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梅笑道:“殿下,快看看是谁回来了?”她心中一动,忙翻身下榻:“是朵儿吗?”
“姐姐,是我。”朵儿从门外轻步而入,走近床榻含泪道:“姐姐,是我,朵儿回来了。”
雪雁顾不得身子还病着,忙站起来,一把把朵儿削瘦的身子搂在怀内:“姐姐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朵儿看着病得憔悴不堪,脸色萎顿的雪雁,心疼不已:“都没有传太医么?”
雪雁虚弱一笑:“我的病,只有妹妹医得好。妹妹回来了,姐姐的病也就痊愈了。”又转首向侍立在旁的朱梅:“你先退下吧!”
“好,殿下。”朱梅欢喜道:“朵儿姑娘一回来,殿下就嫌奴婢粗笨了,奴婢先下去煎药了。”
朵儿把雪雁扶回榻上躺下,自已也移了张凳子在榻前坐下,看着榻边花架下那株奄奄一息的蝴蝶兰,疑惑道:“季节还未过,姐姐屋里的兰花怎么就凋了?”
雪雁微微一笑:“没听过物类主人势么?姐姐现下病得也与这快凋的花儿无异了。”
朵儿凑近兰花,嗅了嗅,不禁眼眶一红:“姐姐的药都让它给喝了,它怎能不凋?”冰雪聪明的朵儿,心细如尘的朵儿!果然是什么也瞒不了她!
雪雁轻叹道:“姐姐别无他法,只能这样了。”
“可是,姐姐你这苦肉计也用得太过……”朵儿哽咽了:“姐姐的银针可曾带进宫?我给姐姐施几针吧。可没人知道这针炙之术是你传与我的。”
“在妆台右侧的匣子里。”
朵儿边取银针边嗔怪道:“姐姐为了救我,竟拿自个的性命开玩笑?你可知道你这病,不发即可,要发起来,可是能危及性命的!现下长安城风沙漫天,又严寒交加,你的病是最忌讳这种气候的,你连药也不服,怎能如此大意……”
雪雁笑着打断她道:“你这哆嗦的劲跟娘亲相比,竟也相差无几呢。哎,到底你我,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朵儿气嗔道:“还贫?那群太医们也太冤了。从今日起,给我好好的把药喝了。你再这样下去,太臣院那群太医的脑袋可真要搬家了!”
她心内一暖:“好,好,都听你的,好吧?”说着,想起李泰成亲之事,又忍不住道:“朵儿你记住,无论遇到何事,你都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这个姐姐在,知道么?”
朵儿闻言,愣了下,才轻声问:“姐姐是否有事瞒着妹妹?”
“没有,没有。”她怕朵儿看出端倪来,忙把脸别在一侧:“妹妹快帮姐姐施针吧!”
贞观十六年,十二月底。
隆冬至尾,竟开始渐渐的转暖。
雪雁的病在朵儿与众位太医的照料下,日渐好转。
朵儿自从牢里出来后,雪雁以养病为由,总是粘着她,如此十数日,朵儿也只是留在“凤阳宫”内,不曾出得宫门半步。“凤阳宫”的宫女们,早已接了雪雁的封口令,个个守口如瓶。可随着雪雁的病日渐好转,朵儿也闲了下来。才发觉自已从出狱到现在,竟没有他的半点音讯。
他一定知道她平安出了狱,可为何却不入宫来见她一面?他在忙什么呢?还在忙着与李承乾明争暗斗吧?这个李承乾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为了那个储君之位不惜弑杀自已的同胞兄弟,到最后竟然莫名其妙的要把位逊让给怯弱不争的晋王。当她从雪雁口中获释这事时,竟思忖了几日几夜也没理出个头绪来。
李承乾绝不是轻易妥协之人,他这样做的目的何在?而他?又可有应对之策?也许雪雁说得对,她本就不应该卷进这场斗争当中的。可她,已是身不由已了,自为他沏的第一壶花茶开始。
又或者,是从她捡到他的玉佩开始。
想着,又不禁下意识的去触抚那枚一直随身的玉佩……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雪雁披衣而出,朵儿正对着庭前的那棵光秃秃的海棠发呆。她在心内轻叹了口气,走近她:“朵儿。树上连叶子也没有,看什么呢?”
朵儿鼻子发酸,一径只盯着那树枝:“姐姐,春天快到了,这海棠应该快要长新芽了吧?长了新芽,就该开花了。‘谦和宫’门前也有几棵秋海棠,秋日里,那海棠开得一树脂红,那美可真是动人心魄呢。”
还有那个等在花前月下的男子,那张永远清淡无虞的脸。
他说,愿意永远等在她的背后,让她一转身就能看到他。
还有他府上的绿萼梅,该是凋尽了吧?他说,绿萼梅的的花期最短。
他说,错过了花期,便得等下一年了。
至此,朵儿现在才发觉,他的每一句话,自已都仔仔细细的记在心上了——是一种不用刻意记起的记住。就像一种天长日久积下的习惯,自然而然的不知不觉地就在心里生了根。
——是一辈子也抹不去的记住。
雪雁知道她的心思,却只能故意忽略掉,只含笑说:“秋海棠花态色彩堪比牡丹,绣在衣裙的裙摆上,穿在身上,行走时,花随人动,更显婀娜多姿之态。妹妹绣工最好,何时也为姐姐绣一件?”
朵儿也扯出一枚笑来:“姐姐要是喜欢,我就把它绣在姐姐的嫁衣上,用大红的色线,如何?”
雪雁扳指数着:“今儿已是初一,离旨意上和亲的日子还有二十多日,看来妹妹是不得空闭了,姐姐的嫁衣就托给妹妹了。”
“是,我的好姐姐,外头风大,还是回内殿吧。”朵儿亲热的挽起她的手,眉眼带笑,却掩不住的淡淡哀愁,让她的笑容又苦又涩。
雪雁心下沉如重铅,面上却笑着打趣道:“妹妹可还愿陪姐姐远嫁吐蕃?”
“姐姐,我……对不起,姐姐,我,我恐怕……”
雪雁心下又一沉,含笑打断她说:“恐怕是有人有了意中人,就忘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了吧?也不知当初谁说的,一辈不嫁了,一辈子追随着姐姐的呢!”
朵儿脸一红:“姐姐惯会取笑我。”说着,又轻叹道:“经历过这件事以后,你以为他还会放掉我么?”
“难道你真打算嫁给他?即使做侧妃,你也愿意?”雪雁的心不禁揪了起来:“你可想清楚了,他以后也许会贵为一国之君,你可能忍受他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