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洛叶抬起头来，眼睛亮了一下。
“当然是真的，”莫罗德笑了笑回答，他递给洛叶一根树枝，自己则拿起另一根，“前提是你真的能击中我。
两人拉开一段距离，面对面站着。旁边不远处是村长老头的房子，门外的篱笆里长满了杂七杂八稀奇古怪的植物。
洛叶心里很兴奋，自从上次从荒原回来，他就发现自己的眼睛能够很容易地捕捉到别人动作。这种现象最早出现在与荒原狼搏斗的过程里，虽然荒原狼凌厉地扑咬，但洛叶却总能找到空隙发动反击。
这样想来，想要击中莫罗德似乎也不难。至少洛叶开始是这样认为的。
洛叶手握树枝，将目光谨慎地投向莫罗德。莫罗德站在原地，显得很放松，手臂自然地垂着，手中的树枝斜斜地触在地上。从洛叶的视角看，微微模糊的山丘在他身后和缓起伏，像是一幅背景画。
不知为什么，洛叶有一种感觉，莫罗德跟他身后的连绵山丘已经融为一体了，仿佛他自己也变成了山丘中的一座，沉默，厚重而稳固。
“肩膀那里……好像有空隙，嗯，大概是吧。”洛叶念头一出，手中的树枝迅速刺向莫罗德的肩部。
莫罗德微笑，只是稍稍侧了下身子，动作很细微。洛叶却睁大了眼睛，因为之前的空隙竟在不经意间消失了。随后莫罗德抬起手臂，两根树枝就轻轻地碰触在一起。洛叶感到一种柔和的力传来，自己手中的树枝就被无声地荡开了。回过神来，看见莫罗德的树枝则正指着自己的的胸口。
“我们再来一次。”洛叶有些不服气，他认为自己只是没有准备充分。
接下来洛叶谨慎了许多，他仔细打量这莫罗德的身躯。“右腿，应该刺他的右腿……不，不对。”他站在原地，犹豫了半晌，不知该如何出手，细微的空隙分明是存在的，但再看第二眼却又似是而非。
“嗨，小子，怎么还不开始？”莫罗德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故意开口催促。
“哦，好的。”洛叶回过神来，他慢慢移动脚步，绕向莫罗德的一侧，以寻找机会。
莫罗德的身体依旧站在原地，保持着放松姿态，连头都没有转动一下。
洛叶额头上却出现了一滴汗珠，他觉得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对方都无懈可击。哪怕他在莫罗德的背后，都能隐约觉得，一切都在对方的观察之中。他慢慢地绕了一个圈子，却只能失望地回到原地。
“出色的感知力。”莫罗德默默地关注少年的行动，他发现少年所观察的每一处都是合理的，只是每每迟了些，难以锁定不断变化的时机。
“难度确实高了点，”他心想，“不过确实是不错的惊喜。”
洛叶本想再观察一会儿，但想到莫罗德的催促，决定还是正面进攻。他将枝条握稳，用力劈向对手，划破空气时带着轻微的呼啸。他有留意到莫罗德手上的树枝要更细一些，想来应该更易折断。
下一刻，两根枝条如预料之中的相互碰撞，发出“噗”的一声钝响，却不是洛叶预想的枝条断裂的声音。莫罗德格挡的时机和位置很巧妙，洛叶的力量尚处在将发未发的状态就被中断了。树枝毫无疑问地再次被荡开。
洛叶看到一根树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下一刻却感觉脑袋被轻轻地拍了一下。
“不要轻易怀疑自己的感觉，也不要随便否定自己认为是合理的想法。”耳边传来莫罗德声音。“怎么样，还要继续吗？”
“当然！”洛叶认真地点头，虽然两次失败使他有些沮丧，但这不足以使他放弃。
洛叶站在莫罗德的对面，迟迟没有进攻。他屏气凝息，试图寻找到对方真正的空隙。莫罗德也没有出声催促，两人都静静地站在原地，让时间慢慢流逝。
洛叶的目光凝重地巡视，却始终没有进展。他扫过莫罗德的眼睛，突然想起了在荒原里，自己与野狼的对视，想到野狼是如何试图透过自己眼睛，来寻找自己隐藏的虚弱的。
“我也可以这样做，而且可以做得更好。”他这样想。
于是他直直地注视着莫罗德的眼睛，试图寻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如果说荒原狼的眼神像一团即将燃尽，却依然灼热的火焰，那么莫罗德的眼神就像一条河，平静而和缓，仿佛会永远流淌下去，又或者是深渊里的潭水，看似澄澈透明，却又深邃得仿佛没有底一般，看不透其中隐藏着什么。
莫罗德有些愕然地笑了，他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人这样直视自己的眼睛了。少年眼神里的情绪自然尽收入他的眼底，他能看到坚定，希望，同时也有苦恼与困惑。
看着少年的眼睛，莫罗德恍惚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单纯，浮躁而无所畏惧，这样的感觉……仔细回想，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自己也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热血少年呢。
他无声地叹息。
“吱呀~”身侧传来木门打开的声音，两人扭头，就见老头倒背着手，从屋里踱了出来。
老头抬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前空地上的两人。他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两人，笑呵呵地问：“你们在这儿干嘛呐？”
“我们在比试剑术。”莫罗德笑了笑回答。
“剑术？”老头正在打开篱笆门，他白色眉毛轻微地抖动了一下，没来由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是的，剑术。”莫罗德目光深邃，点了点头重复道。
“你们在说什么？”洛叶挠了挠头。他觉得老头问得莫名其妙，莫罗德回答得也毫无道理。
“没什么。”莫罗德轻松地笑了起来，“来，我们继续吧。”`-
在这个时候，洛叶觉察到了对方眼里的一丝波动，就像平静的水面落入了一颗沙粒，旋即即会消失，而与此同时，莫罗德身上的一个小小空隙，在这一瞬间静止在洛叶的视线里。
“就是现在！”他毫不犹豫地刺出了手中的树枝。
……
“我成功了！”洛叶扔掉树枝，高兴地跳了起来。
“不赖啊，小子，”莫罗德笑了起来，上前拍了拍洛叶的肩膀。
“只不过运气好啦。”洛叶谦虚道，只是脸上像花朵儿一样的笑容却暴露了他的心情。
“小子，听我说，”莫罗德轻轻地说，“虽然只是一个程序，但你还是必须要回答我。”
他注视着眼前的少年，表情头一次如此庄重严肃，仿佛此时他已经不再是自己，而是无数个坚定的意念与无数年的风霜所凝聚的塑像。洛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你是否愿意，接受来自于我的剑术，并将其传承下去？”
“当然愿意！”洛叶回答，眼睛里闪烁出明亮的光芒。
莫罗德轻吐了一口气，重新变得轻松了。他微笑着，突然在想，很久以前，当自己的老师如此询问自己的时候，那时的自己应该也像眼前的少年一样充满希冀吧。
想了想，他又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学习剑术，想要获得什么？”
“这样我就可以变强，保护村子，外出时也能独自克服危险。”洛叶回答。
“那么除此之外呢？”莫罗德继续问道，“还有什么别的吗？”
“这个……拯救世界怎么样？像传说中的英雄一样。”洛叶想了想，很兴奋地回答。
莫罗德沉默一下，微笑道：“很远大的理想呢。”
“时间不早了啊。”莫罗德看了看天色，对洛叶道：“回家休息吧，明天早点起床，在河边等我。”
洛叶笑嘻嘻地看着村长老头，他没忘自己还在禁足中呢。
老头没好气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转头对莫罗德道：“你可得给我把他看好了，别惹出什么麻烦才好。”
“我会看好他的。”莫罗德回答。
莫罗德一直在看着洛叶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一处转角。此时天边已经开始泛起暗红色的地光。
村长老头瞅了瞅莫罗德，慢悠悠地开口：“如果我这个老头子还没记错，你在这里应该呆不了多久才对……”
莫罗德的身体轻轻地动了一下，然后像放下了什么重担似的，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苦涩地笑了笑：“就算破一次例，又有什么关系呢？以后……再也没人需要背负那些使命了，再不需要了。”
随后他站在那里默默不语。老头坐在板凳上，不时发出几声咳嗽。天色很快变暗，两个人的身影也模糊不清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