这种场合会失礼。不过只看到安知薇那安之若素的神情,董芫就知道自己多虑了。所以他叫来了安知薇,反而没有说什么话,简单感叹了几句人生无常,红颜薄命,就对安知薇说:“圈子就那么大,吊唁往还,繁文缛节,总是少不了的。我知道你很懂事,不过到底你年纪还太轻,难免沉不住气。好歹把这些过场走走,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