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木术佩着弯刀快步而至:“朵儿着人找我来,有要事么?”
朵儿举目看着天上的圆月:“今晚的夜色真美,将军可否陪我走一走?”
扎木术声音透着惊喜:“当然,走吧。”
朵儿点点头,也不看他,径自往东边行去。扎木术与她并肩:“今晚为何来了这兴致?”
朵儿站定,凝神一会,才道:“听见了么?有人在吹笛,是我汉人的曲调。”
扎木术也凝神细听:“仿佛是有人在吹笛,可能隔得太远,也听不大清楚。”
朵儿举步向前:“那咱走近一点。”
扎木术跟上她的步子:“吹笛之人仿佛在很远的地方呢。”
朵儿不言,只加快了脚步,她今晚只求一个真相!是他么?若不是他,又是谁夜夜反反复复的在吹同一首《凤求凰》?但愿她这半个月来的迷团可以在今夜解开。
她在心内轻叹:“就因为太远了,才不得不麻烦将军陪我走一走。”
扎木术几分意外:“是不是听得有人在吹奏汉人的曲子,想家了?”
她只好点头,随口答道:“是。”
两人缓步走了好一会,笛声随风而来,越来越清晰入耳。朵儿不禁放缓了脚步,一条黑影站在背阴的高处横笛而奏。
朵儿示意扎木术站定,她独自一人往那黑影走去。
笛声悠扬婉转却充满无望的哀伤,令人不忍卒听。一首如此平实的曲调,却被眼前之人吹得如此动人心魄。
能吹出如此境界的,除了他,还有谁?他吹得如此入神,以至她轻步走近也丝毫不觉。
朵儿在离他两丈远停下来,凝神听着,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哀伤,种种复杂的情绪纠结在一起,让她忍不住泪流满脸!一曲毕,她终忍不住了,飞身扑上去,一把抱住吹笛的人,嘴里胡乱的叫着:“政哥哥,政哥哥,你是政哥哥!你是我们的政哥哥!”
被她抱着的人身子一僵,冷声道:“姑娘,你认错人了!”说着用力掰开她的双手:“你看看我是谁?”
那人转面,是狼头。她并不吃惊,只一径盯着他流着泪唤道:“不,你是我们的政哥哥,我不会认错的!”
狼头冷冷看她一眼,转身欲走。朵儿一急,又冲上前去一把抱着他的腰:“不!你不要走,你是政哥哥,政哥哥!”
她看着他哭道:“你若不是政哥哥,怎么会对姐姐的一切了如指掌?你若不是,怎么会在听得姐姐被人谋害时,反应那么激烈?你若不是,你又怎会不计得失,处处护着姐姐?你知道我为扎木术挡剑,你知道姐姐看不得那种残忍的场面,你把《凤求凰》吹得如此传神……”
她看着他手中的翠竹横笛:“你的笛子也是姐姐相赠,还有……”她欲再说下去,一声沉重的叹息自狼头口中逸出:“好了,丫头别哭了。这草原大漠本就干旱,不要把你的泪水也流光了。”
朵儿惊喜难言:“你真是我们的政哥哥?太好了,你真是政哥哥!我们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狼头又重重一叹:“可惜她,却……”
朵儿看着月色下他丑陋的面目,想起昔日他玉树临风的身姿、温润如玉的微笑,不觉悲从中来,又一头扎进他的怀内大哭了起来:“可是,政哥哥,政哥哥,你怎会变成这等模样?这叫姐姐如何认你?若姐姐知道,她的心也会碎掉的!”
他举目看向苍穹:“不,她的心早已不在我身上了。你也不要跟她说起,知道么?”
“可是,可是你怎么能……”朵儿的泪流得更凶:“姐姐对你可是日夜惦念……”
她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一把冷冷的声音打断:“你让我来,就是想让我看你向他投怀送抱的么?”是扎木术。他不知何时已来到两人跟前,脸色铁青的盯着他们。
朵儿才发觉自已的手还紧紧抱着狼头的腰,难怪他如此不快。惊觉后便忙松开手,朵儿用手背拭了下泪,向扎木术:“我……我……”她看了狼头一眼,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心一急:“扎木术,我们,我们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扎木术脸色愈来愈冷,目光盯在她脸上一瞬。又冷冷的扫了眼面色如常的狼头,终是一言不发,转面而去。
狼头淡声道:“还不追去跟他解释?”朵儿低首:“解释什么?”
狼头看着扎木术走远的身影,轻叹道:“他恐怕日日都要来找我拼命。”
朵儿哀伤一笑:“可他打不过你。”
狼头的嘴角不自觉也扬了起来:“就因为他不敌我,你才会心疼。
她脸一红,嗔道:“政哥哥。”
狼头敛起笑意:“夜来风凉,你还是回吧。不过你记好了,万万不能与人说起今晚之事,她也不能。”狼头说着,声音变得苍凉:“否则,你会连狼头也看不到了。”
她含泪点点头,转身离去。
她一直以为扎木术待她异于常人,是为报她以身挡剑之恩。但现下看来,他的心思也并非她所想。而她自已呢?她突然发觉,自已的心也不是自已可以任意主宰的了。
人生在世,有些事无论你如何躲避抗拒,要来的到头还是来了,不管你,愿不愿意。
事隔三十年,雪雁还依稀记得在逻些城内大婚的那日,原本干旱的天气,突然下起霏霏细雨,成了她毕生难忘的日子。她至今想起来,心口的痛仿佛还在。他就在那个日子,在她的帐内拂袖而去。他离去时眼内的沉痛悲伤,竟让她的心也不自觉跟着揪痛。
那个日子的难忘,不在于婚礼的隆重,也不在于周边臣服国派使臣前来相贺的尊贵,而在于……好多年以后,她还一直疑惑,他是何时固执的把自已镌刻进她的心里去的?那时的她,心心念念的可都是另一个暖笑如玉的男子啊!
失神间,朵儿捂着几个香味诱人的甘薯进了来:“姐姐还在发呆?瞧我给您烤的甘薯,这甘薯可都是您亲手栽种的,快尝尝!”
她回过神来,看着一脸喜色的朵儿:“怎么?扎木术将军的信函到了?”
朵儿脸一红,低首嗔道:“姐姐都快成神仙了!什么也瞒不了你!”
她笑笑:“我就说了,你今儿怎么有心情给姐姐烤甘薯呢?原来是扎木术将军来信儿了。”
雪雁说着,动手剥了个甘薯的皮子:“真香!你这手艺可真赶得上采平姑姑了,若她还在,见你能把甘薯烤得这样好,也告慰了。”
她说着把甘薯递与朵儿:“快跟姐姐说说吧,扎木术将军在信上说了什么?”
朵儿咬了一口甘薯才含笑道:“他说与吐谷浑人和淡成了,吐谷浑人已完完全全臣服于我吐国了。他不日就会班师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