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庆东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真的是第一次在于小小的面前说粗话,他不是一个容易说粗话的人,他至所以在小小面前把那句最想骂的话说了出来,是他自己不再把小小当成一个小女孩了,他为自己这个突然之间的转变吃了一惊,而且事实上从他坐进她的车里那一刻起他就把她当成一个女人而不是女孩。
女孩长大了变成了女人,而他自己变成了什么?
“方老师,你怎么不说话?说了就说了吧,我知道你看不上那些在官场上混的人,可我们实际上却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有很多无奈之处是我们无法改变而他们是可以改变的。”小小劝他说。
方庆东点了点头,然后说:“不说那个苏美玉了,说点别的吧?”
“说什么?方老师。”于小小问。
“我想说说那个捡垃圾的女人,她现在住在我们龙塘里的楼梯过道里,她在找她被人拐走的儿子,她已经找了十八年了,你知道我这一辈子宁愿死也不想求别人为自己办事,可我无法面对那个女人,所以,我想……”方庆东说到这里停住了,但于小小是什么人?听了话头就知话尾。所以她没有等方庆东说完就接了过去说:“方老师,你是想让我把龙塘里那套空着的房子让给她住?”
方庆东点了点头:“是啊,眼看秋天就要过去了,丹山的冬天是比较冷的,那楼梯的过道里风凄凄的,她那么大岁数了怎么挨得过去?”
“这是钥匙,你让她今晚就搬进去吧。”小小说着把钥匙递给了方庆东。方庆东把钥匙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然后又说:“你那么多项目看能不能给她找个活干?帮一下她,别让她对我们这个世界绝望。”
“好!那就让她到我的沙场去煮饭吧,那里需要一个给康师傅打下手的人。”小小一口就应承了。
“那就谢谢你了。”方庆东说完伸出手来,于小小立即把手伸了过去,她感到方庆东的手掌温暖而厚实,有一种绵延无穷的力量。
握完了手,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方庆东决定走了,但小小一把拉住了他,“你为别人求我,你自己就没有什么要求我的?”
“我没有。你不要为我担心,我真的过得很好!我有稿费我有公益性岗位补助我还有你陈大姐在大排档做事的钱,我已经活得不错了。”
“那我求你一件事好吗?”于小小的那双眼睛真诚地望着方庆东,方庆东却睁大了眼睛:“小小,你开什么玩笑?你一个款姐名震丹山,用得着求我一个破落文人?”
“你也这么看我?”泪涌出了小小的眼睛。“你认识我的时候我是一个多么纯洁的女孩,是谁让我变成了现在这样?你知道吗?我活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屈?我陪那些男人喝酒睡觉,我陪那些女人打麻将逛街……你以为我愿意吗?我不愿意可我还有其它的办法去做我想做的事吗?我不能!方老师,不要看不起我,其实,我和你一样日子过得很惨,在我们表面的风光后面是我们的血和泪啊!到现在,除了钱我什么也没有,没有家,没有父母,甚至没有一个爱我或者我爱的男人……”小小说着哭得更厉害了。
那一刻方庆东真想一把将于小小搂进自己的怀中温暖她片刻,但他克制住自己的情感奔涌,他知道她从小就爱着自己,但他不能给她一份爱,他也不是不想给她一份爱,而是他们之间除了年龄上的差距,他还是一个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人,他不想把一个无辜的女孩拖入深不可测的泥淖中。
“对不起!”他终于说,“也许我不该这样说。”
“算了,这些年这样的话我听得多了,只不过我没想到你也会这样说。”小小擦干了眼泪。
“说吧,你想求我做什么?”方庆东问。
“只一件事,以后别让我再喊你方老师了好吗?”小小的目光里还漾着泪痕,却又是那么奢侈地望着方庆东。
“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喊我方老师啊?”方庆东笑了。“不叫我方老师你叫我什么?”
“我……我不告诉你,只是哪一天我叫你的时候你可不要大吃一惊。”小小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好了,随你怎么叫都行。”
“真的?那……如果我叫你一声亲爱的你也会答应吗?”小小又一次拉住了方庆东的手。
“小姑娘,又乱开玩笑了,记住了,我是你的长辈。”方庆东的手在小小的手里挣扎着,但他明显地感到那柔软的小手里那无尽的痛苦与失望,于是,小小的手松开了,“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再坐一会。”
“你不要紧吧?”方庆东关切地问。
“我没事,只是今天在矿山转了一天,太累了。”于小小无力地说。
“那你早点回去休息。”方庆东站起身欲走却又停下了,他把手放在小小那柔弱的肩膀上说:“小小,你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你的心思,可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那些过去了的就忘了它吧,好好找一个男人成一个家,别让那些真正关心你的人牵挂。”方庆东说完用手在她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然后走出了那家小小的餐馆。
方庆东走后,小小一个人在那里坐了很久,直到餐馆的老板娘来催她结账她才从恍惚中苏醒过来,她歉意地站起身付了账然后悄悄地离开了。
淡淡的秋雨早已停了,停不下的是落在她心里那苦苦的泪雨。
她敲开了他的门,当他看到她站在他的面前时大吃一惊,随即就把她抱了起来,用脚把门关上了。
“小小,小小……”他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
“快把我放下来。”小小轻轻地说。
“我以为我这一生将永远错失你了,没想到你会来。”他把她放了下来,“我太高兴了。”他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小小看着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一下他的脸,他搂着她进了房间。
“矿山怎么样?”
“一切都好。”
“是专门到我这里来的?”
“对。”小小说完搂住了他的脖子,“你不是一直想得到我吗?我现在送货上门了,还不快点动手。”
但是,雷承乐却突然间停止了。
“是在哪里受了委屈到我这里来寻求安慰吧。”雷承乐坐在沙发上点然了一支美国雪茄。
激情一下就从小小的身上消退了。她之所以在方庆东走后像梦游一般来到雷承乐在郊外的这幢别墅,是因为在她接触的所有男人当中,雷承乐总有一股神秘的东西在吸引着她。就像刚才,如果换了别的男人他们一定会像一只饿鬼一样啃噬她的身体,但雷承乐不,对待女人他有他的方式,这也许正是他非常吸引她的地方。
但小小今天晚上她真的是想好好地释放一下自己,何况前面的这个男人也有一股吸引女人的力量。于是她扑了上去,什么时候话也不说,两片香唇贴在了雷承乐的唇上。两个人立即热烈地吻在了一起,如痴如醉如梦如歌。
此时,他们像两外久别重逢的情人一样,所有的一切做起来都那么生动自然,在一种类似过节的气氛中,整个世界被关在门外,只有他们两个人,两具正在燃烧的躯体,他们的全身都闪烁着温暖的火苗。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互相盯着对方看,彼此认真地辨认着对方,如同一个傻子在看另一个傻子。他们知道他们谁也不属于谁,他们没有明天,两人的相遇只是生活的偶然,都把对方看成自己生活中的一个点缀,他们知道他们谁也抓不住谁,两个人的前景一片黑暗,在黑暗的那一边空空如也,寂静无声,有如一片死亡地带。正因为如此他们都背过脸去,谁也不朝那边看,他们只看眼前,眼前的一切温馨可人,闪动令人难以置信的光芒。小小来了,在雷承乐最需要她的时候来了,他和她之间相识了那么久却终是一个未完成的故事,如果没有这个下着秋雨的夜晚他们的故事就不完满就不彻底。小小的感觉特别强烈,和一个喜欢或者爱自己的男人做爱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因为之前她虽然和各色男人上过床,但那不是男女之间真正的床第之欢,因为那里面没有爱,有时甚至连欲望也没有。所以她来了,虽然她说不上有多喜欢雷承乐,但知道雷承乐是一直喜欢她的,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她就看出来了,雷承乐看她的眼光与别的男人不一样,那里面充满了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怜爱与激情。她要创造一次机会,使她与他的故事更加优美动人。
在意识到对方很快就会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之前,他们都想拼命地占有对方,做最后的挣扎,这就像一个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病人一样,尽可能地最大限度地享受生活所能给予他的一切,这是一种超速的运转,它使得人的自我突然膨胀,带来一种连他们自己都感到吃惊的疯狂,他们深深地陶醉于这种疯狂之中,试图在末日来临之前把他们自己深深地遗忘。遗忘意味着他们对现实世界的远离,成为一个绝对的彻底孤立的赤裸裸的人,这一个人在这一刻拥有巨大的自由,只忠实于他自己,可生活在我们身上的那些痕迹能在这一瞬间轻松地抹去吗?他们真的能够拥有那么一个纯净的自我吗?
灯终于亮起来了。但他们仍然躺在床上,雷承乐的美国雪茄已经停止了燃烧,就像刚才那两具还激情四射的身体现在已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那里。许久之后,小小才问:“好吗?”
“好极了。”
“那我走了。”小小想从床上爬起来。
“听我说句话好吗?”雷承乐又点燃了那支雪茄。
“那好,你说吧。”
“你能不走吗?”雷承乐把一口烟吐到小小的脸上。
“即使今晚不走,明天我还是要走的。”
“我想让你永远不走。”
“你扯什么鸡巴蛋?你想让我做你的二奶?做你的大头梦去吧!”小小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了衣服。
“小小,你别急,我不是要你做我的二奶,我是要你嫁给我。”雷承乐再一次拥住了小小。
“那你老婆与你儿子怎么办?”小小挣脱了他。
“我和我老婆离婚,她要什么我都会给她,至于那个儿子本来就不是我的,他是我老婆当年花五千块钱从人贩子手上买来的。”
“那儿子不是你亲生的?”这一回令小小惊讶了,“你老婆不能生育?”
雷承乐点了点头:“小小,能嫁给我吗?在丹山我觉得能配得上我的只有你。”雷承乐说完充满期待地望着小小,“我心里的苦和你心里的苦一样,我们都拥有很多的钱,但我们却没有一场真正的爱。”
“但……但是,”小小犹豫着,她不知道对他说些什么。“对不起,你说的那些我不能给你,我今晚到你这里来只是来寻欢作乐……”小小说完拿起包就冲出了门外。
门内的世界从此之后与她无关了。
回到丹山花园,她把车倒进车库,然后准备回家,这一天她经历的事太多了,她想好好地睡一觉。
“小小,小小……”
小小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抬眼望去,只见对面的路灯下面站着刘四爷,他披着一件雨衣,在夜风中瑟缩地抖动着。她急忙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