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儿含笑道:“坐吧。”
“奴婢不敢。”
朵儿笑着执起她手道:“本宫这里没那么多的规矩,随意些便好。”又问道:“在政务殿当值可辛苦?”
言儿会意,杨声道:“劳殿下记挂,奴婢不辛苦。”接着又压低声音道:“皇上给公主赐了很多嫁妆,为了这事,跟魏征魏大夫争执不下。魏大夫说嫁妆太过丰厚,有伤国本。可皇上却认为关乎大唐脸面,不能随意。”
朵儿听着,她的心思却全不在这些之上。听得这些也只是一笑置之,似不经意问道:“还有呢?”言儿想了想,又说:“魏王殿下因抗旨拒婚,让皇上撤了他在文学院里所有的职务,并勒令他回太原祭祖告罪。”
朵儿押了口茶,皱眉道:“魏王要回太原?皇上让他何时启程?”言儿说:“仿佛是十日后启程。”
朵儿面上淡淡的“哦”了声,心头却是暗涌万千,他是来辞行的!可他却被李承乾的礼品给气走了!太原离长安少说也有一千几百里的路程,来回少得也要一两个月。
朵儿正在走神,言儿又道:“公主可曾听说了,皇上已下旨逮捕候君集将军了。”
朵儿不禁‘啊’了声,这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候君集是现任吏部尚书,又是追随李世民打江山的开国名臣,李世民怎么会逮捕他呢?便问道:“发生何事了?罪名是什么?”
言儿见朵儿神色颇为紧张,遂压低声说:“罪名是涉嫌与太子勾结,策划兵变,意图造反。”
朵儿闻言,心下更是大惊!难怪在上林苑见到李承乾时,他的神色如此的奇怪。原来症结在此呢!抓了候君集,若坐实了谋反的罪证,那太子肯定脱不了这干系了。
那他会怎样呢?他会怎样呢?被废?被圈禁?被斩杀?朵儿才发现,尽管李承乾对自已不仁在先,可事到头来,心内还是不愿意看着他有凄惨的下场。
还有李泰,李承乾勾结候君集意图篡位的证据,有多少是证据,又有多少是人为的呢?扳倒了李承乾,他又是否真的能名正言顺的得偿所愿,入主中宫?
言儿告退后,朵儿坐立难安,一面被李承乾的事纠结着,一面想着是否要见李泰一面,为他饯别。想起他拂袖而去的身姿,心头百味难辩。
他还有十日便得起程了,想来他不会再入宫了。可要见他,便得出宫一趟,自已怎么出得了那宫门呢?
朵儿在心焦中,又过了两日。还是找不到任何出宫的借口,李泰抗旨在先,本就是待罪之身,名正言顺为他饯行的理由也是不通的。可她不能让他负气而行,接受李承乾乾的馈赠并不是她的本意。
这日,朵儿正在内殿看着李泰送来的白羽披风出神。朱梅急急脚的进来禀道:“公主,贤妃娘娘贴身侍女银屏来了,殿下是否要见?”
朵儿心下疑惑:“她有没有说是何事?”贤妃?她怎么打发了银屏过来呢?上次见她是在李世民的寿宴上,之后几月以来一直没有与她往来过。朵儿以为她不会再为难过自已了。现在看来,全是她朵儿想得太好了。
贤妃,她是要对她下手了吗?和亲在即,要是让她给揭发了出来,那后果……想着,便对朱梅道:“让她进来吧。”
朱梅返身出去不到一会,银屏便进了来,行礼道:“公主殿下,贤妃娘娘请殿下到‘烟霞宫’一聚。”
朵儿含笑道:“贤妃娘娘找本宫所为何事?”
银屏用少有的恭敬声调回道:“奴婢不知,公主殿下还是去一趟的好。”不知怎地,朵儿听着,总觉得银屏恭敬中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罢了,她怎敢不去呢?于是微微一笑道:“本宫收拾一番便去。”银屏才笑道:“那奴婢在外殿候着殿下吧。”朵儿颔首,银屏低头退了出去。
唤来朱梅,梳洗妆扮了一番后,便随银屏去了贤妃的‘烟霞宫’。
“烟霞宫”原是四妃之首‘贵妃’的宫殿,但自贞观元年‘王贵妃’病逝后,此妃位便一直虚着。贤妃虽不是众妃之首,李世民却对其宠爱有加,在杨氏晋位为贤妃后,不久便赐居了‘烟霞宫’。
而据说杨氏还嫌此宫殿太过晦气,非得要李世民大兴土木为她重新装潢布置了一番才肯住进去。在朵儿看来,美伦美奂的‘烟霞宫’竟比皇后的‘清宁宫’更为富丽堂皇。
进了内殿,贤妃坐在古玉扶手的榻椅上,正悠然的品着茗。朵儿行了宫内最为隆重的大礼,跪倒后,半身作葡伏状,口中道:“文成参见贤妃娘娘!”
朵儿葡伏在地上,半响,也未见动静。不知过了多久,贤妃杨氏特有的尖锐嗓声才响起:“抬起头来。”声音尖锐中带着凌厉。
朵儿跪在地上,缓缓的抬起头去。杨氏已下了榻前的玉阶,立于眼前了。
杨氏的目光凝在朵儿的脸一瞬,突然伸手双指托起她的下颌,轻笑道:“肤色胜雪,眼含丹凤,果真是个美人胚子!难怪太子殿下对你挖空心思,连不近女色的冷面王爷李泰对你也青眼有加呢!”
朵儿闻言,心下吃惊不已,杨氏久居深宫,怎会连李泰对她本就已加以隐匿的情愫知道得如此清楚?面上却无波无浪的装糊涂道:“贤妃娘娘此言,文成惶恐不已。太子与魏王殿下皆是文成的兄长,自然会对文成格外照料些。”
杨氏目光如箭一般锐利,嗤笑道:“是么?他们是不是你的兄长,你自个最清楚。我想他们也是清楚的,至少魏王殿下并不糊涂。”
说完,放开了双指,正了正衣袖,道:“起来吧!”
朵儿才慢慢站立起来,双脚酸痛难当,一颗心也紧绷起来,这个杨氏终于出手!而她却是被动的,她该如何去应对呢?
杨氏贤妃坐回那榻上,高高在上的对朵儿道:“赐坐。”银屏给她奉上茶。
杨氏又道:“屏儿,你先退下吧,吩咐下去,没有本宫的宣诏,任何人不得进来。本宫今儿要和文成公主好好的聚一聚。”一边说,一边睨着朵儿,嘴角含着丝冷笑。
朵儿心内不由得寒意陡生,这个杨氏便是那只毒蝎子,一只笑着的蝎子。
银屏低头退了出去,殿内一下冷寂下来。杨氏干笑两声,又道:“文成,不,应该唤你朵儿才对。朵儿,尝尝本宫的”雪顶含翠“如何?”
朵儿只好捧起茶盅,用盖子轻轻把茶沫拭去,再轻抿了口,笑道:“茶色通透,茶香清冽,回甘悠长,上品。”
杨氏嗤笑一声,道:“哟,果然是李道宗教出来的,品茶的功夫倒也不赖。”
杨氏果然对她的身份了解透彻!于是放下茶盅,微微一笑,道:“娘娘找我来,不只是为了品这茶吧?”
杨氏闻言,轻笑道:“姑娘果然玲珑剔透,讨人喜欢。难怪魏王为了你,不惜忤逆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