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摆摆手，过了一会人才缓过来气开口。
“停车。”虚软的声音很快被滚轮飞嚣的轰呜辗压下去了。
“……老板！”
“老板！”
车子缓缓停在江边。
车门打开，街边的路灯照着他一层薄湿的额头，凯瑞忙从车那边绕过来扶住，只觉被抗拒只好放开，让他自己慢慢走。留下他跟着慌忙下车的老李面面相觑。
江水黑沉一片。
江灯寂寥得很，昏黄昏黄的，绕到江那边热闹的地方，浑似两个不同的世界，一时又近又远。车声人声同是了。
林东一步一步靠近栏杆，那张洁白的脸突然从脑中扑来，眼前的景物明明晃晃深深浅浅犹如走马观花。最后只剩一身俐落端过酒杯朝他走过来的了了，他认得她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当他像从前那样问她“你听不听话”时，她高声甩着脑袋“不听不听不听”
是了，果真不是从前。
林东心里陡然清明极了。他痛楚又欢喜，就这样死死攥着栏杆。心里想着。
她回来了。
从后面不远处凯瑞他们的位置斜斜看过去。
老板似乎是在看江对边。风一吹，额前的几缕发向后去。江灯中侧脸偏过来，脸上的病色竞在深黄的灯下发出光泽来。
他站了许久。
“去查，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再见到她。”最后开口低而缓慢的命令。
凯瑞在那一瞬间，骤然明白了。
再回到车上的时候林东没有拒绝凯瑞固执的帮助，驶往医院路上的车中一直还有意识，他昏昏沉沉的靠在后座上，一路突然又想着，哪儿来的什么丁小姐明明是他的了了，他的小东西回来了。
这么一想，手还捂在腹上，嘴角又翘起来。
而此时他想的人正在新珠国际98层。
了了怔怔坐在床边看着闭着眼睛睡得正香的宝宝，睫毛可真长，她盯着宝宝的小脸看，叔叔们总说她的眼睛最最最像她，是最最可爱的小公主，七叔最大声儿，说是简直一模一样。
她每次看来看去，总是沮丧地看不出来。他们便笑话她。她自己倒是不服气，明明像东东，抿着嘴小大人的时候最像，眼睛最像，鼻子最像，嘴最像。
她看在眼里，又得意又不服又难过。
“安安。宝宝。”晚会一回来，便来到宝宝房间。才一开口，不知怎的，鼻子里的酸意就出来了，带出了哭音。俯身下去掀了被子就要抱女儿起来。
桂生在一旁阻止她“小姐，小小姐还睡着。”
她哪肯听。执意马上就要把宝宝抱在怀中。
桂生在这上面完全没有主仆上的生分，一时也不松手。
“桂生，你也不喜欢东东。”被这么一拉，也不知怎的，真哭出声来了，反手推了桂生一把“你们都不喜欢！你也是！”
“小姐”桂生有些局促地叫了一声。手一颤，还是没松手。声音无端弱下去“小小姐醒了难睡着。”
桂生已经许久没见小姐这个样子。她固执地想着小小姐身体不好不能扰了睡眠，又看着小姐只掉眼泪，她僵僵站在床边，那双眼睛里的黑越来越浓极为吓人。
小姐的病拖得太久，不可能完全治愈，但她这样子已是最好的状况。乍一看跟旁人无异，只有极为亲近熟悉的人才知道，她说话做事模式很是直线。很多东西就是了解了只了解，不能贯通它内里的意思。谨少经常硬的教她一些表情反应。对付一般的事这才堪堪过了。
但这样的小姐更是令整个赤帮上下恨不得捧到心尖尖上去宠着。即使是现在有了小小姐也没冷落她半点。偶尔被人逗弄了反应不过来时瞪着眼睛在原地打着转生气十足不知到有多好。
“妈妈？”半睡半醒的孩子突然睁开眼睛。她揉着眼睛，陡然坐起来。“妈妈！”孩子尖利的叫起来。
一向小正经爱板脸的小宝宝被妈妈脸上的泪吓住了。她慌里慌里伸出手去摸妈妈的脸。
桂生手松开退到门口。
“妈妈，妈妈，谁欺负妈妈了？”安安瘦小的手在妈妈脸上擦着。
“是叔叔？是伯伯？还是桂生？……”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遗传了谁在母亲的怀中过早生了保护意识。
做妈妈的看着安安，只是摇头，只是流泪。
“还是安安不听话？安安不许妈妈叫宝宝，妈妈，安安不听话……”安安的小脸急得通红。
四岁大的孩子跪在床上，眼看妈妈一声不吭，脸上的泪怎么也擦不完，一句接一句稚气喊着。攀着妈妈的肩头笨拙的学着妈妈一下一下摸摸妈妈的背。
了了听着耳边一声声童言稚语，胸口像透不过气。仿佛又回到不久前的酒会上。她不肯听了东东的话跟他回去，他失望，伤心，一声声问她，那样看着她。
她抱得宝宝紧紧的，只听孩子已有了哭音儿“妈妈，别哭，你叫安安宝宝，安安不怪你。你叫安安宝宝，妈妈，妈妈……”
一句戏语，孩子竞然放在心里，此时这么小的孩子说出这种话，了了心里又酸又疼。
想把孩子转过来，宝宝怎么也不肯松手。
母女俩抱着偎着慢慢睡着了。
了了醒来的时候，睁着眼睛茫然一会，半天才想也不知道几点了，看看怀里的孩子，又看看拉上的窗帘，猛地又低下头去，这才觉得不对劲。
“桂生，桂生！”了了失声叫道。
孩子头紧紧埋在她怀里攥着了了的衣服握成一个极小极紧的拳头，像是生怕分开一样，因为看不到宝宝的脸，只知道蜷成一小团的她正抽搐着。
桂生急步上前，才一眼。就知不好了。
“快把小小姐拉开透气。”
这下了了完全吓醒了。双手一用力就把孩子朝怀外推。
那攥紧的小拳头仿佛能感知有人想推开她似的握得更紧了，了了只用力了两下，孩子的呼吸都变粗了。
了了变了脸色，桂生却顾不得优柔寡断，小小姐再不转过头呼吸，闷也闷窒息了，手一伸使巧劲就去掰。
了了急得眼发红，看着孩子的小手指一点点儿被桂生强行去拿。
转过来一看，孩子的脸都变成了紫色。眼看桂生还要把她挪开。
做妈妈的完全失去了理智，突然一手打开桂生。
自己整个坐起来把孩子重新紧紧抱在怀里。
她一急，毛病又出来了，说话都不连贯“妈妈，妈妈的宝宝，妈妈要看。看。”她又是抱紧又是低头，只拿自己的额头拼命去蹭怀中宝宝的。又说了两句，话的意思更不清了，自己的呼吸跟着乱了。分余钟的时间，她忍着当妈妈，很快出了一头汗。
她一激动，身体跟着宝宝哆嗦起来。
一旁的桂生已急出一身汗。“小姐，你快放开小小姐，让她呼吸！”
了了哪里听得进，抱着宝宝更紧了，孩子的脸完全看不见，桂生的瞳孔几乎已是全黑极为吓人，她就要硬来的时候。
也不知是不是母女连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