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狐全身绵软无力地趴在床上,却还是倔强地想要高昂起脑袋,怒道:“你不要污蔑我!我是清白的!”
阿青被他吼得吓了一跳,半晌后又呵呵笑了,“你忘记你昨晚做的梦了吗?”
“我昨晚做什么梦了?”青狐眼珠子转了半天,努力回想自己昨晚做的梦,“我的梦……呃!”
青狐的脸绿了。
阿青微微笑,“是啊,你的梦,那个梦是不是让你很快活?”
青狐迷迷糊糊想起自己昨晚确实做了个梦。
梦里头的光景好像可以用某些古人的诗词来形容,例如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亦或是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流珠点点,发乱绿葱葱……
咦咦咦咦咦?!
……如果青狐此刻有力气,一定立即钻到床褥底下撕心裂肺地嚎啕一番。
他心心念念梦寐以求的洞房花烛夜,难道就这样用一个梦境草草打发了吗?
他不甘心啊!
阿青趴在床沿,瞧得有趣,娇声问道:“梦里是哪个美娇娘?”
青狐咬着褥被,哀怨地瞪向阿青,含糊道:“反正不是你!呜呜……青青……。”
阿青“噗嗤”一笑,摸着青狐柔顺的银白长发,像个亲切的邻家姐姐般安慰道:“哎哎,没事啦,反正我们也证明了你确实是可以的了。”
“胡扯什么?!我本来就可以!非常可以!极其可以!”青狐像是受了天大的侮辱,义愤填膺地朝阿青嚷嚷,丝毫不顾口水喷了人家一脸。
阿青笑吟吟地看着青狐,无比快乐地点了下脑袋,“是啊!你一定会让我很幸福的!”
青狐满脸黑线地瞪着阿青,半晌不可思议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想男人想疯了?”
谁知一直都笑脸迎人看起来很好脾气的阿青竟瞬间变了脸色,她挺直身,冷冷看了青狐一眼,双臂撑在床沿,缓缓站起身。
青狐一直趴在床上,视线范围有限,这会儿随着阿青的起身,双眼赫然对上她高耸浑圆的肚子,脑子里“嗡”地一声,像是绷断了一根弦,“你你你你……。”
阿青见他盯着自己的肚皮,冷冷说道:“只要你肯配合我,宝宝一定能健康生下来。”
青狐惊恐万分地瞪着那个大肚子,结巴道:“这这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人妻虐?爱升级版……人母篇?!”
阿青一个眼刀凌厉至极地甩过来。
“不不不对啊!”青狐的思路回归正途,却越想越奇怪,“你大着肚子却要求我与你交= =配,宝宝的父亲呢?你不怕他冲出来把我们抓奸在床吗?诶……这好像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找我做这种事呢?!即使不是种马,我也不想当备胎啊!不对……这更不是重点……。”
阿青突然走回床边,俯下身看着青狐年轻英俊的侧脸,冰冷的指尖缓缓抚过他的鬓角,温柔笑道:“你很年轻,虽然有些精气不足,但贵在底子好,有你来当我孩子的养料,他们一定能在我肚子里健康茁壮地成长,所以,你既不是什么种马,也不是备胎,充其量,也就是个千斤顶吧。”
千斤顶……
青狐的脸色由青到红,又由红到黑,最后终于失了血色,“我擦……。”
阿青微微笑。
青狐苦笑地低下头,闭眼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了。”
阿青挺着肚子坐回到他身边,神情恢复了之前的柔和,“哦?”
“母亲为了孕育后代把雄性伴侣吃掉……。”青狐苦笑道:“我认识的生物里只有两种昆虫会进行你所说的这种仪式,一种是蜘蛛,另一种是螳螂,从你的打扮来看,我猜你是后者。”
阿青笑着点头,“你说得没错,我的真身确实是一只螳螂……你还知道什么吗?”
青狐睁开眼斜睨阿青,“众所周知,母螳螂会在交配时把公螳螂一点一点吃掉,因为她们在受孕和怀孕时期都需要大量的营养和食物,想要让自己的后代得以繁殖,公螳螂就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几乎大部分的人都以为公螳螂必死无疑,可是事实却是,为数众多的公螳螂会在交配后及时逃走,剩下怀孕的母螳螂苦苦支撑过最为艰难的怀孕期。”
阿青看向青狐,神色复杂,“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一切都能解释了,螳螂的产卵期是夏天,想必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两只千年螳螂躲在这儿筑巢产卵,才会导致这个地方的花期混乱,紫荆花开,你怀孕了,结果本该作为你的养料的丈夫却逃跑了,你没办法,只好抓我代替。”青狐说到这,忽然想起这一路来的遭遇,蓦地笑了,“我们俩也真倒霉,一个被人抓去当冒牌新娘,一个被抓来当孩子他爸的替死鬼,唉,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啊!”
阿青起先以为他说的“我们”是指他和自己,但听到后头便明白他是在说另外一个人,“你说的是你昨夜梦里的女孩吗?”
青狐点头,怅然道:“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阿青没有接话。
青狐瞥了她一眼,问道:“你一定要吃我吗?”
阿青郑重地点头。
“可是我不能被你吃,”青狐抬起头,眼神坚定,“我有我必须守护的人在,你和你肚子里的宝宝不是我的责任,如果我被你吃了,我的妻子和我未来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我明白。”阿青水一般柔软的眼里透着难解的忧愁,她说:“所以我昨晚才让你做了个好梦,我本想让你在梦里一尝夙愿,了却遗憾,没想到你的影响力这么大,我的药竟然在你的影响下化为有形的梦遗,不过也是托了你的福,我已经替你找到她了,她看起来很漂亮,和你很相配。”
青狐的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
阿青压压手,淡淡说道:“我也没想到,普通的一个春梦竟然能在你的潜意识影响下变成一只妖,你真该看看它的模样,丑陋贪婪成极致,”阿青顿了下,似有所悟地笑,“你对那孩子,看上去压抑了不少想法啊。”
青狐的脸微红,“她是我的妻子,我即使有想法也是天经地义!”
“可是她是个人,而你却是只妖,”阿青俯下身,语调困惑中带着浅淡的凉薄,“人与人妖与妖之间尚且不能持久,更何况是妖怪与人类的爱情呢?你真的能爱她一生一世吗?即使当她苍老了容颜,手脚不再灵活,甚至没有办法维持自己的日常生活?牙齿掉光,说不定还会屎尿失禁,啊,如果她老年痴呆忘记了你,你又该怎么办?青狐,你是妖,你是不老不死的妖,面对人类的衰老与死亡,你真的坚持得下去吗?”
“哼。”青狐冷笑,“我自己的心意,我比你明白,坚不坚定,由不得你来置喙!”
“你也只能反驳我而已,”阿青的眼神很平静,“你知道昨晚的那只梦遗对你的妻子说了什么吗?”
“什么?”青狐问道。
阿青淡然答道:“它反复质问你的妻子,妖怪想要变成人,人也想变成妖怪,可是到最后,人和妖怪都变成了不人不妖的可怕模样,那么,到底还要不要变成人,抑或变成妖呢?”
青狐怔愣,表情木讷。
阿青“哧”地一笑,轻声说道:“这些道理不仅仅你我懂得,你的妻子难道不懂?你可以不在乎时间的长短,但是你的妻子呢?心意不曾相通时是一回事,两个人在一起后又是另外一回事,现在可以不在乎,那么将来呢?人是情感最丰富的物种,也是心思最善变的物种,你不承认你害怕的,说不定也恰恰是你妻子不愿面对的。你不要忘了,梦遗是从你的潜意识里化生出来的,你真正在想什么,看看他不就知道了?”
青狐哑口无言。
阿青扶着自己的后腰起身往外走,“你好好休息吧,等药起作用了我再来。”
“等等!”青狐急道:“我的朋友们呢?”
阿青回头,“他们很好,放心吧。”
青狐还想说什么,可阿青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尽管青狐努力提醒自己不要睡着,可他还是无法控制地开始陷入昏迷,他的脑袋很沉,身体很热,这种与昨晚一模一样的身体感受不可避免地唤醒了他昨夜的梦境。
梦里的那个女孩就躺在他的身下,那张他庄注凝视了二十年的脸透着粉色的薄光,黑亮的瞳孔被一层痛苦却快乐的泪光所笼罩,那是从未在陈霁脸上浮现过的表情,青狐第一次见到,却已经深深迷醉,不可自拔。
他想得到青青,这种想法从青青成年后便一日胜过一日,他是一只凶兽,征服雌性是他的本能,可是不管是不敢坦诚心意的过去,还是两情相悦的现在,他的顾虑非但没有减轻,反倒像心底深处滋生的欲望般,越发膨胀起来。
在人类的社会里,女孩一般比男孩早熟,她们更早地让自己的身体开放出成熟的花朵,她们心思敏锐,用一种不同于同龄男孩的目光看待这个变化多段的世界,尽管有些事情她们未必明白,可她们天生有一种直觉。
像动物一样能预知危险与不安。
青狐终于能够彻底体会到陈霁当初的踟蹰与顾虑。
或许是因为他与她从小相处得太密切,这才导致了陈霁在某些方面的直觉比他更像妖,而他在另外一些方面的冲动也比她更像人。
爱情,大部分时候,真的是说的比做的容易。
“青青……。”青狐呓语出声,发白的脸上,眉头因痛苦而皱得死紧,“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