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快过完的时候,敏杭与康宁的婚事终于来了讯息,听说是定在中秋之前,八月初一。这消息也不是敏杭亲口对琬玥说的,后来家里来来往往的人过来布置新房、拉灯结彩,敏杭才知道瞒不住了,拉过琬玥来说,婚期定下来了。
她早就听说了这事,原以为自己扛得住,可到底他亲口说的就是不一样,才开口,她就红了眼眶,急急地想要避开他。恰巧明月端了茶过来,她便接过来,替他倒茶。
她倒茶的手法与旁人是不同的,先用前茶滚热了茶杯,再用茶盖压着茶水,细细地倒出来。这样倒出来的茶清俐,口味更细。倒也没有人教过她这么做,只是多年前曾见过一次鄂福晋这样倒茶,她觉得有趣,便记在心里了,后来从倒着玩儿到手法纯熟,再到如今,俨然有了高手的模样。
敏杭在旁看着她,原本就觉得她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看的,如此,便更加看进了眼睛里。接过她倒好的茶时,微微地笑,想要逗她开心,令她放宽心。
他抿了一口茶,道:“味道很甘爽的,不像是贡里的茶,哪里弄来的?”
旁边的明月抢话道:“那可比贡里的茶好多了,这可是格格的绝活儿来的。”
“哦?”敏杭笑,看向琬玥。
琬玥也笑:“不过就是腌渍过的海棠花瓣罢了。放在陶瓷罐子里拿蜂蜜、玫瑰水腌了,经过秋水冬雪,来年再挖出来泡茶、制点心,都是很好的。”
敏杭故意皱眉:“这样好的东西你倒不早点来出来给我尝尝,倒自己私藏起来。”
琬玥道:“我哪里知道你堂堂的王爷会喜欢这样的口味。从来都是大茶名茶喝惯了的人,你来我这里,若给你上这些,岂不是失礼了你?若不是听桑珠姐姐说你近来心烦燥热,又略咳嗽,我今儿也不至于端出它来污你的嘴。”
敏杭又笑起来:“你这是又揶揄我呢!我什么时候到你这里来还挑三拣四过的?什么时候不说你这儿的东西是最好的?你现在说话,可也刁钻起来了。”说完又喝了一口茶,赞不绝口。
琬玥看他的样子,却又失落了起来,对他道:“你若喜欢,我叫明月把花坛子起出来交给桑珠去,这样你什么时候要喝,什么时候便有了。”
敏杭却摆摆手:“要喝时到你这里来便好,麻烦什么。况且,不经你的手倒出来,这茶也就失了三分香味。”
琬玥不出声,只是勉强地笑。她心中哀叹,我二人还能相处多久啊,傻子。
明月站在一旁,却看得清楚。这也算是“格格有心,王爷却无意”了。也不知格格要把进宫的事情再瞒多久,王爷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这事若终究被知道了,又该如何。
二人正说着话,桑珠进来道:“太后宫里头的嫲嫲来了,要给……”她不忍心地看了琬玥一眼,道,“给准福晋探看新房。还有装饰、盆景、被褥一类,皆要亲自过目。若不好的,便要及时换掉了。”
敏杭脸色顿时暗下来,也不看桑珠,捏了一块杏仁酥起来,道:“她要看就看,你跑过来同我说什么。”他语气里尽是不快和不屑,手中的酥饼愣被他捏碎了。
桑珠不好说话,看看敏杭,又看看琬玥。琬玥知道她也不易,便打起圆场来:“你不要看她是个嫲嫲,就轻视她。桑珠既然来叫你,那嫲嫲自然身份是不同的。”又转头看向桑珠,“是不是?”
桑珠忙答:“是、是、是,那嫲嫲是太后的乳母,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了,当今圣上是她带大的,先皇在时对她也是十分尊重的。”
敏杭仍是不乐意搭理,琬玥知道,他不是不知道轻重,只是在做无谓的反抗。对这场婚事,对康宁这个人,在做无谓的抗拒。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事到如今再做幼稚地挣扎,对他的仕途官运,丝毫没有利处。她便劝他道:“你不管乐不乐意,总还是过去看一眼,打声招呼,这样,传到皇上那里也像个样子。你不是最珍重皇上对你的兄弟之情的?怎么这会儿,却又要让他为难,脸面上过不去呢?”
“……”敏杭没说出什么来,但却拍了拍手上沾的酥饼屑子,起了身,对桑珠道,“走吧?”然后堵着气往外走,到院门口又回头对琬玥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桑珠在他身后,直冲着琬玥笑,又偷偷地打礼谢琬玥。
琬玥笑一笑,说好,你们去吧。
他才出了院门。
他本就没有心思接待什么嫲嫲,果然没过多会儿,就又回了西厢。琬玥正在交代明月晚上的菜式,见他进来,惊了一跳:“怎么这么快?”
他摊摊手:“一个七八多的老太,我同她能有什么话说,鸡同鸭讲得难受,就过来了。”又站到琬玥身边,问,“晚上吃什么?”
琬玥笑:“你也要在这儿吃吗?”其实她早预备了他最爱吃的菜,却忍不住要逗他。
他果然眉毛一拧:“我不在这儿吃在哪儿吃!桑珠那头忙着都没备饭呢!”说着像是撒娇起来。
琬玥越发好笑,想要逗他,道:“那你到厨房来帮手吧。最近忙着你成婚的事情,西厢的人都被叫去干那个了,也忙不过来呢。”说着看着明月笑。
明月也打边鼓:“是啊,近来奴婢可忙死了呢。
敏杭却听成了真,心里头不是不愧疚,挺起胸脯道:“那好、不就是做饭么!有什么可难的。都有什么要做的?”
明月噗嗤一声笑了,她可不知道这娇生惯养的王爷能做什么。
琬玥却忽然认真起来,拉过敏杭的手,道:“这样,我教你择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