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麻木同时也连带着精神的恍惚。列希维斯向来知道碧蔷有麻醉的效果,所以制作颜料时一向都十分小心,而且即使失误他也有办法解毒——可是,遇到碧蔷精灵的咒文又是另一回事了。他渐渐觉得,自己的意识所能控制的身体器官越来越少,首先关闭的,就是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听觉……
他无从考证嗅觉是否也在失灵,但是视线确实是慢慢模糊了,那些水线穿越的刺痛也几乎感觉不到,世界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变得模棱两可。他极力睁开眼睛,想查看夹谷陌和衔鸦的状况,但也只能看到他们的轮廓罢了……
突然间,这水线抖动了一下。紧接着,是一阵海浪破堤般的轰鸣。
列希维斯仅有的一点视力看到,那些游弋在四周准备伺机进入他的水线竟然全部爆裂开来!
发生了什么事?
他努力保持清醒,调整身体里的能量流通,尽量像平常调节不小心进入身体的碧蔷麻药一样。慢慢地,他觉得被侵占的知觉重新回到了意识的掌握中,视野也明亮起来。
此时,他终于看清了——
碧蔷的少女似乎收到了什么重创,跌坐在地上,四周分散着的花枝和水线摆出警备的姿态。而与之对立而站的,是一个从容的身形。
那是一位身材颀长高挑的精灵,因为位置的关系,列希维斯只看的到他的背影。精灵的实体似乎并不在这里,因为那背影中隐隐透出水的光斑,俨然是由碧蔷少女的水线幻化聚合而成的。
不知道是因为水的缘故,还是精灵本身就如此,那位突然出现的精灵通体发出水色的光华,连铺泄而下的发丝都是淡淡的水蓝。
精灵乍然出现,并没有什么举动,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从背面看不出他的神色,但也许只是静静审视着碧蔷罢了。反是那碧发的少女,此时显出慌乱的神色来,她诧异而恼怒地瞪着精灵,厉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能到这里来!”
说话间,乘其不备一挥右臂,无数细小的水线重新凌空飞起,像箭矢一般射向精灵。精灵并没有躲闪,那些水箭一个不漏尽数没入精灵的身体,发出撕裂的声响。
然而,偷袭成功的碧蔷少女此时脸色却愈发难看起来。
原来那些水箭虽然袭击命中,却没有伤害到精灵分毫,反而驯服地融进精灵那水幻化的身体里,温和地游弋流通。
列希维斯一怔:莫非他是……
“小花精,你的水术伤不到萨林诺利斯分毫。”精灵的语气一如他的属性,平静而温和,却带着一种化不开的哀愁。
萨林诺利斯,水之精灵王的名字。
没有一位精灵不熟知四大元素的精灵,生活在瓷瓶空间里的碧蔷少女当然也不例外。当这个带着水元素能量的名字一出口,碧蔷四周杀气腾腾的水术全部溃散开来,像是见到真正的首领一样,温和地潺潺流过萨林诺利斯的脚边、汇集到原本属于它们的水潭里去了。同时,列希维斯感到那些灌入的水线被一一抽离,有一种释然的轻松。
没有了水的滋养,那些束缚他们的枝桠也无力垂下,列希维斯很容易就从中脱身。他走到那位美丽而孤傲的精灵面前,打了一个精灵间友好的手礼,说:“南殿画师列希维斯,很荣幸得以再次觐见您——水之精灵王萨林诺利斯。”
“又见面了,画师。”看不出是有意掩饰还是无意为之,那水的精灵竟然浅浅笑了一下。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两位就这样不着边际的互相打量,一位是惯于掩饰自己情绪的俊美画师,一位是始终静如止水的神秘精灵,谁也没有再说话,但或许各自有着什么盘算。
终于,萨林诺利斯叹了一口气,扭头对碧蔷的少女说:“现在我寓居在那女孩的体内,请你不要打扰我。”
说罢,就如他突然出现一样,又兀自化成斑驳的水汽离去了。
青碧发色的少女失魂地跌坐在地上,就在刚刚,她感觉力量几乎被抽尽般的疲惫。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强大——那是掌管水的能量的王者,即使是对方小小的抵抗,就足以让她受到重创。
那是何等无力的感觉。就像她千百年来,一个人独居寂寡的瓶底一般,无助的让人心碎。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嘤嘤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