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只好硬着头皮道:“是。父王说求他无用,让儿臣来求母妃,小姨方能活命……”
好个松赞干布!让小松远道而回,敢情是让他回来求情的!到底是什么,竟让你松赞干布连国家律法也可以罔顾?还要搭上她与小松之间那一点母子之情?难道他对勒托曼的感情已经超越一切……愤,怒,痛,强自压下诸般情绪,勉力笑道:“你们先安顿下来吧,此事母妃再与父王好好议一议。”
小松忙磕头道:“谢母妃!儿臣先告退了!”
“去吧。”
两人细细行了大礼,退了出去。朵儿才轻道:“姐姐心软了么?姐姐真要饶了她么?”
勒托曼犯下死罪,他们父子两人轮着求情。小松从小是勒托曼一手带大,来求情也就罢了,可没想到也是松赞干布的意思。她怎能不进退维谷呢?
“小松的面子不好驳了,可那勒托曼又实在太可恨!一想到采平,想到我未曾出世的孩子,以及你失踪的那些个日日夜夜,我就……”
往事历历,她又一时气急攻心,心上的隐痛又发作了。不禁捉心蹙眉。朵儿忙把水递上,关切道:“姐姐,胸口又疼了?姐姐别再想那些过去的不好的事情了,伤怀又伤身。”
她喝了口水,直直盯着朵儿的眼睛:“朵儿,这些年来,总觉得你有事情瞒着姐姐,现在能说了么?”
朵儿心下暗惊,忙道:“没有的事,妹妹怎么会有事情瞒姐姐呢!”朵儿说着,向殿外行去:“我去看看小松他们安顿好了没有。芽儿却是要另外安置了,她长大了,一姑娘家不能再日夜跟在小松身边了……”朵儿边说边往外移,直至人消声寂。
雪雁叹了口气,不再作他想。不由得抬目看向窗外,窗门却是紧闭的,窗纸是绘的是五彩云和可爱的一对招财童子,她恍然的想,若她当年的孩子顺利到来,这会也该五岁了。会读书了,会叫母后了,说不定还会骑马射箭,把一柄弯刀舞得飒然。可是……一滴泪不知不觉滑下……
翌日,雪雁像往日一般早起,打发朵儿去传扎木术后,自已便到红宫后面的佛堂礼佛。
可念经百遍,内心还是未能平静下来。虽然朵儿已平安归来,可她的心,却总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又挥之难去的不好的感觉堵着,一刻也不得轻松。她从甫垫起身,却听得身后一声温柔的叫唤:“姐姐。”
她回首,却是一身楼兰衣裙的勒托曼。勒托曼双眼通红,面色苍白,显然是哭过。她看着勒托曼向她行来,脸色一凝:“你来干什么?”
勒托曼几步上前,直直跪了下去:“妹妹自知犯下死罪,可妹妹知错了!妹妹不想死,求姐姐饶了妹妹这一条贱命吧!”
勒托曼膝行至她跟前,伸手扯着她的素服袖子,哭道:“若姐姐饶了妹妹这一回,妹妹定会洗心革面,不再为妃,愿为一侍女,日日侍在姐姐身边。若姐姐嫌妹妹粗笨,妹妹便日日为姐姐守在这佛堂,为姐姐晨昏洒扫……”
勒托曼哭得声音凄惨悲切,若是换了过往,她早已心软,就此原谅了勒托曼。可这一次,她只觉得厌恶,深深的厌恶。她甩开勒托曼的手:“你在佛祖面前求饶,惺惺作态,就不怕亵渎神灵么?”
勒托曼却一壁磕头哭道:“姐姐!妹妹知错了,姐姐饶命啊!”
雪雁扬头向门外行去,冷声道:“你就求佛祖饶恕你吧!”
勒托曼却从袖里抽出一把短匕首,嘶声叫道:“姐姐!姐姐不肯饶恕妹妹,妹妹为表真心悔过,只好自毁容颜!”
雪雁一听,不禁顿停了脚步,回首便见勒托曼手上的匕首刀尖已抵在她的脸颊上了。自古女子最是珍爱自个的容貌,勒托曼却要自毁!她蹙眉,欲开口阻拦。身后一声断喝“住手!”入耳,却是松赞干布负手而立。
勒托曼手上的匕首“当”一声掉在地上,冰凉清脆的声音在青砖砌就的佛堂久久回响。
松赞干布脸色清冷:“你难道非要逼她自残才肯罢休么?”
雪雁本已放软的心刹那间又冷硬起来,迎上他冷厉的目光:“是我逼她还是她逼我?罢休?赞普,现在是我不肯罢休么?她触犯的可是国家律法,若不自正,又何以正人?”
“律法?”松赞目光深沉,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律法可以立,也可以改,不是么?”
雪雁气结:“你!”她不禁也冷笑出声:“到底是什么,让赞普如此袒护于她?”
雪雁在这一瞬,只觉伤痛难抑:“难道赞普眼中除了她便再无旁物,再无旁人了么?”
她抬目向天,生生把就要落下的眼泪逼退。勒托曼却适时把地上的匕首拾起握在手里,对准自已的脸,凄声叫道:“姐姐!妹妹向姐姐谢罪了!”便深深一划,刀尖入肉,勒托曼的左脸一指多长血痕触目惊心!
勒托曼捂着左脸哭道:“姐姐难道还不肯原谅妹妹么?还不肯相信妹妹是真心悔过么?”
勒托曼哭声渐弱,竟晕了过去。雪雁心内一窒,没想到勒托曼真的自毁了容貌!心内太过震撼,一时做不得声。
“阿曼!”松赞大叫一声,几步上前去,一把横抱起勒托曼,行至她跟前怒目相对:“你是越来越狠心了!”说罢,疾步向门外而去。
松赞的话如锋利的针尖,直刺她的心窝!还没看见鲜血,已是痛不可抑!佛堂檀香缭绕,雪雁一个趄趔,差点跌在甫垫上。
朵儿恰巧赶回,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又见地上已凝结的几滴鲜血,吓坏了:“姐姐,姐姐发生何事了?这地上,怎么会有血?”
雪雁顾不上答话,只问道:“扎木术呢?不是让你去传他来见我么?”
“他就在门外呢!姐姐是现在要见他么?”
雪雁点了下头:“让他进来。”
朵儿向外行去,不一会,扎木术跟在朵儿身后进了佛堂。扎木术行了礼:“殿下找未将来,有要事么?”
雪雁举目向他,凝声道:“跪下!”
朵儿一脸惊恐:“姐姐!”
扎木术却干脆地往地上一跪:“殿下!”
雪雁看了眼一旁吓得脸色苍白的朵儿,向扎木术道:“说吧,吐谷浑使臣三番四次入我吐国,到底所为何事?你到底对本宫隐瞒了什么?”
她举目看着供在龛上的佛像:“当着佛祖的面,你可要实话实说。你知道,本宫可也不是好糊弄的。”
扎木术仿佛对她此问并不意外,慢慢向她磕了个头:“是,殿下!未将不敢隐瞒,杨政道杨大人,游历漠北,在返回长安途中遭吐谷浑大将格真所掳,可恶的格真竟以此相要胁于赞普……”
她心下又惊又喜:“杨大人?有杨大人的音讯了?”
扎木术点头:“是,他现在在格真手里。”
喜只是一刹,接下来更让她揪心:“你是说他在吐谷浑大将格真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