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玥跟着公公进了门房,过了几道门槛,便见着躬身站立的阿玛,身旁还有另一位大人,却不知是谁。公公通禀完,琬玥便抬脚进了东暖房。
辜政庵示意她过去,又叫她跪下请安。琬玥长这么大,还只有在祭祀之时行过跪拜之礼,于是明白过来,这上头坐的,恐怕就是皇上了。
她乖巧明事,跪下恭恭敬敬地给皇帝请了安。皇帝哈哈笑起来,说好好,起来吧。
琬玥不敢,抬头看了眼辜政庵,见辜政庵点头,才起了身,依旧挨着他身旁站好。
皇帝笑着夸赞辜政庵养了个好女儿,小小年纪却颇知礼数,不晓得要比养在宫中的格格阿哥们强上多少。
辜政庵不敢领这赏赞,只道臣惶恐。
又说了几句大家本都是亲戚的话,便叫进来一个宫女,叫她领着琬玥到皇后那里去。
辜政庵明白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看着过来牵琬玥的宫女,不禁就红了眼眶,交代琬玥听话,又恳请宫女好生照料,不忍之情皆显。
这宫女是常年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大宫女苏麻,类似的情形也不知道见过多少,晓得越拖越无益,于是答应了,领着琬玥出门房。
琬玥以为不过又去见见旁的贵人,行行礼说说话就会回来,便没多想,给皇帝和辜政庵再行了礼,便跟着苏麻出来。
苏麻是宫中的老人了,阅人无数,见了琬玥却也喜欢,只道这格格懂事乖巧,人却也是长得水灵清快,像那观世音跟前的小玉女似的,一看就讨人喜欢。她领着琬玥穿过御花园,一向话不多的她却也向琬玥介绍起这园子来,又问琬玥最喜欢什么花儿。
琬玥最是谨慎怕出错的,但这个姑姑如此亲切热情,她也不禁放松了心情,回话道:“琬玥是四月生的,正好是海棠花开的季节,所以从小比较中意海棠……”
“是么?”苏麻笑起来,“这可真是巧了,阿哥里头也有个四月生的,也是最喜海棠,你瞅那园子里,不是为着他,种上那么些海棠做什么?”
琬玥也笑起来,也觉得巧。
“不过……”苏麻却又严肃起来。琬玥不知是不是自己不懂规矩犯了错,立刻就抬头望着苏麻。
苏麻见她紧张,复又笑起来宽她:“格格莫要紧张,奴婢只是有句话说给格格听。”
琬玥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说姑姑请说。
苏麻点点头,赞许她的知礼懂事:“宫中的规矩与王府的规矩有所不同,因格格是外亲的后裔,所以没有入宫来习礼的规定,但日后……”苏麻一顿,想到羁押之事这小格格恐怕还不知道,于是转了个话头,“自然,这些规矩格格日后都是要学的。不过有一点奴婢要告知给格格,这宫里有一条规矩是大过天的,那便是,主是主,仆是仆。皇宫里头最大的主是皇上,其次便是皇后、皇太后,其他人依等级排下,不可有错……”苏麻说着,却见琬玥的眉头越皱越深,她明白过来,这些话,对于一个九岁的小孩子来说,还是太多太复杂了。
她笑笑,牵着琬玥的手紧了紧,道:“格格莫要紧张,也没别的,旁的日后总有人来教您,今日奴婢只是望您知道,在奴才们面前,您是不可自称名讳的,那是自贬身份,旁的格格见了,会笑话的……”
琬玥这才明白,原来忌讳在此,于是点点头,想说谢谢姑姑提点,却又怕不妥,只得把话咽了下去。
苏麻领着琬玥到坤宁宫时,宫里正摆饭,宫里的宫外的格格阿哥们围了一桌,好不热闹。见琬玥进来,个个都瞪着双眼睛瞧她,又怕皇后怪罪,便小声地谈论着。
皇后倒是亲切,见她是由苏麻领着来的,便知皇上重视,笑着喊她到身边坐下,又对苏麻道:“你去回皇上,小琬玥就在本宫这儿住些日子,调教好了,便给鄂亲王府上送过去。”
苏麻领了命,多看了琬玥一眼,便从坤宁宫中退了出来。
琬玥一时间又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么多双陌生的眼睛瞅着自己,皇后又是那样的高高在上,再加上苏麻姑姑一走,她便更觉得孤单。还有皇后方才那句“送到鄂亲王府上”是何意思?自己可是辜王府的格格,莫不是搞错了吧?日后又会不会送错呢?她想问,却又不敢,头越来越低,想起来阿玛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心里面就莫名其妙地难受起来。
宫女给她添了付碗筷,皇后亲昵地叫她启筷,可那种亲昵,却和苏姑姑的完全不同,琬玥无论如何也自在不起来。
皇后见她拘谨,以为是小孩子认生的缘故,便对下头坐着的一众孩子道:“这是辜王府的琬玥格格,排行老七,近来也在这里住。你们或许见得不多,但慢慢也就熟了,可不要欺负人家。”
这句话一说,琬玥就更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那些个阿哥格格们小声嬉笑着望着她,就好像她是个怪物。她甚至还听到有声音说:辜王府的怎么也进宫了?
她把头垂得更低,只望人家都看不到她才好。
却忽然看见脚边走过来一双花盆鞋,在她身旁停住。她抬起头来看,只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大的女孩儿正对着自己笑,眉眼分明,略带英气,若不是戴了旗头,倒有些像个小男孩儿。
她牵起琬玥的手,笑道:“我是岁安,这里头我最大,以后谁要是欺负了你,只管来告诉我便是,我替你教训他!”说完把坐在琬玥身旁的小阿哥赶走,拖过凳子坐在了琬玥身旁。
皇后也笑起来,对琬玥介绍道:“这是大格格,皇上的长女,众兄弟姐妹里头,没有人不听她的。”说完刮刮岁安的鼻头,叫她收敛些。
岁安吐吐舌头,笑得更开心,琬玥却还是有些惧愣,只说了句大格格好。
岁安的性子粗,倒没觉得什么,开心地吃起饭来。
又有宫女过来问皇后:四阿哥的止咳茶还备不备了?
皇后往外看一眼,摆摆头道:“都这个时辰了,寅祯恐怕是不会过来吃饭了,他与那敏杭都是古怪的性子,总是不合群。不管他们,先紧着这些伺候好。”
宫女答了是后退下,琬玥没有吃饭的心思,正好把这个话听进耳朵里,她不禁羡慕那两个不必过来吃饭的,想想没有皇后在场,想想不必在这么多人面前拘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