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真的很内疚,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内疚。我对不起他,可是,没有办法了……我不能让我妈妈没接受治疗就过世,我只有她这么她一个亲人,她是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的人……我不能见死不救。
是的。初答和题脉本来是可以地久天长的,如果不是初答的妈妈。
那年严冬时,初答的妈妈因为尿毒症住院。可是初答连透析的费用都拿不出。
她和题脉做再多努力也只能支撑两次透析的费用。
妈妈的病,是必须要换肾的。
那时换肾手术的费用是15万,在1999年那个物资贫乏的年代,一个对于他们两个孩子遥不可及的数目。
初答在题脉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她说,怎么办,怎么办?妈妈是不是没救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吗?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他们都无法面对15万这个数目。
初答哭着哭着,恍然想起了左礼,有钱人家的左礼,而左礼曾对她说,记着,有一天你突然考虑我了,就来找我,我不介意你爱谁。
初答就去找了左礼。
左礼的条件只有一个,他要和初答和他去另一座城市,断绝与题脉的所有。
初答爱题脉,很爱很爱,深入骨髓一般。可是她不能看着妈妈被病痛折磨至死,那是她唯一的亲人,那是用爱一手把她抚养成人的妈妈。
初答就点头了。
回到医院的时候,已是傍晚。
初答不再看题脉一眼,只冷漠以对。
他们走在霓虹闪烁,灯火通明的街上,双双无言。
初答望着前方的路,题脉望着初答的侧脸。
久而久之,题脉看得视线都有点模糊了。他眼里初答侧脸的轮廓,像在灯火中隐没了。
那一刻,他怅然若失。
六、再爱也没有用
时光荏苒。如今,是2005年的严冬。
我一个人走在寒意茂盛的街上,风刮起我的头发,寒冷扑面。
我想起了那个冬天,那滩湖泊,那场丢弃。
初答即将要在左礼的安排下,带着准备进行手术的妈妈离开上海。
初答想在临走前,再看一遍那滩荒湖,听一遍题脉送给她的歌,即使还未完成。
我和初答站在湖岸边,望着湖光水色,她是迫不得已才下定决心,我亦不能口出劝辞。
题脉背着吉他来到湖泊,面对着初答,轻弹浅唱,满目深情。
初答自是难受得想哭,那是她最喜欢的声音,澄澈清凉。永远都是她最喜欢的声音,可是她却不能拥抱这个声音一辈子,她要抛弃他。
寒风吹起初答的刘海,初答听过后冷冷地笑,一如这严冬的寒风。
她说,题脉,唱得再好听又怎样!我不爱你了!我马上就要和左礼离开上海了,你不用把这首歌写完,我不爱你了!我也不想你爱我!我们分手!
那是她第一次对他说出这样狰狞的言语,心如刀割般难受,狠狠地疼。
题脉手中的吉他跌落在地,神情黯然,他自是不知初答的苦衷。
这时左礼的车已经停到了初答身旁,左礼摇下车窗,露出他漠然的脸。
初答的心绞痛蔓延,却冰冷地说,我该走了。
题脉忽地拉住她的手,你别走,初答你知道的,你走了我该多难受。
她笑,阴凉地笑。她指着冰冷的湖泊对题脉说,你有多爱我?我叫你现在跳下去,你能跳下去么?
题脉望了一眼死寂冰冷的湖泊,说,我跳。
题脉话落就跳进了冰冷的湖内,在这样一个残酷的冬天。
而初答就在题脉跳进湖里那一瞬,对我说,别告诉他我去了哪座城市。
初答说罢转身进了左礼的车,绝尘而去。
我冲着湖里大声地喊,题脉,题脉……
题脉从湖里探出头,头发湿湿地紧贴着。
我伸手抓住他的手,将他拉上岸。
他冷得嘴唇发乌,他瑟瑟发抖地说,初答走了,初答走了,是不是。
我点头。
他们从此,相隔天涯,再会无期。
题脉那么爱初答,初答亦是同样爱题脉。
只不过,爱情太过单薄,站在庞大光明的亲情面前,惟独能有退步,一旦较量,也不过是溃不成军。
七、未完成的歌
2009年秋天,空气已褪尽夏日的炎热气息,一声一声的呼吸,全是薄凉。
我赴往初答的城市,多年不见的她,仍旧明眸皓齿,一脸澄澈。
我们一起走过一条条繁华的街道,逛一家家琳琅满目的小店。
一家CD店里,放着一首薛之谦的最新单曲。
我和初答听着薛之谦澄澈而凉的声音异常入神。
人间有些事太偏巧,例如这首《未完成的歌》。
为你唱过,一场漂泊。
陪你听过,花开花落。
和你经过,陌生的湖泊。
看了场烟火。
被你冷落,于是沉默。
因为你感动,所以执着
唱过的歌,有过你的角落,都让我难过。
你是我今生未完成的歌,唱不到结局却又难以割舍。
看你侧脸的轮廓,在灯火中隐没。
模糊了记忆每个角落。
你是我唱到喉咙沙哑,未完成的歌。
何必在听过之后冷冷笑我。
在回忆里重播,被挥霍。
原来我唱的全都是,寂寞。
你是我今生未完成的歌,狠狠被切断却又难以割舍。
你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中隐没。
遍布了房间每个角落。
你是我唱到喉咙沙哑,未完成的歌。
何必在听过之后冷冷笑我。
在回忆里重播,被错过。
原来我唱的全都是,寂寞。
流淌着薛之谦歌声的CD店里,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孩,在《未完成的歌》的旋律里,在众人奇异的目光中,蹲下身,泣不成声。
只要爱了就有结局
午后的茶叶舒展着腰肢,就像我的思绪慢慢回到从前,故事,缓缓展开……
落珠儿认识猪猪时,我已和落珠儿做了四年的同事。不仅是同事,我们竟然还是大学校友。我高她两届。当落珠儿偶然间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她惊讶得几乎蹦起来。她说狼瓜,这么说有两年我们共处于一个校园?可我怎么就没见过你呢?我说林子大了,这只鸟和那只鸟碰不见实属正常。落珠儿听了大笑,表情极为夸张。我瞅着她,心说单纯的女孩子是否都这样没心没肺?
那时落珠儿称我狼瓜。狼瓜啊,我脸上长痘痘了,好郁闷。狼瓜啊,圣诞夜陪我去唱歌吧。狼瓜,我又失恋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呢?对落珠儿我是喜欢的,她的样子她的笑容甚至她的声音……但仅此而已。我也问过自己是否爱她,结果是:那不是爱。在我眼里爱情该是那样的:第一眼就有感觉,从此惊涛骇浪。但我和落珠儿,我们像哥们像朋友像亲人,惟独不像恋人,于是日子一直如水般哗哗地流着。
猪猪。猪猪是我多年的朋友。那年秋天,落珠儿的表弟想去一家科技公司应聘,正好猪猪在那里当人事部经理。结果一个电话事情就办成了。落珠儿高兴坏了,非要请我和猪猪吃饭。那天当猪猪戴着墨镜着一袭黑风衣,很酷地出现在我和落珠儿面前时,我发现珠儿的脸顿时就红了。席间,我问珠儿:你不是对我这哥们一见倾心了吧?话还没落地,珠儿手一抖,一筷子菜全掉到了桌子上。
自从那顿饭之后,珠儿整个人都变了。高高的马尾不见了,长发柔顺地纷披下来,牛仔裤变成了长裙,不再夸张地大笑,接电话时声音也小了好几个分贝,总之整个人变得像水一样柔柔的。有一天当她袅袅婷婷地走过我身边时,我说珠儿,又恋爱了吧?恋爱的女孩子是不是都像你这样装得像淑女?珠儿回头冲我只笑不语。
对方果然是猪猪。那天我在公司窗口看见了他的车,然后珠儿莲步轻移地朝他走去。虽然之前也见过来公司找珠儿的男孩子,但猪猪这一幕,却在我心里怎么也挥之不去。我说不上那是种什么感觉,好像失去了自己的一件宝贝似的,不舍,难过,紧张。第二天见到珠儿,我对她如实招供:你和猪猪拍拖了吧?我心里怎么不是滋味呢,是不是我也爱你啊?珠儿拍拍我的肩,笑说丑小鸭被人抢时,看上去会像白天鹅,其实她还是只丑小鸭。
用自己的方式呵护你
女孩是个网络写手。爬起文字来常常没日没夜。累了的时候就想浮出头来去聊聊天。女孩的文字了得,聊天的功夫更是了得。因此常常会聊“倒”许多的人。她一上线,不待招呼,就自然会游过一些人来,面板上人头攒动,煞是壮观:问好的,端茶的,献花的,常常令她应不暇接,有时需要边聊边退才能逐步摆脱这种包围,因此她常常潜水,只是遇到自己心仪的聊友就悄悄地说说话。女孩很骄傲,很少能把哪个网友放在眼里,敷衍塞责是常有的事,包括对他——那个有些才气但口舌又很有些笨拙的男孩。
她是在一个诗歌论坛上认识他的。男孩写得一手好诗:我不小心错过了春天/又错过了夏天/我不想/再错过你/期待着能在一个落叶如花的雨后/与你相遇……多么温婉的情思,她心底一湿,他就成了她的好友。聊过几次后才发现,男孩的言辞很笨拙,话语平淡得如一杯白开水,完全没有写诗的那份灵气,总让人感觉少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这让她想起了她的另外两位朋友,两位她认为很出色也对她很好的朋友。
他们的才气自然了得,而聊天的水平更属上乘。他们机智而富有才情的话语常常让她有一种如享盛宴的美妙感觉,更让她心怡的是,两个人说话特别富有情趣,他们像能揣透她心思一样,常常趁聊天的当儿说上几句情意绵绵而又不失分寸的话,惹得女孩儿小小的心雀跃不已。这很能满足她的虚荣心,而又不至于让她感觉矫情。比起那些一聊天就只知道问地址问姓名问年龄问电话然后要求视频要求见面的人来说不知道要强多少倍。因此女孩很喜欢跟他们聊天,他们也常常陪她聊,有时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每次都是在女孩儿一声咿呀我的东西还没写起呢的惊叫声中,聊天才拉下了帷幕,女孩儿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而他呢,每次见到了,就只会问,来了?吃饭没有?昨天又写了点什么?然后说,我去看看。或者话多点,就会问昨晚什么时候睡的,哦,要早点睡,多注意身体。女孩儿有时高兴起来了,对他说上两句俏皮调侃的话,他也只会木木地应答着,一点都不知道变通,更不知道顺水推舟地将它调弄出点情味来。女孩在心底暗暗地跟他取了个外号:木头。但没敢说出口。
每次上线,如果有他们在,她总是撇开别人不管,或者是三言两语将别人打发掉,就开始跟他们颠颠地说起话。如果他也在,女孩还是跟他礼貌性地招呼一声,也说话,但时常是说着说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等回过神来,只有男孩的问话和红的头像还在那里,她在神采飞扬之时早就忘了回答。
男孩是做文秘的,常需要伏网工作。做这种工作的,既需要不断与人联系,但也最怕人打扰,所以他常把QQ挂着,但隐身。除非是“放风”,他才露出头来透透气。这都是认识男孩时听男孩自己说的。
但从认识男孩后,她发现男孩的头像并不是如他自己所说,经常隐身,而是经常亮着的。有时一亮就是一天。有时面板上的头像都暗下去了,只有他的却依然还在那里亮着。直到她要下了,跟他招呼,他还在说,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儿。还有点事儿?有事也把这QQ成天挂着,这算哪门子事哦。多半在聊天!聊天?难道,他还会有很投机的聊友?!不会吧。就算有,也不能这么沉迷呀。不管他的,我先下了。
女孩也不想多想,她认为,像他这种木头,能有多少事情可供想的呢。不过他这么亮着也挺好的,忙累了,实在没人可说话的时候,还可找他解解闷。一天的中途有时他也会发一两句话过来,说,累了没有,注意转转,别坏了眼睛。她的视力不好,她曾经告诉过他的。难为这木头也有细心的时候,呵呵,就这样的,感觉也还挺不错的。不过,就是有的时候见不到他亮着的头像,就觉得好象丢了点什么似的。丢了点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她也不想多想,还是那句话:像他这块木头,能有多少事情可供想的呢?
如果不是那场病。
后来女孩是病了,重感冒了一场,躺在床上连续输了四五天的液,才得以从高烧中清醒过来,等到她再次坐到电脑屏幕前时,已经是将近一个周以后的事了。一切似乎都显得很陌生了。当她带着一种久违的感觉再次上线时,她发现,面板上是灰暗一片,沉寂一片,往日一些热火朝天的朋友此刻好象一下子全都蒸发了,就好象他们从来没有认识她过,也从来没有对她如火如荼地说过喜欢一样。只有两个头像在依稀地晃动着,一个已经黑了,已经还红着。点开黑了那个一看,是她认为的很好的朋友中的一个,只留下了一句话:朵儿,不见你来,网络好寂寞……看时间显示还是五天前留下的。点开还红着那个,她的手指忽然不动了,眼睛也瞪大了:只见一连串的问话迅速地流了出来,就如同电影的快放镜头一般在她眼前倏忽而过。她只有摁住鼠标,才能仔细地看清内容。
病后的第一天:累了没有,注意转转,别弄坏了眼睛。
病后的第二天:累了没有,注意转转,别弄坏了眼睛。朵儿,你怎么不回话?
病后的第三天:朵儿,你该不是病了吧,朵儿,你到底怎么了?
病后的第四天:朵儿,你一定是病了!你太劳神了!一定是病了。
病后的第五天:朵儿,你一定要早点好起来呀,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的!……
病后的第六天:有一个网址,点开一看,一张温馨的画面徐徐展开,一束淡雅的兰花静静的躺在那儿,下面写着两行话;想朵儿早日康复!愿朵儿永远幸福!
病后的第七天:朵儿,你终于来了,你好些了吗?呵呵!呵呵!
是他,是他上来了!女孩的眼睛有些模糊,扣击键盘的手也有些颤抖。
我问你,你一定要如实的回答我。
好的!
你为什么每天都要亮着头像?你不是说你不喜欢闲聊的吗?
这……
你说呀,你一定要回答我!
我,我知道你累,每天都要写那么多的东西,我只想,只想好好地陪着你。
那你可以隐着身陪啊!
那不行,只有我的头像亮着,你才会知道我是真的在啊,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女孩哽咽了,但她仍心有不甘。
那,我都要走了,你为什么还不下呢?
我是想看着你走,这样心里踏实些,呵呵……
你怎么这么笨啊?!……
一滴眼泪终于滴落在键盘上。女孩儿心中此刻竟如波涛汹涌,再也平定不下来。
她曾经握在手里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呢?一松开手,就如流沙一般地倾泻下去。而真正需要抓住的,却差点就从指尖滑落。好在,这一切明白得还并不算迟。
女孩磕打起键盘来,发过去一句话:我也会用自己的方式来悄悄地呵护你的!
男孩不解,发过来一个大大的问号。
女孩没有回答。
一丝诡秘的笑意悄悄地爬上她的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