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大将军,近日身体可好?”龙逸开始闲话家常,而第一个对象竟然是我的父亲。
他对我爹本应恨之入骨,可现在却像是没事儿人似的亲切以待,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难道龙逸对我父亲的猜疑痛恨之心是我自己多心、误会了?
“劳皇上挂心,臣身体一向健壮,近来身体也还算不错。”爹也慈祥的笑着恭敬道,像真的在聊天似的,而其余群臣却一片寂静,大殿之上只能听见龙逸和我爹的对话。
“那就好,那就好。”龙逸笑道,“大将军真是好福气啊,子女一个个都这么成材,如今五个儿子各个都已位列将军一职,真乃朝廷栋梁啊,你苍兰家不但为我朝开国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太平盛世也为我朝培养出一个个能文能武的骁勇猛将,朕真是欣慰啊。”
“皇上过誉了,这全乃皇上抬爱,给我们苍兰家一个光耀门楣的机会罢了,犬儿都还不成气候,要不是皇上仁慈,怎有今日的成就。”爹从容的拱手作揖道。
“哈哈哈,大将军,你还是老样子啊,这么久没有聊天,你还是这么谦虚,你可知你苍兰一族的名号早已响彻天下,要不是有大将军的辅佐,我粼召国哪来的这太平盛世?”龙逸朗声笑道,“今日是朕的生日,你又是朕的国丈,你可千万不要拘束,就当这是自己家,大家在家里乐乐嘛。”
“臣遵旨。”爹走离座位,跪在地上作揖道。
“爱卿平身。”龙逸让爹起身,随即又看向我的五个哥哥,“五位国舅也是,可千万不要拘束,只当这是在自己家,吃吃家常饭而已。”
“谢皇上抬爱,臣遵旨。”五个哥哥行动一致的跪在地上谢恩道。
“镇北大将军,听说你是近日才回京的?”龙逸看向我大哥,问道。
“臣乃今日酉时才抵达京城的,未能第一时间前来向皇上请安是臣的过错,望皇上降罪。”大哥急忙跪地拱手道。
“朕没有怪罪之意,你为国操劳,戍守边境多年,一直尽心尽责,他国未曾敢犯,近日为朕诞辰特地从边疆赶回来,酉时才到,更何况现在才刚进戌时,如此操劳匆忙又何罪之有呢?快起来吧。”龙逸依旧笑道。
“谢皇上开恩!”大哥道,随即起身回座。
几句闲话家常,大殿内的气氛也越来越活跃,进殿时的君王之气稍敛,那种肃杀的寂静也渐渐淡去,大殿之上一派和乐融融之色。
说来也奇怪,今日早些时候龙逸还对我冷嘲热讽,像是对我苍兰家深恶痛绝、不除不快的样子,而如今却对爹和哥哥们恩义有佳,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现在却觉得……难道真的是我自己会错了意,瞎操心了么?
不一会儿,大家桌上的茶点些许见底,龙逸暂停了同花妃丽妃的谈笑,看向了身边的小德子,道:“时候也差不多了,小德子,开宴吧。”
小德子应了一声,随即高声朗道:“开宴——”
话音刚过,一个个等候多时的婢女端着食器走上殿来,轻巧的穿梭在席间,上着各式各样精巧的菜式。
“来,大家举杯,祝我粼召国日益昌盛,百姓年年丰衣足食!”龙逸松开搂着花妃和丽妃的双手,举起几案上的酒杯,满面笑容道。
“吾皇圣明,我朝定当日益兴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大臣一同举杯,齐声朗道,随即在龙逸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干后,也都纷纷饮尽。
大臣们谈笑饮酒,我周围的这些妃子攀比着也毫不落后,一个个争先恐后的一杯一杯往粉唇里灌着,原本美艳的脸蛋蒙上酒醉后的潮红,更是让人赏心悦目,别有一番滋味呢。
当我反应过来时,我才发现,我竟然看着身边的这些做作娇媚的女人们入了迷,不觉有些尴尬,慌张的移开目光,尴尬间无意识的朝自己灌了些东西进来。
突然发现几个哥哥一个个吃惊的看着我,而平时顽皮的五哥更是夸张到装晕的地步。我这才反应过来,本想借着什么东西来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以缓解刚才的尴尬,竟然糊里糊涂之间灌了自己几杯酒,而且杯杯都是一饮而尽!
一阵燥热,脸上也浮出些许潮红,但被披散的黑发挡着,应该还没有被别人发现,可是满嘴的辛辣顿时让自己无法忍受,吐又吐不出来,只有呛得自己眼泪直流。
没想到,这却逗乐的对面的哥哥们,一个个笑的是前仰后合,连大哥本想装作没事儿的咳嗽几声蒙混过关,却没想到竟也笑出了声,再看看爹——连爹都在无奈的冲我笑!
天哪,我实在是……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四哥好像明白我在想什么似的,笑着冲我做口型——好妹妹,这可是朝廷大殿,哪有那么多洞给你钻啊,非要钻的话,就钻到四哥怀里吧,哥好久都没抱抱你了,还真有点想你……
原本高兴的说辞,竟不知不觉间失落的低下了头去。
我了解,我明白,四哥,我也和你一样啊,好想回家,好想亲亲娘、抱抱爹、抱抱哥哥、和你们一起练练剑骑骑马什么的……
可是,我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这看似薄薄的宫墙好像一堵不可逾越的天堑,无情的阻断了我们,阻断了亲情,阻断了友情,还有我那原本不知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到来的爱情……
“皇上!”不远处的花妃娇嗔道,“臣妾好无聊啊,这宴会真是闷死人了!”
“哦?”龙逸微微挑起剑眉道,“有朕陪着你,你还觉得闷吗,朕可真伤心啊。”
“皇上!”花妃不满的扭了扭贴在龙逸身上、软若无骨的身子,道,“臣妾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有皇上疼爱怎么会无聊呢?臣妾的意思是说,难得皇上过寿,竟然没有助兴的节目,这怎么能行呢!”
“哦,是么,难得花妃有心,怎么,今日想为朕舞上一段?朕记得已经好久都没有看到你跳舞了呢,还真是有点想啊。”龙逸笑道。
“既然皇上喜欢,臣妾跳就是了,可是却不是现在。”花妃顽皮的笑道。
“不是现在?那你准备何时给朕一个惊喜?”龙逸好笑的问道。
“臣妾素闻月妃妹妹舞技超群,臣妾的善舞在妹妹面前可真是惭愧的不值一提,今日趁着皇上过寿,何不让妹妹舞上一段助助兴呢?”
听到此言,我差点将刚入口的饭菜全喷了出来,可我硬是忍着咽了进去。
什么!我舞技超群,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自己都还不知道,她倒是清楚的很。
我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王座旁的花妃,迎接我的却是花妃高傲蔑视的轻笑,随即又甜甜的依偎在龙逸怀里,而此时的龙逸也正一脸玩味的看着我。
我知道,我又很荣幸的成为了她炫耀自己的基石。除了舞刀弄枪,骑马射箭,军事并发之外,那些所谓的女子才艺我可是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她想让我出丑,然后自己再在龙逸面前对我表示歉意,装无辜,再一展自己的才华,体现她的不凡与出众。
很不幸,虽然我小的时候很不服教,老是想和哥哥们一起去学骑射武艺,但作为苍兰家的女儿,琴棋书画我虽然不至于各个精通,但也都多少是跟爹请来的夫子学过的。由于觉得麻烦,又没有比剑好玩,所以从为在人前表演过。
没想到今天花妃竟然就像以前爹请来的那个夫子一样,爱逼着我在人前跳舞,想到从前,那夫子一提及此事,我便拔起身边三哥的佩剑,架到了那讨厌的夫子的颈上,还笑着问他——夫子大人,我这样舞跳的可好?
从那以后那夫子再也没有提跳舞的事情了。
而今天,这花妃却旧事重提。要是换了往日,我一定想也不想的先教训她一顿再说,但如今,经历的一年的宫廷生活,那冲动的气势早已不及当年,更何况她想看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笑话,看看她的父亲沈纵,一脸嘲笑的看着我爹,虽然不曾明说,可是想要我苍兰家受辱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
三哥知道我的脾气,担心我一时气不过又冲动闯祸,急忙起身解释道:“皇上,月妃娘娘不善舞技,私下里玩乐倒还可以,可是今日乃皇上寿辰,月妃娘娘的舞技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望皇上谅解。”
“是么?”皇上淡淡道。
“臣素闻沈国丈之女花妃娘娘能歌善舞,闻名京城,今日臣荣幸适逢花妃娘娘欣悦,有意一展舞技,能够在此一睹,臣斗胆直谏,不如还是让花妃娘娘表演吧?”三哥谨慎道。
“镇西大将军,您真是过誉了,我花妃何德何能,只是会上那么几只舞罢了,无聊是随意跳来解解闷,而月妃妹妹可就不同了,自小身在将军之家,受着上好的教育,若这舞技都难登大雅之堂的话,我还怎么赶在人前卖弄呢?”花妃笑道,随即有看向我,“月妃妹妹,你就不要谦虚了,你的舞技可是全城闻明的,不知妹妹可愿意不吝赐教一番,好让姐姐也跟妹妹学点?”
顿时,大殿内又是一片吓人的寂静,这样不着痕迹的妃子之间的争锋相对是最令人惊恐的,这除了赌上皇上对自己的宠爱以外,还必须赌上家族的面子。
当然,大家对于花妃的舞技是无不认同的,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加诡异的令人担心,名不见经传的月妃定输,可苍兰家又是绝对输不起的,这可如何是好,在座的大臣们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有些甚至已经用袖子开始拂去额头上浸出的冷汗了。
“谢姐姐抬举,”我突然脸色一沉的开口道,又看了看几位哥哥,此时他们也是一脸紧张之色,我知道,他们怕我一气之下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让两家都下不来台,所以正绞尽脑汁的想些为我开脱之词,但是……“妹妹只有恭谨不如从命了,”话毕,大殿之中如同炸开了锅,一阵议论的闷响,而花妃也不禁错愕的愣住了,我没有看龙逸,我知道,这也是他想借花妃之手给我们苍兰家难堪,所以才这么纵容的,可是现在我只有尽自己所能,只要让我苍兰家不至于当众出丑,剩下的什么都已经无所谓的,管他跳舞是不是我喜欢做的事儿,“但妹妹还有一事儿要求姐姐。”
“什么事儿?”显然,花妃的确被我刚才的话惊着了,现在还有些没缓过神儿,只有愣愣的应道。
“妹妹之前并没有什么准备,既然是要跳舞,也不能只穿这身行头,”借着刚才糊里糊涂喝下去的酒泛着的酒劲儿,我的头脑有些发胀,有点飘飘然的感觉,也不知道自己在浑浑噩噩间说了些什么。我低头看了看披散的长发,其实穿这件衣服倒也无妨,只是一旦运动,这长发不同往日,万一遮了眼睛,铁定要跌跤的,虽然打扮起来十分麻烦,可也无可奈何,“我想要回宫换身儿衣服,还望皇上、姐姐见谅,既然都是为了给皇上助兴,不如姐姐先跳着,妹妹去去就来?”
“我……”
“谢姐姐怜爱。”花妃正要说些什么,我急忙抢先道,随即离座,提起裙子就殿外跑去。
在经过哥哥们的座位时,看见哥哥们一脸惊愕与赞许交织的复杂神情。
原本只是一起之下说的气话,也没有想到会把宴会的气氛搞成什么样,只是将压抑已久的气愤发泄出来罢了,开始时还有些担心,是不是会给家里惹来更多的麻烦,可话一出口,覆水难收,忐忑不安的心在看到哥哥们那激赏的表情之后,我知道,我终于没有给家里抹黑,没有给苍兰家丢脸,真真正正的尽到了一丝苍兰的义务。
留下龙华殿中所有人怔愣的神情,我快步走出了宫门。由于今天是龙逸的诞辰,各宫娘娘都集中到这大殿之上,没有往日来来往往的婢女们,宫里各处除了一些必备的戒备侍卫外,静默的皇宫之中除了显而易见的落寞之外,更多了一些森冷。
我一路跑出龙华殿直奔月薇阁,由于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我也根本顾不得什么礼仪,为了能够赶得及时间回来,我提起裙摆微微运气,使用轻功一路狂奔。
虽然已有整整一年没有使用也没怎么练习,但曾经倒背如流的口诀心法却未曾褪色,既无精进也无消减,当想喘口气时,我已经站在了月薇阁的宫门前。
此时染儿恰好从阁内端了一盆水出来倒,见到我站在门前不禁一愣,焦急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今天不是皇上的诞辰吗,娘娘现在应该在龙华殿为皇上庆生啊,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没有,”我顺了口气答道,“碧儿在里面吧,你们快去准备准备,替我更衣梳头。”说着,我快步朝阁内走去,可是,往日比我还忙活的染儿现在却怔愣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你还愣在哪儿做什么,快进去准备啊。”
“是、是,娘娘。”染儿盲目应着向阁内走去,可随即又有些不解的停下脚步,一脸疑惑的望着我,“可是娘娘说的更衣梳头指的是什么?”
天啊,有哪个大户人家的婢女会不知道更衣梳头指的是什么意思么,现在我倒真的有点觉得无力,反而弄得自己是苦笑不得:“那染儿觉得,在你眼中什么叫做更衣梳头?”
“就是换一身漂亮喜庆点的衣服,好好的打扮打扮,然后在把散发束起来,绑成发髻,再装饰一些发簪之类的小玩意儿,”染儿小心的看了我几眼,继续道,“可是这些不是娘娘平日最痛恨的东西么,连以前老爷强迫着让娘娘打扮打扮娘娘都不肯,更何况是现在娘娘自己主动要求打扮,这、这实在是太难以想象了!”
有么,我以前也没有怎么刻意的计较这些东西,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要我心情好,世上就没有什么让我讨厌的东西。
之所以对于“打扮”的问题一直耿耿于怀仅仅是因为在我儿时有一次过节的时候等母亲一起去城外东边的那眼“神所赐予的祝福”的泉眼那里去祈福,娘可是从一大清早就开始装扮,可是等我们启程是早已时过正午了!
从那是起我就认定“打扮”是一件麻烦的不能再麻烦的事儿了,而日后的生活也证实了这一点,所以毫无疑问,我不怎么能够接受这也表面上的功夫。
想着想着,我已经进了月薇阁的寝室,在不远处的铜镜旁摆满了胭脂水粉还有一盆冒着热气的水,碧儿已经站在桌边手里拖着一只木匣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发簪头饰以及一些腰间挂的小配件,而染儿则手里拿着一把梳子等待着我过去。
我走过去,坐在铜镜前的香木椅子上,染儿走到我的身后仔细的一缕缕的小心翼翼的梳着我的黑发:“娘娘,如果要打扮的话可是一定得上妆的,您确定您是要上妆吗?”染儿对于我的反常不安的求证道。
“染儿,你讨厌死了,怎么今天就你的话最多,平日不是挺想的开么,说娘娘如果收拾收拾的话一定美的艳压后宫,那时娘娘不愿意,你倒是一个劲儿的催的挺急,现在倒好,娘娘倒是主动愿意试一试,好好打扮打扮了,你倒是问东问西的,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啊?”碧儿不满的嚷嚷道。
相对于染儿一脸的不解与担忧,碧儿则显出一脸期待和好奇,她跃跃欲试的想要为我上妆,遇上染儿的质疑更是气焰旺盛,一触即发。
“你们就尽自己全力去做吧,现在时间有限,越快越好。”我淡淡道。
“娘娘,到底出什么事儿了?”碧儿兴奋的问道,“是不是想为皇上来个惊喜,验证一下染儿的话,以我们月妃娘娘天生丽质来艳压后宫;还是想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皇上后悔过去没有好好宠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