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起身,转身的刹那却撞上了一样活动的物体,我吓的往后一退,背一下又撞在湿硬的石头上,正要张嘴尖叫,却被人捂住了嘴巴。
“唔……”
“别叫我就放开手。”
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知道是因为全身湿透了太冷还是那声音的温度太低,我居然不由得瑟缩了下身体,警惕地望向声音的主人。
此人蒙着脸,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却对上一双幽蓝的眼睛,那慑人的蓝在此刻的黑暗中显得如此的突兀,奇迹般地让我心中的惊慌瞬间消散,这双眼好深好沉,将我整个人吸了进去,这双眼好熟悉,竟给了我莫名的心安。
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发出声音,感觉到捂在我嘴上的手犹豫了下,然后松了开去。
“你……是谁?”
心中好奇着这个夜闯皇宫的蒙面人的身份,嘴里就已经不怕死的脱口问出,等听到自己的声音之后我才后悔,要是他来个杀人灭口可如何是好?
幸好,对方只是凝视了我几秒,随即别开头,望向不远处那片火光冲天的红色,不做声响。正在我思考着是闪人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的时候,他的目光又回到了我的身上,在注意到我因湿透还紧贴身体的衣衫之后那双好看的蓝眸不自然的闪烁了下。
“你一个宫女为何在这雨夜躲在此处,是想趁乱逃离皇宫吗?”
额,听这口气,他竟变成了主人一般,同时我也为自己的明智之举感到庆幸,为了不惹人注目,我早一天就从知夏那里偷了一套宫女装准备好了,此刻身上穿的正是这套衣服。
“我……”
转念间,一个有点冒险的计策涌上心头,我缓缓低下头,用微微颤抖地声音低述道:
“我是伺候公主的宫女,在今晚守夜的时候不慎将公主房间的烛台撞翻了,本想自己将火扑灭的,谁知越扑越猛,只好跑出来喊人求救,却忘记了熟睡中的公主尚在房内,想回去救人的时候却发现火势已经旺的根本无法进入了,眼看着救火的人已经赶来,我惊慌恐惧之下便趁乱逃走了。”
说到最后,我微微抬头,用那双依已然溢满了晶莹的眼眸无助地望着他,撒谎不是我的强项,但是装可怜就另当别论了。
“是吗?”
低沉暗哑的声音问道,随之而来的是他身上独有的那种强烈的迫人气息,虽未见其真容,可是那高大的身形,健硕的胸膛,灼灼的气息,尤其那浑然天成的莫名气势,压得我有些喘息起来。紧张归紧张,但是……他是我此刻唯一的机会了,只能孤注一掷。
“求你……带我走好吗,我怕,我真的好怕,不管公主能否救出来,如若被抓到,我定会没命的……”
一把死死地扯着他的衣襟,我低泣了起来,楚楚可怜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身体微微颤抖。
男人停顿了下,看了眼我抓着他衣襟的双手,随即单手挑起我的下颚,眼神全聚焦到了我的脸上,至于黑布下何种表情,无从得知,更无法猜测。一丝笑滑过他的双眸,笑?他的蓝眸竟然在笑?不敢多做考虑,只能任凭他继续盯视。
“哈,有意思!”男人近似呢喃道,松开那强有力的大手,却仍将我禁锢在他的范围内,那好听的声音再次传来,“救你?好啊,不过,我从不做对自己不利的事。带你走轻而易举,可是,你要想好如何报答我!你的时间不多,速速想来,我等你!”
他信?还是将我的小伎俩看得一清二楚?无论答案是哪一个,对我来说,答案只有一个,做得如此绝决,只为出宫。
高抬起头,满目坚定的看着那双蓝眸,声音不再颤抖,“只要能将我带出皇宫,我答应!”
“哈哈,想清楚了?你连我的身份都不知晓,也不问问我要何种报答?好,我带你走,至于报答,我们离开再说,兴许,我们该谈的还不止报答这般简单,兴许,你应该跟我说说是如何的不小心将火烛打翻,兴许……哈哈,你的这身宫衣真的不太适合你!”
“你……什么意思?”
听着他话中带话,我心底一颤,机警地问道。
“什么意思?哈,你知我知的意思。就好似今晚的大火一般,奇!妙!更绝!”
“……”
远处惊天的吵杂声隐隐传来,我不再理会他话中的意思,他也不再说话,向那火光纷飞的地方再看了一眼,转过头,紧紧揽住我的腰身,一个纵身跃上了我刚刚还可望不可即的宫墙。
如此高耸坚固的宫墙,对他,却视无物。耳边雨风滑过,别了,真的别了!
雨停、火灭、殿毁,至于人,更如尘埃而逝!
赤瞑709年十一月。
御花园的清心庭内,石桌上胡乱地摆放着几个酒壶,地上还碎着一个,一个黄色身影颓废地趴在桌上,显然已经喝醉了。他手里紧握着一个酒壶,嘴里时而低喃几句,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远处花丛中,一个红色的身影翩然而立,华丽宫装下那娇小的身形在十一月的寒风中显得如此的单薄孤寂,白皙的脸庞许是久站风中而略显苍白,那绝美的脸上满溢浓浓的忧伤,一双闪动着晶莹的眸子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庭中的身影,一滴泪缓缓滑下脸颊,滚落在大红色的衣襟上。
“皇嫂……”
清润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连忙抬手擦了下脸上的泪,换上一副笑容转身看向身后的来人。
“六弟。”
朱唇轻启,软软的声音让人不由得心底一软,如此水样柔弱的女子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去呵护她,可是……
望了眼庭中的人,宫祈栤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比他还小两岁的皇嫂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呢,皇兄现在这个样子,使得他们两人都倍受煎熬。
“皇嫂,这里风大,您还是先回宫去吧,我去劝劝皇兄。”
“让六弟费心了。”
给了宫祈栤一个感激的眼神,戚飞雁再次看了下那个让她心痛无比的身影,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去。
“皇兄……你这又是何苦呢?”
浓浓的眉毛紧锁着,宫祈栤看着眼前这个萎靡不振的醉鬼,再次叹了口气,这还是那个他一直敬爱着的皇兄吗?还是那个风芩国的太子殿下吗?
“蝶儿……蝶儿,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
喃喃的声音自桌上之人传出,拿起酒壶本能的往嘴里塞去,却在还未沾口之际手上一轻,哪还有酒壶的影子,抬起不修边幅的脸,醉眼朦胧的望向夺了他酒壶的人。
原本如黑水晶般晶亮的双眸早就失去了往昔的神彩,下巴的胡渣让他原本俊逸的脸添上了几份苍伤,更是遮掩了他天生的王者之气。
“皇兄,你到底想怎样?”
宫祈栤一把将刚夺下来的酒壶摔在地上,对着宫祈枫大声吼道:
“五姐走了,你以为我们不伤心,不难过吗?可是你……这一个月来你就这么糟蹋自己,你看你现在还像个太子吗?”
“这个太子,不做也罢!”
宫祈枫随手拿起桌上的另一个酒壶,却发现已经空了,换了一个,还是空的,挥手把所有酒壶扫到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如在他早就碎裂的心上撒了把盐,痛苦不堪。
宫祈栤一把拎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在柱子上。
“你不做太子五姐就会活过来吗?你这样子五姐就会回来了吗?我告诉你,你这样做,只会让五姐无法得到安息,只会让她看不起你,让我看不起你!”
看不起他,蝶儿会看不起他的?
背靠着柱子,宫祈枫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无神的双眼望向荷塘对面的那面高墙,那里,再也没有让他神往的琴声,再也没有让他心静的歌声,再也没有让她期待的人儿了……
蝶儿会看不起他吗?蝶儿已经看不起他了,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可是最终呢?他什么都做不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消逝在那场大火之中……
“皇兄……”宫祈栤在他身边坐下,仰头望着天空深吸一口气,其实他心中的痛不比皇兄来的少,但是……他知道他的五姐不想看到他们这样,所以……他要好好的过每一天,把她的那份也一起活下去。
“皇兄,父皇自五姐去后,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他到现在都不愿面对这个事实,甚至不肯下诏五姐的死讯,而你又……这样下去,这个国家该怎么办?所以皇兄……为了五姐,你要振作起来,为了父皇和这个国家,你更要做一个好太子,好皇帝。”
宫祈栤的话一字一句的渗入宫祈枫的心里,他抬头看向这个弟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懂事的男人了,反观他这个哥哥……
拉着宫祈栤起身,对他歉然一笑,转身望向头顶那片蓝白相间的朗朗晴空,坚定的声音响起。
“六弟说的没错,为了蝶儿,我更要做好这个太子,好好的守护着这片天空。”
一墙之隔的花圃里,一个小小的身影不停地穿梭在其中,不时的蹲下身子用那纤细的指尖采摘着那些白色的花朵,淡淡的花香环绕在周围。
知夏欣悦地看着那已经满载的篮子,低下头嗅了一下,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今年的茉莉居然到现在还在开花,以往到了十月底就都谢了呢。这么多花,又可以做不少的花茶了哦,等公主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喝了啦,嘿嘿。
抬头望向高墙之外的地方,知夏喃喃自语着:
“公主,您现在哪里呢?知夏不在您身边,在外面过的好吗?”
收起篮子,拍了拍粘在身上的杂草,知夏带着满脸笑容向前走去。众人谐以为公主已经葬身火海,可是她不信,说不出原因,只知道,心中有一种很强的信念,公主绝没有死,而是在另一个地方,开始了全新的生活。而她,会默默为公主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