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商政事业推向了顶峰
虞洽卿得到上海总商会会长桂冠后,逐步把自己的事业推向了峰顶,确立了无可争议的商界领袖地位。对于虞洽卿来说,这只是他鼎盛时期所迈出的第一步。之后,他凭借上海商会会长的地位,扩大了自己在全国的影响,盛名保持了近二十年,而且声望愈来愈高,这是上海滩任何一个风云人物都无法比拟的。
上海素来有“冒险家的乐园”之称,是一座闻名世界的国际性大都市,云集了西方列强势力、军阀政客、各地财阀,自成一幅繁华的景象。虞洽卿向来以商人自称,但却一直从事商政活动,紧密关注着政局的变幻。虽然直皖战争以段祺瑞为首的皖系的失败而告终,但皖系在沪、浙、皖、鲁等地仍有强大的势力和号召力。直系军阀在战胜皖系和奉系以后,势力不断扩大。直系军阀的盟友西南军阀开始感到威胁,投身到反直阵线里。孙中山为了打倒直系军阀,主张联合段祺瑞和张作霖。1922年,经过有心人士在暗中穿针引线,在反直的问题上孙中山、段祺瑞、张作霖三方达成了默契。
1923年,直系军阀代表人物曹锟用重金收买议员,贿选总统成功,使全国上下强烈愤慨,这使反直同盟的势力更加强大起来。9月,上海总商会民治委员会为了联络各地工商界,制造反直声势,召开全国理财大会,但是各地前来报到的代表却寥寥无几,理财大会只好改成了谈话会。10月10日,曹锟出任总统,民治委员会见已成定局,渐渐沉默了,不久机构也随之消失。
浙江督军杨善德病故以后,皖系军阀卢永祥出任浙江督军之职,其部下何丰林担任淞沪护军使。10月12日,卢永祥发表通电,对于曹锟的总统地位予以否认,在卢永祥的带动下反直系的政客和未参加贿选的议员纷纷聚集到杭州、上海,摆出了南北对峙的架势。卢永祥在杭州建立了安福系政权后,傅筱庵为了在工商界夺得拥立杭州政权的头功,公开表示愿意向卢提供经济上的帮助和支持。
虞洽卿和他芥蒂很深,有心给他拆台,就找到了冯少山。说道:“少山,傅筱庵想来争功,你是什么意思?”冯少山道:“拥戴卢永祥是我们浙江全体同仁的事,他想独占鳌头,妄想。”
“但他也算是上海商界的头面人物,一言九鼎。他说支持卢永祥,难道谁还敢抢功不成?”
冯少山道:“你的话有分量,只要你肯出面,还怕斗不过傅筱庵。”“倒不是怕他。”虞洽卿道,“只是老关系了,不好拨他的面子。”冯少山道:“只要你出来讲两句公道话,其余的事我包了。”
1924年6月23日,上海总商会召开会议,讨论是否支持卢永祥的杭州政权。冯少山联系好了霍守华,准备向傅筱庵发难。大会刚开始,霍守华抢先站起来,提议由总商会牵头,组织民议机关,冯少山立刻支持。冯少山属少壮派,有一定影响,一部分人响应他。傅筱庵的全盘计划被打乱了,借口政见不同,和冯少山拍桌子骂起来。冯少山有虞洽卿撑腰,并不怕他,两个人拳来脚往,扭打在一起。
虞洽卿见时机已到,站起身来,作权威表态:“诸位!”全场顿时静下来,冯少山和傅筱庵也不打了,各自回座。虞洽卿道:“曹锟贿选总统,行径丑恶,为我们上海商会所不耻。但是,支持卢永祥的事尚须从长计议。成立民意机关是民众的心愿,不要争辩了。”由于虞洽卿表了态,通过民意机关表决的事成了定局。傅筱庵虽然不满,但这一次处于窘境,多说话已经不合时宜了。经过表决,虞洽卿的意见得以通过,上海总商会作出决议:曹锟等人行为毁法乱政,曹锟不具有候选总统的资格,国会议员不能代表民意,大局听候人民处理。
7月4日,上海总商会成立民治委员会,委员七十人,一半由选举产生,一半由会长和议董兼任,虞洽卿以商会议董的身份成为委员。这时候,直系内部争权夺利,发生了分裂。曹锟和吴佩孚之间尤为不和。吴佩孚返回洛阳大本营,独树一帜,称为“洛派”。曹锟根据地在保定,被称为“保派”。虞洽卿是何等人,对全国形势早已了如指掌。暗中派人和孙中山、段祺瑞取得联系,希望通过支持实力军阀而获得政治地位。随着形式的发展,虞洽卿一度改变反对曹锟讨好段祺瑞的初衷,准备仿效孙中山在广州的革命政权,也在上海建立商团统治。
在旧中国军阀混战的年代,军阀割据一方或者建立军绅合一的政权那是司空见惯的事,但是商人组织民治机关却是头一次。上海总商会的惊人之举使各界舆论大哗,抑扬褒贬滚滚而来。对此,国民党员徐谦这样抨击道:“自临城匪案发生后,上海外侨曾发表我国组织商人政府之说。今上海市总商会果有此决议,动机何在?现在上海商人果能以商人而垄断政权,则其结果不减于军阀。”在宁波同乡会会董会上,徐建侯尖锐地指出了所谓的民治委员会有取代国民党政府的野心和嫌疑。虽然此类抨击带有浓厚的感情色彩,曲解了上海资产阶级反对曹锟贿选的民主愿望,但是,却十分准确地点中了虞洽卿的要害。对于徐建侯的发言虞洽卿怒形于色,态度强硬地说道:“民治委员会并没有否认国会议员,但是绝对否认他们处在暴力下所议各案!”最终,宁波同乡会听从了虞洽卿的意见,致电在北京参众两院任职的宁波籍议员南返,抵制政府。民治机关是总商会设立的,无法代表民意,缺乏足够的政治实力和经验,单凭商界的力量是不能实现上海自治宏图的。虽然这种思想在以后也时有流露,却都一一破产了。
虞洽卿这个人的最大优点,就是从不轻易气馁。只要他不亲口说出倡导设立民治机关的真实想法,别人不管怎么猜测,都拿不出真凭实据。他在设立民治机关失败后,没事人似的,开始进行摘取上海总商会会长桂冠的行动。
上海总商会不但在上海举足轻重,而且其一举一动均会影响到中国政界。上海总商会的会员们个个拥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和政治基础。上海总商会是全国经济政治实力最强、影响最大、资格最老、会员最多的商会,各地商会遇到重大的疑难问题总会以上海总商会马首是瞻。因此谁成为上海总商会的会长,谁就能统领上海以至全国的商界人士。此时,虞洽卿不论是财力,还是政治背景,都有资格问鼎会长的宝座。此次,他对于会长之职是志在必得。然而,形势却发生了对他不利的转化。首先,上任上海总商会会长宋汉章准备离任时,上海总商会内的拥宋派叶惠均、赵晋卿等人声泪俱下的极力挽留,再三恳求宋汉章切勿离去,最后竟跪地不起。宋汉章不得不答应留下。宋汉章留下后名列候补会董之首,很快递补成为正式会董。照此形势,宋汉章很可能会连任。
当竞选会长的角逐拉开序幕的时候,上海的商界又杀出了傅筱庵这匹黑马,傅筱庵积极加入了竞选的行列,摆出会长非他莫属的态势。驻军上海的淞沪护军使何丰林不但大力支持傅筱庵,甚至给沪海道尹王赓廷致电,要求鼎力相助傅筱庵的竞选。
傅筱庵不但是虞洽卿的宁波同乡,而且两人同是镇海人。傅筱庵又名宗耀,曾经读过几年私垫,有一些文化,是一个善于察颜观色的人。此人极其聪明,利用和洋人打交道的机会学会了英文,还能书写出流利的英文文件。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与上海商务总会总理严信厚相识,之后极尽巴结之能事。不久,便认严信厚的妾杨氏为干娘,势力也因此有所发展。此时,他与鲁麟洋行的买办虞洽卿及平和洋行的买办朱葆三等人相识。傅筱庵常陪“干娘”杨氏到盛宣怀家中打麻将,为了讨盛宣怀妻子庄氏高兴他情愿自己不和牌。没有儿子的庄氏对聪明机灵的傅筱庵非常喜欢,并将他收为过房儿子,傅筱庵从而赢得了盛宣怀的信任和重视,逐渐开始发迹。
1916年,盛宣怀去世的时候,虽然傅筱庵在轮船招商局不得人心,但他为人处世的手段高明,盛宣怀的去世并没有他失势,反倒使他加强了对招商局的控制。对于上海总商会会长这个极具诱惑力的职务,傅筱庵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当他得知上海总商会的会长宋汉章因病无意连任后,马上四处联络,开始制造舆论,并命亲信加入商会,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不想,无意连任的宋汉章却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上海总商会内的拥宋派和拥傅派发生了冲突,双方相持不下。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虞洽卿打消了公开参加竞选的念头,转而暗度陈仓。他想:“我不急于一时,待你们双方两败俱伤后,我再来收拾残局。”不得不承认虞洽卿在竞选会长时棋高一招,他能够在弱肉强食的上海滩长胜不败自然有高明之处。
经过深思熟虑,虞洽卿决定先制住宋汉章。宋汉章是第四任会长,拥宋派实力较大。这时候,虞洽卿想到了朱葆三。虞洽卿对朱葆三道:“自从朱老退出商会,上海商会失去了巨星,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朱葆三道:“我老了,身体大不如前,做事常常感到力不从心。你们都还年轻,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虞洽卿五十多岁,朱葆三已经七旬多岁了。虞洽卿这次拜访朱葆三,带来许多礼品,朱葆三见他一如既往地尊敬他,非常高兴,道:“洽卿啊,上海滩不比别处。一定要小心谨慎。你也是过来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虞洽卿道:“朱老有所不知,现在的上海滩什么规矩情面都不讲了,谁心黑手狠谁就发达。宋汉章和傅筱庵为了虚名争得头破血流,真是丢脸。”朱葆三叹口气道:“我当会长的时候,大家一团和气,共谋发展。现在可好,唉!”虞洽卿说道:“宋汉章和傅筱庵本来都是个人物,谁当会长都没什么说的。但两人打急了眼,四处拉关系。帮这边,伤那边;帮那边,伤这边。”
“我知道你现在很为难。”
虞洽卿道:“我为难惯了,倒不觉得什么。朱老,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说他们二人选谁的好?”
朱葆三本不想参与会长之争,但想为虞洽卿支招,说说无妨,道:“傅筱庵全面一些。”他哪里知道,他说的这句话,很快被虞洽卿告诉了宋汉章。宋汉章陡觉压力很大,意识到落选对他很没面子,情急之下,对朱葆三非常不满,当着虞洽卿的面说:“这怪不得朱老,他做惯了会长,习惯说点什么。朱老辞职不是出于他本意,如今时过境迁,如果他仍想出山,我不会和他争。”
虞洽卿闻言窃喜,马上把他的话又告诉了朱葆三。这一下,朱葆三的气可大了,他最忌诲的就是别人说他辞职那件事,道:“就凭宋汉章这些话,也当不得一会之长。”犯起了犟劲,成心拆宋汉章的台。宋汉章本是去而复返,失了别人对他的期望,加上傅筱庵竞争,朱葆三拆台,虞洽卿倒鬼,种种原因,实力大减。
按理说,傅筱庵应该占了上风,实则不然。傅筱庵恩将仇报,排挤盛宣怀后代在招商局等企业的势力,并且取而代之的行为,被上海商界同仁所不齿。他与驻军上海的淞沪护军使何丰林勾结的事被宋汉章公之于众,更增人们憎厌之情。傅筱庵开始的时候尚碍于宋汉章的名气,没有制造什么过分的言论。此时傅筱庵退而复出成攻,和他顶起牛来,把他也逼急了,顾不得三七二十一,通过各种途径散布谣言。宋汉章和傅筱庵互相攻击,见于报端,闹得上海沸沸扬扬,两个人都被搞臭了。
宋汉章和傅筱庵正面交战,虞洽卿私下活动。当时有个叫谢蘅窗的煤业巨子,生性粗鲁,绰号大炮,是拥傅派的急先锋。虞洽卿通过关系把他约来,假意关心道:“傅筱庵虽恢复了上海总商会的董事职务,但是有言在先,宣布辞职了。朱老如今对他非常不满。况且,他的会员资格被取消过,如今复出,里面必然有许多内幕。”谢蘅窗在上海混得煤业巨子之称,当然晓得话中含义,找来中国银行发给上海总商会声明取消宋汉章会员资格的信函,直接拜访宋汉章,劝他辞退会董。宋汉章不屑一顾,谢蘅窗恼羞成怒,掏出信函,以公布报端来要挟。
7月7日,《申报》发表了中国银行那封公开信,认为宋汉章会员名义已经取消,不能代表中国银行参加选举。袁近初、胡哲生等拥宋派则援引总商会章程,“凡曾任商会会长会董者,任满后仍为会员”,证明宋汉章有权保留会员资格。拥宋派和拥傅派难分高低,辩论互异,纷纷向农商部、江苏省长、江苏实业厅、沪海道尹、淞沪护军使告状。中央和省府不但态度不明,还相互有矛盾。淞沪护军使何丰林想通过傅筱庵控制选举,就向一些新会董打招呼,暗示选傅筱庵。但在军阀混战的岁月里,风云变幻莫测,上海总商会从不明显倒向哪一派,他的军事力量毕竟不能左右商会,效果甚微。沪海道尹王赓廷一见事态扩大,两头都不得罪,主张暂缓选举。如此一来,会长选举形成僵局,被迫中止。会董陆续提交辞职书,会员们也纷纷抗议。宋汉章一看苗头不对,回到原籍浙江避风,任由上海闹翻天。傅筱庵以为时机来了,继续摇旗呐喊。不料众人更加憎恶,弄得他灰溜溜的。虞洽卿借傅筱庵的刀杀退了宋汉章,知道收拾傅筱庵的时候到了。他审时度势,决定把火力集中到宁波帮。
上海历来为江浙财阀所把持,其中最大的势力就是宁波帮。上海总商会自成立以来,总董和会长大多被宁波帮包揽了。宋汉章是浙江余姚人,傅筱庵和虞洽卿是浙江镇海人,三人合演了一出宁波同乡大火拼。加上宁波帮前辈浙江定海人朱葆三助战,事态愈演愈大。虞洽卿为了断绝宋汉章的退路,通过谢蘅窗乘机把朱葆三写给何丰林的信登报,各大报纸争相刊载。至此,宋汉章竞选会长的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朱葆三年迈体衰,不想事情闹这么大,问虞洽卿怎么回事。虞洽卿把责任推给了谢蘅窗。朱葆三当面斥责了谢蘅窗,知道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退居二线作壁上观。
随着宁波帮的卷入,虞洽卿的位置突出起来,充分发挥了他的调人功能,召集宁波同乡,讨论竞选会长的善后事宜。前来赴会的宁波同乡有九十多人,占总商会会员的四分之一。虞洽卿自任主席。
会议上,虞洽卿道:“宁波同乡在上海例来团结,如今宋汉章和傅筱庵不听朱老的调停,结果闹了起来,让外人看笑话,实在让我们无地自容。洽卿约各位同仁来此,并无他意,希望和大家讨论一下如何挽回宁波帮的声誉,妥善处理竞选会长的善后问题。不知诸位有何高见?”宁波同乡会内部非常团结,对宋汉章和傅筱庵都进行了指责,但没有偏袒任何一方的意思。虞洽卿也不需要通过宁波同乡压倒谁,没有继续发难,把焦点转移到了谢蘅窗身上。虞洽卿道:“我们虽然重利,但也要顾及情面。宋汉章和傅筱庵竞选会长,也是为宁波人争光的事情,本来无可厚非。只是蘅窗把事情搞僵了,偏要在报上发什么文章,劝他也不听。唉,蘅窗也是个实在人,就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