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志强吃完晚饭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掏出一根香烟燃着抽了几口,然后在地上踱来踱去,待抽完烟,将烟头放进烟灰缸里,脱下外衣,躺在床上,闭上了双眼,眼前却不时浮现出白天亲历的情景……张英美的事算是有了着落,这是他意想不到的结果。尽管她牺牲自己的青春年华,但如果她能从敌人嘴里得到一些重要情报,为游击大队提供有利战机,那也是一件值得的事情。他自己从那次在高家大院第一眼看见她时,就被她那如花似玉的容貌和她那婀娜多姿的苗条的身材所吸引,那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可是经过这几次不平凡的接触,对她那宁折不弯的性格和能识大体的品格所打动。他心里对她产生了爱慕之情,而这种爱慕之情是从心底发出来的,不掺杂着任何水分,这在他心里也是前所未有的,可是,在这种极其特殊的环境里,他只能忍痛割爱,在她面前不能袒露出半点心声,只能用大哥哥对小妹妹的感情,去关怀她,去体贴她,去帮助她,使她那棵已经支离破碎的心得到一些抚慰……同时他又为白世鹏担心,担心武器弹药被盗的事情能否让敌人给查出来,不过,这种担心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就被否定了。他觉得这事游击大队做得天衣无缝,何况又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了,加之白世鹏的脑子那样灵活机灵,谅敌人长了三头六臂也很难查个水落石出……他又想起三本五郎提起“运送武器弹药”的事情,从中知道敌人在近些日子有重大行动,必须摸清敌人的行动时间。于是他从床上起来,坐在写字台旁,给白世鹏写信,一方面告诉白世鹏武器弹药的事被敌人发现了,自己一定要小心行事,另一方面告诉他敌人外运武器弹药的事情,让他千方百计摸清敌人的行动时间和行动路线,及时准确地通报给大个子,确保这批武器弹药落到游击大队手里。写完了第一封信之后,他又仔细斟酌一遍,然后又给大个子写信,将张英美被抓来后的各种情况详细叙述一遍,并把敌人要往外运武器弹药的事情告诉他,让他注意白世鹏的信儿,好组织兵力,想方设法将这批武器弹药弄到手。信写完之后,他将两封信装进信封里,放在褥子底下,便更衣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郑志强抽出时间来到了瘸子老杨烟店,店里有几个买烟的人,他背着那些人,借助买烟送钱的机会将信递到了老杨手里,并观察一下四周,然后用低低的声音对老杨说:“好烟。”
听到“好烟”二字,老杨心里明白,这是加急情报,于是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从栏柜拿了两盒大重九,递给郑志强,完后有意大声说:“郑翻译官,快过年了,再进来好烟谁来买我也不卖,专门给您郑翻译官留着。”
“那就太谢谢你啦!”
“郑翻译官,千万不要说这个‘谢’字,说‘谢’字那就太见外了,我的生意这么兴隆,全仰仗着您和皇军的光顾,小买卖才这样红火,要说谢,我得谢谢您和皇军兄弟们呦。”
郑志强微微一笑,接过烟,再没说什么,扭头就往外走。
“郑翻译官慢走,这里有客人,我就不送您啦。”老杨显得特别殷勤地说。
……
春节临近,按照常理,春节是中国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节日,每逢春节全家人都要团聚在一起,特别是到了大年三十晚上,全家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吃着一年来最丰盛的年夜饭,好不高兴。尤其在东北的农村,对这个节日极为重视,就连很穷的人家也要把平时从牙缝里积攒下来的那点钱,买上几挂鞭炮放一放,打鬼去邪,图个来年大吉大利,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能吃上饱饭,生活过得顺心如意。
大个子坐在游击大队指挥部的马杌子上,双手放在那张破旧的办公桌上,脑袋里正在思考游击队员在春节期间放不放假这个问题。不放假吧,游击队员们的意见很大,大都认为一年就这么一次春节;放假吧,还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自从游击大队成立以来还没有跟敌人正面交过火,他想利用在过年的机会,趁敌人在这个时候思想麻痹,拔掉敌人几个据点,一是振振军威,二是补充一些武器弹药,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于是,他召集了游击大队中层以上的领导开会,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征求大家的意见,尽力做到统一思想,步调一致。大家听完以后先是面面相觑,之后各抒己见,看来一时半会儿难以统一思想,达成共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通讯员小李走了进来,说:“党代表,您的信。”
大家正在纷纷议论,听到通讯员的话,大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到大个子身上。
大个子拆开信,把信里的内容看了一遍,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喜悦。他右手向上一挥,高兴地说:“好消息,好消息啊,小鼻子最近要从古城里往外运武器弹药,同志们,你们说,我们能让敌人运出去吗?”
大家异口同声回答道:“不能,坚决不能!”
“好,你们回答得太好了。常言说:‘机不可失,失不在来’。”大个子看大家的情绪变了,特意趁热打铁追问一句说:“那大家说该怎么办?”
大家还是异口同声地回道:“给它劫下来……”
“好,大家说得好,我们要想方设法把这批军火劫下来。大家知道,我们现在的武器弹药太少了,就那么几十支三八大盖和勃朗宁,远远不够用。如果我们这次把武器弹药劫下来,我敢断定,每个队员人手一支三八大盖是不成问题的。”大个子这么一说,大家的情绪更加高涨,并且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什么时候动手?”高发福着急地问。
大个子那双有力的胳臂向上一挥,笑着说:“这要看敌人什么时候出动了,也就是说,敌人让我们什么时候打劫我们就什么时候打劫。不过,我猜测敌人出动的时间不是年三十就是大年初一,因为敌人想抓住我们中国人大都在家高兴过春节这个习俗,根本不会注意他们运武器弹药这样的行动。具体时间是白天还是夜晚,这就很难断定了。这事不能着急,到时候等我们再接到信之后及时通知大家,我们好提前准备。”他环视一下大家,然后有意将声音提高一些说:“同志们,你们说过年能放假吗?”
“不能……”大家回答的声音特别响亮,铿锵有力,仿佛能把屋顶掀开。
“对,大家回答得很好,不能放假,在这个极特殊的日子里坚决不能放假。如果放假的话,那么到我们嘴边的肥肉不就白白地跑掉了吗!但是,我们也不能低估了敌人,敌人是非常狡猾的狐狸。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啊,只要我们知己知彼,就能百战不殆。”大个子高兴地说:“一会儿散会后,大家分头回去向队员们传达这个好消息,我想让队员的心情跟我们一样高兴。对极个别在思想上想不通的队员,我们要讲清利害关系,我想队员们会理解的,会想通的,大家说是不是?”
……
散会之后,在走到游击大队指挥部的房门前,大个子看旁边没有第三者,便把张英美的事情告诉了张士礼。张士礼高兴地说:“太好啦,这是我意想不到的。自从董保福强暴了英美以后,英美的性格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跟以前判若俩人,由一个天真活泼的女孩子,变成了一个孤僻、忧郁、少言寡语、闷闷不乐的女人。她平时很少跟人说话,不过有什么话倒是愿意跟我说。她曾经跟我说过,她一心一意想找机会报仇雪恨,因此,谁给她介绍对象她也不去见面,为此给我爸愁得够呛。”
“看来,我给郑志强写得那封信确实起作用了,不然,他不了解情况,也没办法做英美的思想工作,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大个子说。
“郑志强这个人我没见过面,看起来他做思想工作确实是手掌心长毛……”
“说他是老手,那是当之无愧啦!”大个子笑着顺口接上话茬。
张士礼也跟着笑了起来,完后接着话茬说:“党代表,跟您说句实话,像我妹妹这种性格的人,一般人是说服不了她的,弄不好一句话不给你撞到南墙去,那就给你好大的面子了。”
大个子说:“政委,你有所不知,郑志强是书香世家的子弟,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他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大学毕业后又去日本留学,见多识广……你想想,就这样的人办事,各方面想得比较周密,十有八九是不会砸锅的。”
“听你这么说,看来郑志强这个人是一个让人敬佩的人啦!”张士礼从心里钦佩地说。
“那当然了。”停了一会儿,大个子看一眼张士礼接着说:“英美也是个让人敬佩的好姑娘,这种顾大局、识大体的胸怀,为了人民的利益,为了早日打垮小鼻子……准确地说是打垮日本帝国主义,不惜个人荣辱,忍受精神和肉体两方面的折磨,是难能可贵的,也是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啊!”
“不知道我妹妹的那种性格,能不能取得敌人的信任?”张士礼还是有些担心地说。
“政委,这你就不用为此事担心了,有郑志强在,他是有办法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啦!”大个子信心十足地说。他又看了一眼张士礼,然后大笑着说:“敌人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无意中使了个美人计,真是人随我愿、天赐良机呀!”
“什么事把党代表高兴成这个样子?”李春海回到大队指挥部房门前就笑着问。
“没什么。”大个子没有回答,倒反问一句:“队员们现在的情绪怎么样?”
“队员们一听说要打劫敌人的武器弹药,那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都纷纷要求上战场,争取杀敌立功,日后在乡亲们面前就能‘显摆显摆’啦。”李春海笑着回答说。
“好,太好啦!要说打仗嘛,士气是取得胜利的先决条件,队员们只要有了士气,这仗就好打了,取得胜利的把握性就大多了。”大个子拍一下李春海的肩膀说:“走,外边冷,咱们回指挥部,坐下来好好研究一下这次行动的作战方案。”
三个人走进了指挥部,大个子掏出烟每人分给一支燃着吸了几口之后,习惯地坐在那个马杌子上,李春海和张士礼坐在炕沿边上,边吸烟边看着大个子,等待他对这次行动发表自己的看法和观点。大个子吸了几口烟,然后站起来走到墙边看着那张挂在墙上的军事地图,寻找到古城里的地理位置,然后用右手食指指着地图说:“从图上看,这批武器弹药要想运出古城里,必须用汽车运,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凤山路,另一条是李家沟这条路,李家沟这条路的路基狭窄不好走,汽车通行十分困难,我深信敌人不会走这条路。这就说明凤山路是敌人押运武器弹药唯一一条好走的通道,换句话说,这就给我们这次行动创造了方便条件。我想,到时候我们把兵力部署在三家子一带,最好找一个坡长坡陡,而且最好有胳膊肘弯的地方。也不知在三家子一带凤山路上有没有这样的地形?”
“有,这个地方名字叫长岭子,这段路长有一里来路,这段路不但路面坡陡,中间有一段撅尾巴坎,而且在坡中间还有一个胳膊肘弯,汽车跑得再快,到长岭子这个地段,也像老牛拉车似的,想快跑也跑不起来,路两旁还有那么多密密麻麻的大树……对了,位置就在凤山沟南侧。”张士礼说。
“好,太好了,这可是天助我也。”大个子听到这种情况高兴极了。“到时候我们把兵力投入到长岭子这个地段,战斗打响后,两边用树木堵住路面,让敌人跑不得退不得,这就叫关起门来打狗。”大个子就像战斗已经胜利了似的,兴高采烈地大笑起来。停了一会儿,他接着说:“这次战斗,我们的队员不能都去,我看去七八十个人就足够了,人去多了反而增加了不必要的麻烦。”
“队员们听说要参加这次战斗,各个的积极性特别高昂,不让谁去恐怕都会噘着嘴不高兴的。”李春海说。
“这事我也想过。”大个子说:“这就靠我们这些领导思想工作做得到不到家了,如果把道理说清楚了,我相信队员们会理解的。”
“我有个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李春海说。
“说说看。”大个子说。
“趁着打劫敌人军火这个机会,我想,再拿掉敌人几个据点。”李春海说。
“这个想法不错。”大个子肯定地说。“在你没有说之前,我也有这个想法。”
“我也有这个想法。你们想想,在春节前后,一方面敌人的思想麻痹,容易让我们钻空子,另一方面我们一边打劫敌人武器弹药,一边打掉敌人几个据点,敌人还不会怀疑他们内部有我们的卧底,这样白世鹏在敌人内部就能站住脚跟。”张士礼分析说。
“政委说得对,看来我们三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啦。”大个子高兴地说。“常言说:“三个嗅皮匠,顶个诸葛亮”。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大队长,政委,你们俩再谈谈怎么个打法,大家好做到心中有数。”
“我看先把一面山车站和张家堡车站这两个小鼻子的据点干掉。这两个据点是小鼻子火车运输的必经之路,干掉这两个据点,就会给敌人造成巨大的损失,同时也打一打小鼻子的嚣张气焰。”张士礼说。
“那就这样定下来啦。”大个子思索了一会儿,说:“我想,我把我们游击大队分成三路:一中队为一路,由大队长春海你负责打一面山车站据点;二中队为一路,由政委士礼你负责打张家堡车站据点;三中队为一路,由我负责打劫敌人的武器弹药车。这样分工你俩有没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俩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没有。”
“那好,就这样决定了。我看办这事应早点做好准备,你俩抓紧时间派人到张家堡和一面山车站这两个据点周围先侦察一下,摸摸敌人的兵力情况和熟悉一下那里的地理环境,做到心中有数。为了取得这次战斗的全面胜利,我想战斗尽力在同一个时间内打响,也就是说,我带领的人马在长岭子发现敌人的军火车之后,向天空中发射三棵红色信号弹,你们看见信号弹后,立即行动,让敌人猝不及防。战斗胜利后,赶快撤回口子里大本营。”大个子果断地在做战前准备工作。
李春海和张士礼分别下到了中队,把这次游击大队的作战方案向队员们进行了周密的部署,并安排骨干队员去敌人这两个据点进行实地侦察,为确保这次战斗的绝对胜利,做好一切充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