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些粉沫才想起前些日子我喝汤的碗边也沾有少许这些粉沫。只是那时以为是小厨房的调味料,所以未作他想。没想到,她连着几日给我送饭菜,我便日日拉肚子,可其他人却没事。不是她给我的饭菜下了泻药又是什么?”
朵儿闻言,板着脸,直直盯着香菊的眼睛看了一会,道:“朱梅说的可是事实?”
香菊却哭道:“不是,不是奴婢做的!朱梅姐姐说的我都听不明白,我给她送饭菜本是好意,没想到……”可朵儿分明看见香菊眼内的慌色一闪而过。
朵儿细细思量了一会,心内便有了计较。转面身朱梅道:“你口口声声说香菊在你的饭菜下药,你可有亲眼看见?”
朱梅想了想,摇头道:“奴婢只是看见沾有粉沫的小纸片从她身上掉下来,并未亲眼看到她把药放下去。”
朵儿道:“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实的,你怎能以一张小纸片就断定她下药呢?”
“可是,公主……”朵儿打断朱梅,冷声道:“朱梅污蔑同侍,理应送往慎刑司处理,本宫念你初犯,便罚你跪宫门两个时辰,后关押暴室思过十日。”
朱梅闻言,脸色大变,大声哭诉道:“奴婢并没有污蔑她,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公主,请您详查,请您相信奴婢啊!”
朵儿把脸别在一边,心内重重的叹了口气,向绿竹道:“把她拉下去!”
又缓了缓面色,看向香菊道:“本宫相信你是清白的,此事我自会查个水落石出的,起来吧。”
香菊面上一喜,欢快道:“谢公主!谢公主还奴婢一个清白!”
朵儿心内冷笑,却面色如常道:“你这丫头服侍人的功夫并不比朱梅差,从今日开始,你就留在本宫的内殿近身侍着吧!”
香菊喜道:“是!公主殿下!奴婢早盼着可以贴身服侍殿下了。”
朵儿含笑道:“皇后娘娘赐下的珍珠可还有?”香菊想了想,说:“还有好几盒呢!”
朵儿又呷了口茶,吩咐道:“你去把珍珠找出来,研成粉沫,本宫要用以敷面。”
香菊作礼道:“是,奴婢这就去!”便退了下去。
朵儿复又传了绿竹进来服侍着梳洗,绿竹边侍着边小心道:“朱梅姐姐已在宫门跪着了。”
朵儿淡淡“嗯”了声。绿竹又说:“朱梅姐姐与殿下相伴多时,殿下应是了解她的为人的,她轻易不会冤了香菊去……”
连这个小丫头也看出了端倪。朵儿只好打断她,沉声道:“本宫自有主张,此事到此为止吧。传令下去,今日之事一个字也不准传出去!”
绿竹轻轻应了声“是!”便不敢再多言了。
一连六日,朵儿除了到“清宁宫”给长孙皇后请安外,都足不出门的。闲时只在自已宫里抚抚琴,看看书,便打发了几日的时光。琴声悠扬婉转,态度温和从容。任谁也看不出她内心的挣扎与煎傲。独处时,心内也不由得自嘲,竟也学会他的喜怒不形于色了。
几日下来,香菊侍候在内殿,面面俱到,无微不至,可谓是尽心尽力。倒也看不出一丁点异常来。
这日,朵儿闭目斜躺在偏榻上,由着香菊在她的脸上涂着珍珠粉沫。绿竹掀帘而入,禀道:“公主殿下,魏王府的人送来一封信函。”
朵儿心下一惊,他竟然把信函送到“谦和宫”来了!可双目也不敢睁,只是淡淡道:“知道了,放下吧。”
绿竹把信函搁在几案上便退了下去。香菊停下手道:“殿下可要先看看信函?”
朵儿闷声道:“把珍珠粉抹完再说吧,想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又过了好一会,待得香菊把用露水和开的珍珠粉沫涂抹完了。朵儿才懒懒的坐起来,也不着急去看那封信函,尽管心里早系着里面的内容了。
慢理斯条的吩咐香菊把屋内的银炭加上,再让其沏了杯花茶来喝完,才慢慢的捻起几案上的信函,拼命的抑压着心内的暗涌,慢慢的把折成菱形的纸笺抚平开来。目光却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瞬,便把笺纸往地上一扔,口里道:“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香菊见朵儿面色不快,便俯身去拾那笺纸,再恭敬的递与朵儿道:“公主殿下。”
朵儿也懒得再看一眼,只说道:“去,把它给烧了!”
香菊迟疑道:“殿下真的要把它给烧了么?”朵儿随手把信封也一并给她:“一起烧了!”
香菊接过,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朵儿闭上双目,殿内清冷寂静,抑不住泪水,汩汩而下:“北风其凉,雨雪其雩。
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
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这是他的承诺么?再大的风霜雨雪,他都愿意与她携手同归?
心内酸痛不已,生离死别,到底是生离更痛,还是死别更伤?
贞观十四年,十一月十五,魏王府。
“王爷,行装都准备妥当了。”内侍在门外禀道。
李泰端坐在书房里,一只手附撑在头上:“吩咐下去,一个时辰后动身。”
那信函她应该收阅了吧?这一走,少不了要一两个月才能返回长安。算算日子,应该能赶上她和亲出使的日子,赶得上去实行与李道宗商讨好的计划。只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如何?是否会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太子李承乾已是强驽之末,不足为虑了。储君之位已唾手可得。只是他突然发觉,其实心内更想要的,是她。是她的心。仿佛为了她,豁出性命去也认了。她是他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一点温情了。
他不能放弃那个宝座,也不能轻易放弃了她。他不想有朝一日,坐在那个高高的位置上,却只能独自一人面对一切。无人可分享,也无人可分担。
那该是怎样噬骨的孤冷啊!
“王爷。”轻轻的叩门声。是老管家何伯的声音:“王爷,府外来了两位小太监,要求见王爷,看衣着,像是宫里的人。王爷是否见一见?”
他蹙眉道:“是来传旨的么?”
何伯道:“应该不是,他们只是说有要事求见王爷,没有说要宣圣旨。”李泰心内疑虑,宫里来的小太监,却不是来传旨的,会是谁的亲信呢?又为何要造访魏王府呢?
他沉吟了一瞬,道:“让他们进来吧,本王在这候着就是了。”
何伯又道:“老奴手上有他们的出宫令牌,王爷可要过目?”他淡声道:“进吧。”
何伯推门而入,把手上的东西递与他,是内宫的出宫令!他不禁从凳上站了起来,接过一看,竟然是“烟霞宫”的!贤妃杨氏?她怎么会差人前来呢?他可是从来不与她有任何往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