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宇的烫伤好了后落下一块醒目的疤痕,这身上除了刀伤、刺伤又多了烫伤,健美的身躯让这些疤痕陪衬的特沧感、带着男人的刚悍性魅。
秋风萧瑟,苍叶飘零,姜宇就是在秋季进的监狱,转眼间熬过了一年,这一年他经历了好些事,是在外面世界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事,挨饿虐打,嫉恶杀人,男人根底儿的成仁与狂劣全都用上了,没有这点儿本事,就得跟猪狗一样的活着,为了能活的有个样儿,为了活得不辱没尊严,他学会了凌恶狠辣,储培了超于常人的意志。
这一年中穆筠来过好几次,姜宇同样不见,每次穆筠走后,姜宇都呆坐在号子里沉默的寻思。
筠子,你干嘛总来?来骂我还是来看我变成啥狗模样了,甭管啥意思,我姜宇都得愧疚一辈子,你是我最对不住的人,别再来了,你来一次我就跟死一回似的。
临近第二个年根儿,穆筠又来了,这次她没要求见姜宇,她留下一样东西就走了,那东西是一盆勿忘我。
当狱警把勿忘我转交给姜宇时,姜宇傻了、呆了、激动了,盯着勿忘我凝神。
筠子,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让我别忘了你?还是你还想着我呢?姜宇抑制不住,冲出门,他要见穆筠,他渴望见到她,再也不想憋着了。
狱警说那女的没要见你,留下东西就走了,姜宇木然,遗憾得想把自己扯碎了。
打那后穆筠再没来过。
穆筠之所以送给姜宇勿忘我,是因为颜小曼那句话:即使多大的罪,也不能抹杀了一切。
她和姜宇快乐过、幸福过,曾经彼此拥有,那段美好时光是真实的,是不能抹杀掉的,她希望姜宇记住那段时光,记住她爱过他。
姜宇守着那盆勿忘我,看了一天,沉默了一天。
华翔问:“怎么的兄弟,想家了还是想人了?”
姜宇不语。
华翔又说:“这东西一定是女人送的,情人才送这玩意儿呢。”瞄过姜宇的脸色问:“是你女人送的?”
姜宇闷声回一句:“是我对不住的人。”
“你俩人掰了,你还想着她!”
“你不是也说,有的事没法忘,你干了多少女人,不是还想着桑瑞的大奶和屁股吗?”
华翔呵呵笑:“老天就这么折腾人,你想要的他偏不给你,挑着你的神经逗你玩儿,哥们儿,和天意做对,到头来就是失败,唯一胜利的方法就是忘了一切,就是没忘,也得装的忘了。”
姜宇一直都装着呢,装着忘记了穆筠,这滋味太折磨人了,盯着勿忘我眼睛都湿了,赶紧擦了一下眼角,在号子里他啥都能受,就受不了这个折磨,这是他心头最软的一块肉。
姜宇把那盆勿忘我当宝贝养着,跟个神灵似的供着,勿忘我喜欢光晒,屋里阴暗,只有铁窗口透进的那缕阳光,勿忘我就随阳光的照射角度让姜宇一天挪动好几回,可认真了。
赶上一个犯人进屋没注意,一脚踏上去,花盆翻倒摔碎了,姜宇火急,就跟踢碎了他的心一样,拎起那犯人就要打,忍了半天放下拳头骂一句:“你****的长着眼睛出气儿的,看好了,再有下回我踢碎你脑袋。”
那犯人不敢惹他,灰溜溜的躲一边。
姜宇找了一个铁脸盆,精心的把勿忘我挪了进去,这下就踢不碎了。
犯人们都知道了那盆花是他的神物,碰不得,都绕行走。
日子飞快,习惯了就不显漫长了,眼瞧着就熬到了第二个春节,春节的除夕监狱里也人性,召集犯人集体包饺子,犯人们又乐呵又伤感,这是和家人团聚的日子,可却在牢里,即使吃着饺子,也是百味杂全的不是个滋味。
年节几天的管制也松些,狱警也得回家过年呀,犯人想咋乐呵只要不过分都睁一眼闭一眼。
凑堆儿喝酒、打牌,下象棋……
打牌就得有个说法,不然没劲儿,一般都是赌烟的,输了的人就掏出一根烟,也有手头宽裕的犯人暗地玩儿钱的。
姜宇也凑闷子玩儿赌,赌烟,不然这日子过得忒他妈乏味,满脑子净想伤情的事。
脑瓜好使什么时候都不会失利,姜宇基本是没失过手,几乎把把赢牌,不一会跟前儿一堆烟卷,华翔以前在赌场豪赌过的人都玩不过他。
姜宇赢牌没人妒气,也不敢,都知道他认真的事就会往死里磕,他散心情的时候啥也不会放心上,没有真本事别跟他较真儿,反过来再让他收拾了吃不了兜着走。
每次玩完,姜宇把一堆烟撂手一推,全散给大伙,特派气的大哥摸样,犯人就敬佩这手活儿,这人从不揽便宜,不计较得失,有理有数,即使跋横,横得让你挑不出毛病。
大伙都热闹的接着烟图个乐,而姜宇就图个占脑子消磨时间。
年后不久,有个姜宇没想到的人来看他,这人是碾子。
姜宇挺意外,也挺高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刑警队的同事,特别亲。
“混蛋,碾子,你咋来了?”
碾子上去一拳打在姜宇肩上:“混蛋,我咋就不能来,你是没破处的大姑娘怕人看呀!”
“丫的,瞅你这张嘴……狗嘴吐不出象牙。”
碾子还是那样爱说爱逗贫,上下打量姜宇:“你小子行啊,这身板儿比那会儿还有型,咋练得?”伸手摸姜宇的腹肌:“混蛋,这么硬,赶上石砖块儿了,这体格禁得住干一夜的功夫……。”
姜宇被摸的痒痒,躲着:“别乱摸,啥毛病……你他妈骚扰我,敢在摸起来找不着搓火的地儿拿你撒火呀!”
碾子乐:“行啊……精神不错,敏感度增强,这都能有反应,练就的不是一般人。”
姜宇被碾子逗乐了:“你丫的赶紧闭嘴,再说我肠子都该抽了。”
几句玩笑话,快活着呢,就跟在警队似的。
姜宇又问:“碾子,怪忙的,咋想起来看我了呢?”
“你不是说哪天我要是娶媳妇儿了就告你一声吗,也让你高兴高兴。”
“怎么的,要娶媳妇儿了?”姜宇还真是高兴。
“不但要娶媳妇了,还彻底换了职业,姜宇,我辞职了。”
姜宇一愣,眨眨眼儿,怎么辞职了?
“姜宇,我这媳妇儿家有钱,他爸是开厂子的,专门搞水暖管道这块儿,连出产到外销挺大的排场,在常青路上有他们家的一个大门脸儿,人手不够,我媳妇儿窜达我好几回了,让我辞职帮着管理那个店铺,你也知道咱白日黑夜的忙,一个月就那点儿收入,还不够人家大款搓一顿饭的,所以我一想,得了。”
各有各的道,各有各的活法,谁也不能说什么,但姜宇心里还是挺涩的慌,他是想干刑警干不成,有人是揽着刑警不想干。
“碾子,挺好的,你不是一直想做买卖吗,这下合心了,还有了媳妇儿,你小子有福,都如了意了。”
“如啥意呀,我刚决定辞职那会儿,心里难受着呢,一帮弟兄摸打滚爬的这么久,生生死死的经历着,舍不得。”
姜宇理解,他更是舍不得,可老天就是不如他的意。
“我上月手续都办齐了,这就要彻底脱离刑警队了,下个月我结婚,我这提前都把喜烟喜糖都给你带来了。”
碾子把一大包喜烟喜糖塞给姜宇。
姜宇接过:“谢了,还没忘了咱哥们儿,哥们儿还真为你高兴,我这……也没啥贺礼送给你……。”
“混蛋,说啥呢,要不是你姜宇,我脑袋早就让砍刀给削了,还能活到现在!还等有今天这些好事吗!”
碾子感叹:“说真的姜宇,你就是干刑警的料,就你那脑瓜和身板儿都是为当警察而生的,不干这行还真是……可我不是,我压根儿对这行少一根筋,这老天不是啥时候都公平,有些事呀就是说不清。”
姜宇沉静着,碾子忽然觉得自己多嘴,触到了敏感,赶紧改嘴:“姜宇,你走后,大伙还老念叨你呢,没事就想起你,混蛋,就你在厕所和穆队……你俩人真他妈有邪的,还有当着众人撒一地的套子……哈哈……把何队给气的……大伙想起来就乐,没你还真少了乐子……哈哈……。”
突然刹住话捂住嘴,心里骂:我这张臭嘴,想着改话头呢,怎么又扯到这上了,真他妈没把门儿的。
姜宇一笑:“碾子,没事,我爱听,听你说这些特高兴,心里舒坦,多久了没人跟我聊这个,我想着咱警队的人呢,就想听他们的事。”
碾子也笑了,碾子知道姜宇对刑警队带着不一般的感情。
姜宇问碾子警队的事,问警队的那帮弟兄,谁都问,就是不问穆筠,俩人聊得挺开心。
姜宇又问:“猛豺那案子咋样了?结案了吗?人抓到了没?”
“抓什么呀,人早不知道跑哪去了,猛豺这案子忒费神了,上头吹急着,下面干活的没头绪干着急,据说逃到外省了,甘肃的连搭乡、银川的灵武宁镇……听着风何队和穆队带着人飞毛腿的就赶过去,混蛋,连个人影都没捞着,何队和穆队来回都不知折了多少次,费多大功夫!这猛豺也不知窝哪去了。”
姜宇心里急,这都多久了,一年多了,猛豺要是逃到外省还就难弄了。
碾子又说:“现在目标主要是外省,他的通缉令各大关卡交通都有,稍听见动静,就得马不停蹄的跑一趟,到头来无功而返,赶上这案子太他妈闹心了。”
姜宇问:“你是说,现在把目标都放在外省了?”
“应该是,要不咋弄?”
姜宇琢磨着,逃到外省没准儿就是个噱头,他猛豺不傻,不会哪有危险往哪藏,他指定躲在视线里认为最不该去的地方。
“姜宇,我早说过这活儿不好干,何队急得好几次当众拍桌子,不好干咋整,那也点儿硬着头皮顶着,干好了上头嘉奖庆功,干不好你就遭骂,不单上头挤兑着,百姓大众也嚼舌,轻的说你警察没本事,重的说你不尽责尽职,好话赖话都得听着,咱在中间是干受着的,哎……我算是逃出来了。”
姜宇深思,恨自己不能亲历本职,恨自己不能历经战场。
碾子小心翼翼的说:“穆队还是一个人呢,何队对她挺关照的,一直对她挺那什么……但穆队也不知想啥呢,一门心思的干活,精力全用这了,那架势比老爷们儿还厉害呢!”
姜宇难过,沉默,筠子,你这都二十八了,女人的青春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碾子临走时说:“姜宇,咱在一块儿经过事,啥时候都是哥们儿朋友,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就吱声,要是有一天你想寻个路子,就来找哥们儿,我那店铺就在常青路上,有我干的,就有你干的。”
姜宇笑了,除了警察这职业他没想过要干别的,就这会儿他是个囚犯也挡不住他想干刑警,特无奈,我姜宇这辈子只想拿枪当警察。
何大勇和穆筠抓到一个叫刘虎的嫌疑犯,刘虎早就是刑警队在编追查的人,因为刘虎和猛豺是关系最近密的人。
猛豺少年时出逃福利院在街边结识刘虎,自此俩人算是同道弟兄,刘虎比猛豺小两岁,啥事都听猛豺指使,可刘虎胆小奸猾,小打小闹可以,卖命掉脑袋的活儿他不干。
俩人胡混街头,打架斗殴,摽在一起装黑称雄,猛豺常到刘虎家留宿过夜,交结在一起好多年,一直到猛豺犯案抢劫银行的前一天猛豺还和刘虎一起下馆子。
刘虎没有参与抢劫案,但并不能说明他不知情,猛豺犯案后出逃,警方立即追查刘虎,可这时刘虎也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就在今天刘虎因一起打架斗殴事件被治安巡警逮个正着,这小子动了刀子把对方的胳膊扎了一刀,治安巡警把刘虎押回大队,半路上正撞上出队的何大勇和穆筠,一看是刘虎,这他妈一直想找的人费劲八活的找不着,冷不丁自己钻脑袋撞枪口,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立马把人要过来。
何大勇和穆筠把刘虎带回审讯室,刘虎吓着了,坐在椅子里双腿直抖,这俩人对刘虎的打架斗殴没兴趣,他们要问的是猛豺。
何大勇故意兜圈子:“咋回事?动刀子捅人!胆大了!光天化日之下的就行凶,你知道你犯的什么事吗,说!老实把你犯的事交代清楚。”
刘虎脸都绿了,一看这家伙就经不住吓唬,一五一十的开始叙述怎么打起来的,因为什么事,发生了什么口角,谁先动的手,他又怎么吃亏了,对方怎么缺理了……一大堆叨唠个没完。
何大勇和穆筠都忍着听,心都不在那,混蛋,这过程咋这么长啊,你能不能简短点儿。
何大勇让猛豺的案子早就逼的急不可耐了,三番五四的扑空,折腾的急火,赶上抓住和猛豺近密的人,恨不能赶紧挖出点儿内容,憋着脾气直挠额头。
穆筠更急,这怂货咋还不交代完呢,我要不说停你还就没完没了,憋不住了,打断,厉声一句:“刘虎,你知道你犯的什么罪吗,你动了刀子,还捅了人,你再推脱动刀子伤人的性质也变不了,这是持刀伤人,是够刑罚判定伤害罪的。”
刘虎一听,脸色唰的由绿变黄,又由黄变绿,来回变色好几回,最后带着哭腔喊:“对方先打我的,对方也有武器,他们带着三角铁呢,我可是全部都交代了,一点都没留着,咋的也得宽大处理呀……。”
何大勇借势赶紧接言:“我现在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你告诉我,猛豺在哪儿?”
刘虎一愣,赶紧回答:“我和猛豺没关系呀,他的事我不知道,我好久都没见过他了。”
穆筠逼问:“他的事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抢劫银行的前一天还和你在一起,你要是不说清楚就和他脱不了干系,再加上你今天重器伤人罪,你自己掂量掂量你是什么罪?得判多少年!”
刘虎惊慌:“我……我没参与抢劫的事,真的没我什么事,我倒是听他说过一嘴抢银行的话,我以为他开玩笑,还劝他那是掉脑袋的事不能干,可我不知道他第二天真的就去干了,傻子才干那没命的活儿呢,我刘虎不糊涂,不会干那事,他现在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何大勇追问:“猛豺和你关系密切,你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行踪,你老实交代,我在给你机会,你错过了后悔的是你自己。”
“我……我真的不知道猛豺去哪了,自打他犯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他也没来找过我,据说他抢了一笔钱,他有了钱就不会来找我。”
穆筠接着追问:“猛豺犯的可是大案,你要是替他包庇就罪如同等,你替他扛着背着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说,猛豺在哪儿?你交代猛豺的行踪我们可以考虑从轻处治你的持刀伤害罪。”
刘虎一脸无奈,要哭的样儿:“我真的不知道猛豺的行踪,我没骗你们,我不至于傻到为他猛豺担着自己的命,我要知道我早就说了,你们信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刘虎像是真的不知道,何大勇和穆筠失望至极,这唯一的一个希望看来又要泡汤了。
刘虎眼盯着何大勇和穆筠,俩人铁青着脸怪威慎的,眨巴眨巴眼睛说:“我虽然不知道猛豺在哪儿,可我知道他以前犯过一个事,我说了你们能不能从宽处理我,别定我伤害罪,就定个普通打架……。”
还没说完何大勇就急了,本来就没淘着有价值的东西,还跟我讲条件,一拍桌子怒吼一声:“交代是历清你的罪行,不交代就是罪加一等,你他妈没权利跟我讲条件,赶紧说!”
刘虎被震得一哆嗦,这刘虎太想为自己减轻罪行了,他明白自己犯的这个持刀打架的事可大可小,往小了可定个寻讯滋事,往大了可定个持刀伤害,性质截然不同,正经想找个填补把自个的罪抹了,赶紧说:“猛豺他……他杀过人。”
俩人一听就腻歪了,谁都知道猛豺杀过人,劫持银行杀了两名银行职员,这他妈还用你说吗!
刘虎接着一句:“他……他多年前杀了一个女孩儿。”
何大勇和穆筠一愣,多年前?多年前猛豺就杀过人?
穆筠赶紧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杀了谁?”
刘虎眨着眼皮想着:“大概是82年的时候,他在下县临近通山牧场的地方,就在丘坡岭的小树林那儿,他杀了一个骑着马的女孩儿。”
何大勇和穆筠神经猛的绷紧跳跃,心都快迸出来了,同时从椅子上唰的站起来,都震惊的瞪着眼睛,脸色铁板溜青,死死的盯着刘虎,跟要吃了他似的,这俩人的突然神色把刘虎吓一跳,哑口了。
穆筠瞪着眼睛吼叫着命令:“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