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把这些读给老公听时,他只是淡淡一笑,捉摸不透那笑里是不置可否还是别的什么。只有我知道,他只能回以这样的一笑。贴子里的话虽然有些尖锐甚至苛薄,却是一针见血地将男人们有些阴暗的内心世界暴露无遗。也许,芸芸众生,对于爱的禅释各自有着理解和认识。我所认为的爱,更多的是责任,是依靠,是宽容,是理解,是你生病时递到手里的药片,是你生气时送上的一杯热水,是你落寂时一个温情的爱抚,是你寒冷时一个温暖的怀抱,是肯花时间陪你做家务的那份心意……总之,这份爱就存在于我们日常平淡的饮食起居中,存在于我们相依相伴的日出日落里;我认为的爱,不只是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不只是激情缠绵中那句呢喃的“我爱你”,爱不是说说就可以的,只能用来说的爱那叫****,它与真正的爱情有着本质的区别,这只是我的认识和理解,这也是我十二年婚姻得来的最真切的感受。
无法悲伤
1
关于R的形象越来越模糊,原来记得清清楚楚,微笑时酒涡的位置都确切,还有白皙的脖子上那块梅花状小疤的冷色和暖色。后来我流浪南国,头发剃了一茬又一茬,我慢慢地模糊了记忆。R终于淡成了一个影子,只依稀记得她戴着幅眼镜,眼镜框是黑色的还是白色的我在心里斗争了很久,最后确定是无框眼镜之后我开始诅咒自己的脑子越来越苯,罚自己少吃了一顿面条。
和R一起走过了四年多的时光,四年多来她的手随时能搁在我的手掌心,现在想起来,象是上辈子的事了。醒过来,记忆的斧头已烂成朽木。四年多浓缩成四天多甚至四秒多,稍纵即逝只是瞬间的痛。不久便麻木了,我向隅沉默,咬穿了指角努力地遥想R的模样,最后都已失败告终。又一场雪飘落了,我在雪中疯狂地奔跑,洁白的雪漂白不了灰色的耻辱。R在记忆的消逝是一种解脱,也是一种顺理成章的惩罚。我因此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自虐狂。我总幻想着一场大雪可以拯救自己。雪终于下了,我如旧。我知道自己在悲哀的湖中越沉越深,已深入情感的污泥。没有了最初的纯真,谁教我温暖如春?
洇满水气的玻璃上,我一遍遍划着她的名字。
雪粒已变成了雪片,簌簌雪声是岁月的喘息,让我情不自禁想起若干年前一个温柔的情节。这只能庸人自扰般地徒增烦恼,面对雪花,我睁大眼睛,却捂住耳朵。
2
在有关北京冬天的记忆里,每天黄昏降临,我都裹紧了那件黑色大衣蜷缩在总参地下室小屋的一角。小屋只有棺材大小,搁得下一只小木桌和一只凳子。那时我身材瘦小,勉强可以挤进去,挤进去便有了活死人的感觉,当夜全部进入正题时,我似乎是这里唯一的活物。
气温下降,没有炉火。风顺着玻璃缝蛇一般吐着冷冷的信子。我把脑袋缩进藏污纳垢的大衣领子里,任凭风中的铁门咣咣响着。当脚变得越来越麻木,知觉几乎找不到的时候,我会突然想起那个小屋。那是真实而温馨的居住地。如果有心灵感应,如果有最后的默契,在山海关内、太行脚畔,肯定会有一个叫R的女孩听到1998年一间小屋火苗的歌唱。如果她此刻也走在雪中,一定还能感到那纯洁的温暖。
但都只是假想了,当一切都陌生的时候,熟悉以前的岁月只能叫我们失落。于是我孤独地守在黑夜里,尽管把目光全归纳在现实的视线内。
对面的楼梯永远是黑黢黢的,偶尔见一两个披着被子的装修工人裹住下身住厕所窜。雪落下来总算有了亮色。但我始终不敢走上楼梯。据说楼梯的栏杆上曾吊死过一个异乡人,这个已成为历史的传说仍让我心有余悸。深夜,我睁大眼睛,在惊恐中希望有所发现,却至始至终未能如愿。当孤独一阵阵袭来,我宁愿一觉醒来,门被推开,那个逝去的故人已站在面前。他问我你孤独吗?我点点头,他说我也一样,他坐下来,舌头吧嗒着象面鲜红的旗帜,喋喋不休向我叙述他的寂寞。当曦光初现,他一惊,说我要走了,这里人性复杂,看见我会造谣。他消逝的时候,我看见他仍穿着灰白相间的工作服,斑马纹在月光下格外明显。
幻觉消逝,我悚然惊醒,只有风。
打了个寒颤,我又想起记忆中那遥远而温暖的小屋了。
3
隔着长长的距离,越过一条条屋脊。我仍可以看见远处小楼尖尖的楼顶。楼顶已经披了层雪,掩盖住了下面错落有致的小红瓦。恍忽中,我似乎又赤着背,在北方炎热的阳光下攀上了楼盖。拿起小铲儿铲起灰浆,一块块镶着小红瓦,很快我就洇没在一片瓦红中。我是瓦红的湖中挣扎着的一条鱼。渴望能跳过命运的龙门。重新成为一条大蛟龙。于是,整整一个夏天,我在阳光中变成了一块黑炭,却不忘苦苦守望冬天的梦想。那时,阳光变成了雪片在眼前飞舞,舞姿潇洒得让我忘却了所有的忧伤。有一次在强烈的阳光中我终于神经质踏空了脚下的跳板,如果不是抓的牢,我肯定再也没有机会走进冬天。但付出的代价是腿被钉子剐破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和瓦红融在一起,谁都不知道那天我把阳光幻化成了R妩媚的微笑。
那个晚上,我为自己走不出往事而懊丧。我拼命把自己泡在汗水里但无济于事。我不得不在瓦红中偷偷哭泣。这是暑期中无人知晓的一个情节,却让我珍藏到现在。当冬天真的到来时,回首往事一片苍茫,昔日那栋小楼的楼顶已被雪掩盖,没有人知道,发源于红瓦的故事源渊流长。线条勾勒到了另一个世纪。那曾溅有我鲜血的瓦片还在吗?多少年以后,我还能不能登上楼顶寻找往事的遗痕,也翻找一下那错乱的记忆。
世界一片沉寂。
我搓了搓被冻得麻木的双手,望雪。
雪依然在飘,前段时间写了篇《渴望下雪》,投给一家晚报,却没有发表,现在,这纯洁的精灵在想象中飘然而至,也算了结了我的一桩心愿。
倚着楼栏,顺手撷一片雪花在掌心,它在温暖的掌心中停留了三分之一秒,便化了,吹一段口琴,穿不透这茫茫雪季,当最后一个音符滑落在地面,这时——
你在哪里?
4
如果她同意,我宁愿把雪看成是爱情的碎片。
这似乎是一个残酷的比喻,在一沓厚厚的情书里我把每一个情感的细节都描绘得活灵活现,现在变得越来越没有灵气了。没有灵气是一堵心里的大墙在耍怪,爱情的灰烬和雪便同日而语。
1998年情人节,在新年的爆竹声中,我拿着一枝玫瑰献给R。
在柏油路上我和她信马由缰循西走,经过一条小路又一条小路,我们摸索着前进。这个城市刚落下了一场雪。我们走得很慢,冬季在脚下呻吟,玫瑰在R纤长的手心绽放着芳香,真想就那样走下去,静悄悄地走一辈子,一切喧嚣都不存在了,只有两颗年青的心灵碰撞的初恋的颤音。
终于走得没有路了,在一片落寞的白杨林里,我们驻足,已经到了城市的边缘。我看见R红润的腮上挂满了幸福的微笑。情人节,我觉得自己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多少年以后,我已记不清那个上午我和她倾诉了什么,想起1997年的情人节,记忆的开阔地只有那披满雪花的杨树林,她的微笑和那枝鲜艳的玫瑰相映成趣。
1999年的夏天,我又重新走在那条似曾相识的小路上,当时的我已成为一个爱情避难者,走到这条路上便触着了一根敏感的神经,一个面孔在脑海中闪了一下便消逝了。于时,悲情上演。
我的1997年的情人节,是我一生中拥有最纯洁情感的年少时光,从那以后,我开始形影单只走在孤独路上。所有美好的往事都圈在了悲哀的花环里。隔着长长的时空距离,我再也不能亲近玫瑰和R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啊!
5
流浪岁月的第一个冬天是在北京海淀区一个叫翠微路的地方度过的。
感知冬天来临是因为看到了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高高的天窗边凌空飞舞。寒气逼人中我觉得孤独在我身边转悠,赶不走,我的思绪随着雪花飘扬。馒头和咸菜喂着干瘪的思维,我已没有太多的力气回忆一个人,在变着花样往前走的日子里,我只渴望能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出去兜兜风,能再度行走在雪地上使脆弱的灵魂得以片刻的宁静。
终于有一天如愿以偿。
我看见了篮球场上厚厚的积雪,冷气上升,刚理的短发让头皮冷嗖嗖的。但这并不影响我的情绪。在没有人理会我的当儿,我偷偷地跪在了地上。我梦想在太阳出来前和雪一起融化。生命不再,爱也会被时间的车轮碾得粉碎。但我始终没有撒豆成兵的神通,仍要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回到狭窄的小屋,我抓把雪藏在袖管里,我呵护着这冬天的精灵,生怕它瞬刻消逝。但它依然还是没能领会到我如火似荼的热情,神秘地消逝了,袖管留下一片潮湿。
我和民工一样踱到厕所,在哗哗的洗手间痛哭失声,坚强被滂沱的泪水几乎冲垮,透过高高的小天窗,我看见了雪光明亮了夜色却照不到我已没有暖色的心灵,我灵魂在风中颤悸,怎么也收拢不住忧伤。
那段时间我总梦见在雪地上拉着R疯跑,无休无止地疯跑,雪扬起一阵阵高高的烟雾,那是岁月的尘埃,我叫它情感的灰烬,白色的令人悲痛欲绝的灰烬,象征着无法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