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潸没有耽误时间,让赵煜抱着儿子,自己领着陈霁往前走,青鸟没有跟来,它仰头咕叫了两声便颠颠地跑进黑暗的林子里,不知去了何处。
脚下的山路很黑很滑,木潸健步如飞,抱着小孩的赵煜更是左跳右蹦,显然都是对这山势地形极为熟悉的,只是苦了初来乍到的陈霁,脚下动不动就打滑,弄得她总是提着心眼,但又不愿开口让他们等自己,便只是咬牙往前。
在许久之前,在自己习惯性逞强的时候,那个人会趴在自己身前,温柔且强硬地让她爬上自己的背,如果她不答应,他就会抱住她,在长满衰草的山路上轻快地朝前走。
他常常抱怨说,青青你不能因为自己叫青青就长得像棵小草似的轻。
陈霁一般都不会反驳。
前头的赵大爷在爸爸怀里伸长脑袋笑,“姐姐!姐姐!明天要下雨啦!”
“嗯!”陈霁先前已经知道了赵大爷的真名叫做赵笑烨,那个气势汹涌倚老卖老的小名完全就是倚着真名的谐音取的。
等他们终于下了山,陈霁的一双帆布鞋已经沾满了泥浆,她瞥了眼赵煜和木潸的鞋,发现他们二人的鞋都干净得不像话,她立即想起武侠小说里的绝世高手,心里微微诧异。
山脚下是一座普通的村落,看起来尚未通上电,一旦入夜,整个村落除了零星的烛光和街道两侧的灯笼外,再没有其他人工照明物。
赵煜自觉地担任起导游,解说道:“这村子从不与外界相通,自给自足,你到了这里便只能像古人一样生活。”
陈霁问道:“那你的手机呢?”
赵煜微笑,“那东西到了这里就不能用了,没有信号,也没法充电。”
“噢。”陈霁点点头,没有再问。
他们一行人穿过窄道,拐了个弯,踏上一条宽阔的石板路,陈霁抬头,看到石板路的尽头是一座高耸的黑石房,底下直直朝上铺了大概有百来级石阶,在月色中显得威严端重不怒自威。
赵笑烨在赵煜怀里昂起头,拍着手笑,“噢噢!回家啦!”
等到陈霁走到那栋黑石房脚下时,她才发现那石阶何止百来级,简直要近千了,等她抱着青狐终于爬上石阶上的平台,她也终于明白现代社会里为什么电梯是必不可少的重要科技项目了。
木潸推开眼前的大门,领着陈霁往里走,穿过无数天井和石门,走过数条弯曲回旋的木廊,木潸终于打开一扇暗红色的房门,对陈霁说道:“你把它放到床上。”
陈霁依言照办。
木潸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医用的抽血设备递给赵煜,赵煜撕开包装纸,像一个专业护士般在木潸裸露的胳膊上绑上黄色的胶绳,又给她涂上碘酒消毒后,小声叮嘱了一句,“别看。”
木潸好笑,“多大的人了,怕这个?”
赵煜木着脸,不太高兴道:“让你别看你就别看。”
赵笑烨站在凳子上伸手去捂木潸的眼,“妈妈痛的话爸爸会哭的!”
木潸失笑地闭上眼。
赵煜低头将针头插进木潸的胳膊,兆族人的血顺着软管抽入底部的一个小血袋,陈霁站在床边静静地看,言语的苍白让她此刻根本找不到适合的词来道谢。
等血抽得差不多了,赵煜抽出一根棉签,赵笑烨立即自告奋勇地替木潸压着针孔,赵煜拿着血袋走向陈霁,面上的表情有些别扭,“你拿这个给它喝,全部喝完后,过一两天应该能好很多,我们到时候再视情况来决定接下来的治疗。”
陈霁点点头,低声叹息一般地说出谢谢。
木潸走过来笑道:“今晚好好休息,明早我们再来。”
陈霁举着那袋鲜血,有点局促地点头。
木潸弯着手臂往外走,赵笑烨在屋内转了一圈,还想和陈霁说话,却被赵煜一把扛了出去,他们一家三口一走,屋子里立即安静下来,陈霁坐在床边,将血袋举高看了看,惊愕地发现那血的颜色比起他们常人的血要淡上许多,她不敢耽误,捏着袋子的小口,掰开青狐的嘴,小心翼翼地往它嘴里倒血。
一袋血很快喂光,陈霁倒尽最后一滴血后,将袋子放回桌上,这才转身侧卧在床上,盯着青狐毛茸茸的狐狸脸,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一觉无梦无醒,是陈霁这一段时间以来睡得最踏实的,没有时间概念的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知道她是被一双温暖熟悉的手掌摸醒的,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立即看到青狐那张被放大的脸就压在自己眼前不到一厘米外,距离之近,甚至能看清他眼底里蔚蓝如晴天的笑意。
陈霁眨眨眼,身体被压得一动不能动,无奈道:“……青天白日的,你以为我会把这当成是鬼压床吗?”
青狐低下头,下巴压在她的肩膀上,用力蹭了蹭,“你不觉得这样很浪漫吗?我一睁开就看到你在我身边睡得像一头猪,就差打鼾而已。”
他似乎也是刚醒,声音里透着浓厚的鼻音,懒懒的,说出口的话也是叫人哭笑不得。
陈霁笑道:“我能煞一下风景吗?”
青狐蹭地抬起脑袋,张大眼瞪着陈霁,大有她敢乱说什么他就立即咬下来的架势。
可惜陈霁从小就被他宠惯了,对于他所有明里暗里的威胁,向来都是自动忽略的,“你的嘴好臭。”
你的嘴好臭。
你的嘴好臭。
你的嘴好臭。
青狐一个翻身从床上栽倒下去,蹲在床脚默默地抠床垫底下的一根小钢丝。
陈霁翻身,趴在床上转了个九十度的圈,将脑袋垂到青狐边上,她拉起垂落在床下的头发,笑道:“我的嘴也不香嘛。”
青狐抠抠抠,不理她。
陈霁嘿嘿笑了一声,伸长脖子,对着他的脸,“吧唧”一口。
青狐终于抬起头,微扬眉毛,“就这样?”
陈霁学他的模样,也扬起眉毛,“不嫌嘴臭?”
青狐笑得眉眼弯弯,“你婴儿时候不会擤鼻涕,还是我帮你抠出来的。”
陈霁笑得撑不住手,趴倒在床上笑得肩膀直颤。
青狐蹲在床脚,昂着脑袋,温柔地看着床上笑得说不出话的女孩。
陈霁笑了一会儿,终于不笑了,她抬起头,微笑地看着青狐,叹息道:“这样真好。”
青狐也笑,“嗯,真好。”
清晨的阳光早已穿过大敞的窗户,静悄悄地洒进这一间简朴的小房间,远处不知从哪传来的鸟叫声,叽叽喳喳了一会儿,又拿腔拿调地学人讲话。
“真好呀!真好呀!赵大爷最好了!赵大爷最厉害呀!”
陈霁“嗤”地笑出声。
青狐伸手捧住她的脸,笑道:“别走神。”
陈霁抿着嘴忍笑。
“宝宝最乖了。”青狐的气息越来越近,他喃喃说完,温热的双唇便覆上了陈霁稍显冰凉的唇。
窗户外头学舌的小鸟依旧聒噪,它一声一声地叫嚷,欢天喜地的模样,“赵大爷!赵大爷!老流氓来了!快跑呀!”
没隔几秒,门外的木廊上果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去!死麻雀!再吵今晚就拿你下酒!”
那麻雀也是不甘示弱地回嚷道:“你来呀!你来呀!”
陈霁推开青狐,坐回床上。
床底下的青狐舔了舔嘴唇,将目光投向大门。
赵煜敲了两声门,得到陈霁的答应后,这才推开大门,他一看进来,立即被床底下蹲着的年轻男人吓了一跳,“你是谁?”
青狐举起手,笑了笑,“我是青狐。”
赵煜恍然大悟,眼神在青狐和陈霁面上溜了一圈,桀桀怪笑道:“哦,原来你就是那只狐狸啊。”
木廊上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赵笑烨跟个火车头似的扎上赵煜的屁股,在他身后,木潸款款而来,“你们醒了,真是太好了。”
青狐站起身,走向那一家三口,诚恳道谢道:“多谢搭救。”
赵煜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都是一家人。”
青狐不解。
赵煜掰着手指头算给青狐看,“你看啊,你们那小林叔叔是我哥哥的好兄弟,你们那楚迎阿姨又是我妹妹的好姐妹,怎么说呢,远亲不如近邻嘛!啊哈哈哈哈……。”
木潸拍了一下丈夫的胳膊,笑看向青狐,“能麻烦你变回狐狸的模样吗?我才好知道你恢复到什么程度。”
青狐点点头,当着赵家一家三口的面恢复成狐狸的真身。
木潸蹲下身,摸摸狐狸的屁股,满意地笑道:“尾骨重新长出来了,过两天,尾巴应该也能长回来,昨晚你喝的血是大补,现在开始,我每天给你喝药,你身体上的损伤很快就能痊愈,不过,你精气受损严重,几千年的修为,这就不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陈霁从床上走下来,“能够这样,已经很好了。”
“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小伙子年纪轻轻的,不怕!”赵煜也笑。
木潸好笑地斜睨一眼丈夫,“就算是你家祖宗,只怕也只能与他称兄道弟,你还真是大言不惭。”
赵煜哈哈大笑,“管他呢!诶!你们俩肚子饿不饿,走走,我们一起吃早饭去!顺便带你们四处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