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
秋天的开头一个9月的晚上，妍儿大声和克里斯蒂娜说着离开了家。
春天的时候花了在妍儿看来是笔巨款的140美元，注册了相亲网站后，至今还是一无所获。现在六个月的会员期限就要到了，妍儿加快频率集中在快速约会上。
但是把简历看了又看找到感觉还不错的人见面后，才发现都是些简历造假的人，所以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这次下决心是最后一次约会了，于是在克里斯蒂娜的帮助下，打扮好之后，妍儿觉得瞬间自信爆棚，因为自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很美。
那天要见的男人是在两天前联系的，妍儿本来是用一周的时间通过邮件确认相互欣赏和有好感之后，才会慎重地决定要不要见面，但是因为会员期限快要到了，而且他简历上写着是个韩国富二代侨胞，在最好的广告公司工作，所以就轻易地决定了这次的约会。
妍儿到达约会场所位于23大道附近的餐厅前面，整理下头发和妆容后，进到里面。可能因为事周六晚上，所以餐厅里的人很多，很快就看到了独自坐在那里的东洋男人。
男人远远看上去脸很大，是能一眼就认出来的类型，但是简历上写着身高180，所以对于这个个子来说脸也不算很大，妍儿心里想着笑着向男人走去。
和妍儿的视线相对，男人有点不好意思地犹犹豫豫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妍儿慢慢地走过去，男人慢腾腾地站起来，不知不觉妍儿走到了男人面前，但是看起来男人好像还没有完全站起来似的。
什么呀？不是说180么？腿再长一个关节还差不多。
已经完全站起来的男人有着和怪物史莱克中的怪物王子一样的比例，妍儿瞬间惊慌起来，觉得自己有点没有礼貌努力露出明朗的表情，但是男人好像已经看出了妍儿的心思。
“简历中的照片修了很多嘛。”
男人说出来的话让人很无语。
‘你现在是追究别人相貌的时候吗？’虽然很想这么想，但还是忍住了，坐到座位上。
“你怎么这么高啊？”
“什么？”
妍儿确实不是很矮，但是他的简历上明明写着身高180，所以妍儿安心地穿了个矮跟的皮鞋。当然现在看上去还不到170的男人，妍儿就像格格巫看蓝精灵一样。但是这明明是隐瞒自己身高的他的问题，不是妍儿的问题。
虽然妍儿因为P图感到往自尊心撒硫酸似的屈辱感，但她又找不到合适的反驳语言。
“不是我高，而是你太矮了，你这个鸟东西！”，如果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的话，明天的明日邮报上肯定会登出“丑陋的韩国人约会的时候让中诚餐厅血流成河”这种夸张题目的报道。
“女人这样是不是太高了啊？跟长条糕似的......”
“你是把礼节放在家里了么？不要把你矮个子的自卑感放到我的身上！你就算不用特别化妆也能演宝露露啦！”
妍儿想起克里斯蒂娜一定不要说话的忠告，一句话不说只是在心里顶撞着男人，但是自己的想法实在太好笑了，大笑出来。
妍儿不明所以的大笑，让他更加生气似地喝着桌上的啤酒，妍儿也点了杯啤酒后两人尴尬地看着对方。
两人陷入沉默，妍儿感觉很尴尬，想找点什么话说，但是又想起克里斯蒂娜的忠告，陷入了沉思，于是忍耐着喝了一口服务员端上来的啤酒。
知道阿兰·德波顿说过什么么？和没有魅力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如果一直不说话的话，那就说明对方是个没意思的人。如果和有魅力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一直不说话的话，那么不可救药的没意思的人就是自己。这个名言就写在他的书里！所以拜托一定不要先开口，要显得比那个男人更有魅力，用悠闲的态度保持沉默。
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伶俐而又有着明确的洞察力，但是面前这个男人离魅力还差了一大截，所以决定先保持沉默，让自己看起来更突出。
这个决定是对的，宝露露好像如法忍受似地，先打破了沉默。
“你是作家？”
“是的。”
“出版过什么书么？”
“没有，我现在写的是电影剧本。”
“啊！电影剧本？那有开拍过的电影么？”
“没有，到现在为止……”
“啊……那是什么？只是志愿么？那么家里条件不错啊？看你拿着名牌包包的话？”
宝露露像下定决心和妍儿作对似地，努着嘴指了指妍儿拿着的MiuMiu包包。因为藐视感妍儿觉得自己浑身出火一样，但是还是一直忍着。因为如果要在这里爆发的话，恐怕要在曼哈顿这个小小餐厅里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不是的，这个包包是今天问朋友借的。因为现在还是写手，所以一边在东部村庄做服务员一边写作。”
“那在简历里职业应该写服务员啊，写作家的话是不是有点昧良心呢？”
混蛋！为什么一直这样对我啊？虽然对他的身高有过惊讶的表情，那就该这样对我么？不是就是不是，把怎么的身高提高了10cm这就算有良心了啊？
妍儿生气得手颤抖着，努力装作淡定的样子发出了嗤之以鼻的笑声，宝露露因为妍儿的笑声更加生气地发起了第二次进攻。
“看你的简历，是从韩国有名的大学毕业的，那你应该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啊？看来您喜欢在餐馆工作。”
妍儿虽然知道宝露露攻击的意图，但是妍儿不想用谎言伪装自己，而且他也没有那个价值让她为他那么做，喝了啤酒就会分开，以后也不会再见到这个男人。
“现在我还不能在我想工作的地方上班。”
不想说自己是非法滞留者，所以委婉地说道，但是宝露露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阿哈！没有身份证么？好好看看我，我可是秃鹰（秃鹰:美国公民俗称，词的由来是因为在美国护照上画着秃鹰）。”
这是把秃鹰神化的意思么？
约会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听着他不假思索胡扯的话，妍儿渐渐地开始反击。
“我是木槿花。”
“什么？”
“看来你到现在为止只和难民在一起啊，我也是有大韩民国护照的市民。对待非要拿着大家都有的市民权炫耀的人，也没有装的必要了，我是不管什么时候回去，都有等着我的国家的人。
宝露露兴致勃勃地看着开口说话的妍儿，那个眼神好像在说“这个女人长得虽然像长糕，还挺有脑子嘛？”
妍儿一口把剩下的啤酒都喝完后，准备离开，但是服务员却拿来了一杯没有点的啤酒。
“今天是女士之夜，点一杯送一杯。”
要是平常的话，免费的啤酒是很让人开心的事，但是妍儿却看着桌子上泡沫渐渐破碎的啤酒，叹了口气。
她是谁啊，她是能把血丢掉也不会把酒丢掉的智妍儿，没有办法，只好重新坐下来，喝着面前的啤酒。
宝露露好像现在才开始觉得有意思似地，又唧唧喳喳起来，就像是个喜欢听难听的话的受虐患者。
“为什么现在还是单身呢？”
“什么？”
突然变的温柔的宝露露的声音还是没能让研儿放松戒备，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
“说实话你长的还可以啊……外貌这样的话算是不错的，听你说话也不像是什么地方不好的样子，为什么到现在还是单身呢？”
宝露露不算称赞的称赞，让研儿感到尴尬，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这个嘛……人生不是总如意的，您不也是单身嘛。”
妍儿本是说的客套话，但是宝露露还真是鸟似的相当单纯，咧嘴笑着无法掩饰高兴的心情。
“你加入相亲网站很久了么？”
“已经六个月了，会员卡到期后就打算退出了。”
妍儿温顺地回答着宝露露的问题。
“那你也和美国男人约会过么？”
“在美国当然是和美国男人约会了，还能和什么国家的男人约会？您不也说自己是秃鹰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除了韩国人有没有和其他人种的人约会过……”
宝露露像逮着了炫耀的机会一样，转着眼球卑鄙地挖苦道。妍儿心里苦恼着要不要躲开这坨脏兮兮的屎，最终决定要为后来的人清理干净。
“这不是当然的事嘛？既然决定要在纽约生活了？”
妍儿的回答好似正中宝露露的下怀，抽动着嘴唇像看娼女一样的看着她。妍儿虽然还能忍受他如此狭隘的反应，但是实在无法忍受他下面的问题。
“那你一定也和黑人约会过了？”
她心里积攒的愤怒终于爆发了。
“不知道您说的是哪里的黑人呢，您说的是从塞内加尔，加蓬来的非洲黑人呢？还是从英国，西西里岛来的欧洲的黑人呢？还是多米尼加共和国，波多黎各来的南美洲黑人呢？啊！忘了还有牙买加，阿鲁巴等加勒比海国家来的黑人。”
本来是耳语般的声音渐渐变得要响彻整个餐厅，不只是宝露露，餐厅里所有的客人，都把视线集中到了妍儿身上。
“最起码也是在纽约工作，在纽约生活，就因为自己是美国公民所以才问的这么具体不是嘛？你这个变态！”
宝露露对于没有预料到的妍儿的举止，吓得面如土灰，张着嘴看着她，妍儿一副如果你还想听难听的话的话咱们就干到底的神情继续说：
“在座的各位，不好意思发生了这样的混乱，我今天是通过相亲网站出来约会的。这个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矮个子的自卑感，从一开始就对我很是无礼。本来想忍着的，但是这个人竟然问我有没有和黑人约会过，我想大概不只是有矮个子自卑症，还有小生殖器自卑症。我应该怎么回应这个人呢？”
人们乱哄哄地朝宝露露指指点点，有个女人偷偷地用手机照了照片，和妍儿说的话一起传到了Facebook上。
宝露露脸涨得通红，终于无法忍受地踢开椅子逃跑似地出去了。
“呀！把你的酒钱付了再走！”
听到妍儿的喊声，餐厅门口站着的像沙奎尔-奥尼尔的黑人门童瞪着他，挡住了他的去路。宝露露局促不安地掏出钱包把钱递过去后，低着头赶紧溜出了餐厅。
宝露露走后，餐厅里所有的人都对她鼓掌欢呼，但是妍儿却不怎么开心。相亲网站的最后一次约会，就这么收场了，只好埋怨着自己的命运。
宝露露离开了，餐厅里有很多人过来安慰她，为她敬酒，她都照单全收了，喝醉了的妍儿趔趄地向地铁站走去。
“******！心情真不好，打扮地好好的出来，却遇到了那么个混蛋，现在要不要回家啊？”
从包里拿出手机给朋友们打了电话，但是没有一个人接。
“切！狗娘养的！每次都在需要的时候联系不上！”
妍儿在路边拿着手机大吵大嚷，路过的人都偷偷地瞅着这个东洋女人，但是妍儿却不在意，踽踽地下到地铁里面。
无力地打着趔趄，终于进入车站坐上了地铁，妍儿把包包往空位子上一扔，一屁股坐了下来。
醉醺醺的身体，因为强大的酒精分解能力，精神渐渐清醒，积攒的水分一下子涌上了眼睛。
“呜呜呜呜……这个混账。”
地铁里面痛苦的妍儿的声音吸引了人们的注意，但是他们无法理解妍儿痛苦的心情。
“呜~呜……呜呜呜……******该死的人生！”
泪水，鼻涕，口水混合在一起，想从包里拿出纸巾或者手绢来擦擦脸，但是意识到自己不是那种带着这些东西的性格，就用脖子里的丝巾擦了擦脸，拿过丝巾读着上面的商标，上面写着‘NinaRicci’，眼前忽然出现了克里斯蒂娜气得蹦高的样子。
“真是什么也不顺的一天啊。”
心里再次痛起来。振作精神抬起头来，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看来没有酒是不能忍受这个的。
妍儿抓住包包在下一站逃一样地下了车，出来打了辆出租车。联系不上朋友们之后，想到了一个人。
“呀！尹泰伊，干什么呢？”
来到东部村庄的妍儿，借着酒劲装疯一样地给泰伊打了电话，电话铃声响了两声之后，他接了起来。
“我在家啊，有什么事么？这大半夜的？”
“姐姐我……嗝，想喝一杯了。”
“好像已经喝过了的样子啊？在哪呢？”
“你家前面。”
“等我五分钟，马上下去。”
不到五分钟他就想飞似地下了楼梯，妍儿出神地看着这样的泰伊，灰色阿伯克龙比和惠誉球衣的裤子，写着NYU字母的学校连帽T恤，整整洁洁的。压低戴着画着纽约巨人马克的棒球帽子，好像因为下来得急，戴着第一次看到的框式眼镜，他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少年。
那个时刻……如果不是他这么年幼，我肯定会把他扑倒，或者脱了衣服，说着来抓我啊，躺倒他的面前……啧。
泰伊不知道妍儿正在别有用心地想着，看到她后向她笑着。但是越靠近妍儿，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越惊讶，妍儿看到泰伊的表情会心地笑了。
‘臭小子……还挺有眼光嘛！姐姐我今天稍微打扮了一下，漂亮吧？呵呵’
和妍儿的错觉不同，泰伊惊讶的理由是她脸上花了的睫毛膏和口红，但是妍儿的错觉，让他无法说出实情。
“我知道，知道，姐姐今天漂亮吧？臭小子，这样面对面感叹的话，我会害羞的。”
“恩……恩，姐姐今天很漂亮。但是有什么事么？这个晚了，穿成这样，不像是为了专门来见我……”
泰伊使劲忍着想用纸巾为她擦花开的睫毛膏的欲望，问道：
“姐姐今天去参加约会，遇到了个奇怪的人，受到了侮辱，我那受伤的自尊心得用酒来抚慰。”
“这附近有一家我经常去的酒吧，去那吧。”
“哎呦！尹泰伊，还有经常去的酒吧呢？你到了能喝酒的年龄了么？（在纽约满21岁才可以喝酒）哈哈。”
“拿年龄说事很没劲，不要再说了。”
泰伊冷冷地转过身子走在前面，妍儿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喝什么？”
“酒精度在40以上的随便来个。”
泰伊点了两杯J&K（田纳西州威士忌和可乐混合的鸡尾酒），看着妍儿。
“哭过？”
“恩？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眼有点肿。”
“恩，因为太伤心了。”
妍儿喝了一口面前的酒，说着那天发生的事，控制不住地又哭起来。泰伊抽了一张餐巾纸，装作给她擦眼泪的时候，擦了擦她花掉的睫毛膏。
“所以不要再去闪电约会了，正常的人谁会去那样的网站啊？”
“即使你不说，今天也是最后一次出去了。啊！疼！别擦了！”
“因为你太心急了所以那个人才更迟迟不出现不是嘛？放宽心慢慢地等等看，还有想要的东西就在身边的这种情况很多，充实地过每一天的话就能在身边找到那个人的。”
“总是强调身边，我身边的男人都被抢光了，而且到底要等多久啊？你知道我这个没有正当的工作三十岁的老处女的心么？再悠闲的话就成疯女人了！更主要的是我现在厌倦了，厌倦了回到一个人也没有的房间，厌倦了在地铁里凄凉地回想着一点变化也没有的一天。我希望有人能出现在我的身边，能一起吃饭，一起喝咖啡，听我说话，对我讲诉他一天的事，想想我都觉得激动……我希望能有这么一个人。”
为了给妍儿擦眼泪，泰伊又重新抽了张餐巾纸，一手托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害怕弄疼她小心地擦着眼睛周围。
虽然妍儿一直把他当成孩子，但是当他靠近她的时候，泰伊比想象中要大很多稳重很多。而且慢慢在她脸上移动的长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的时候，能感觉到柔软的皮肤，也能感觉到中间手指的第一个关节处，因为学习而留下的厚厚的茧。
他的手散发着无法形容的好闻的味道，好像是混合着铅笔的石墨味道，也仿佛是书里散发的纸张的味道，妍儿心里咚咚地跳着，赶紧转过了脸。
“不要擦了！脸都要擦破了。”
“对不起，本来想轻轻地……“
两人的气氛变得尴尬，妍儿发现了对面坐着一对情侣，化着精致妆容的东洋女子正对着小体格的男朋友撒着娇，男人像是无视女人一样地拿着手机正咯咯笑着和什么人通着电话。
看上去不像是重要的通话，但是男人一直没有挂断，女人似乎有点无聊，看了一会手机后又撒娇地捶着男朋友的肩膀，让他和自己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