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偏厅后,我随着领路的下人准备离开许世府。此时早是月儿高挂,整个府邸灯火通明宛若白昼。尤其是如撒银一般的河面,美的那般安静却是吸引我驻足。不由得停下脚步,目光似乎可以穿透时空,看到娘在此如何用心讨好许世清离一般。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不知何处突然传来淡淡的男音,诗句有些凄凉,但配合上他那浑然天成温柔的声音,却是无法让人有一丝伤怀,只觉得一听倾心。
我挑眉循声望去,怎么也想不到,许世府竟然会有这样一个无欲无求,对什么都不想争抢的男子。莫不是坏事做尽的许世清斐绑来的哪家公子?那我可绝对不能袖手旁观,今日一并把人带出去才是。
府内小河是截取自护城河的活水,通过许世府前方,弯曲流遍整个府邸,一直到府中的花园,汇成一个大大的赏景湖,最后分流到城外的曲始河。
此时,倒影弯弯月色的小河,自后院方向逆流而上一艘小小的船只。船只没有顶棚,唯独在前缘和后缘高处各调一盏荧光黄的灯笼,柔柔美美的光调映衬着船上更加柔美的公子。
男子一身米绸色丝绸锦衣,一条宽宽的劲竹玉腰带束着他窄窄的腰身。天生含笑的俊颜,眉眼之间是说不尽的温柔。紫罗兰色的唇若有似无微微勾着,似笑非笑惹的人脸红心跳。
水墨折扇绘着什么,这么远我无法看清。唯独能看见的,就只有他潇洒中带着柔雅的姿态。他在看到我的那一霎那也是一怔,随即收了折扇于单手。双手握着折扇便是偏偏一礼,目光仍旧是那么温柔,暖玉一般的动人。
好一个温柔的公子,好一个惑人的俊俏郎君。就只是这一个动作,我就感觉自己的心不受控制的猛跳起来。对着他抿嘴一笑,高声喊。“请恕婉韵冒昧,公子这是要出府吗?”
温柔公子还没说话,我身边那个小厮却是皱眉,说道。“姑娘,这是我家二少爷。二少爷是来给夫人请晚安的,不会出府。请姑娘随我走吧!莫要他人说闲话。”
什么?这、这就是我传说中的表哥――许世洛泽?许世清斐那种唯利是图混蛋可恶的人,居然生的出这样一个温柔恬静的儿子?
连小厮对我不敬的话都忽略,就那么一直盯着许世洛泽用力的看。额滴神呐!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许世家已经出了许世清离那么一个极品渣男,难道,这是下一批?许世清斐又想拿他祸害谁家去?
想到这里,心底气愤便起,脑袋一热,管他什么礼法不礼法的。你说不让别人说闲话,我就不做吗?靠之!我非要别人说闲话不可。
我快步走到小河边的时候,许世洛泽的小船正好行到这里。哪里管身后小厮说什么,身子一跃便跳上许世洛泽的船。船身本就小,再加上我无端跃上的力道,瞬间猛烈摇晃如在暴风雨中一般,此时船夫除了稳定小船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我经常会冲动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这次当然也不例外。跳上那艘小船,我就开始后悔。感觉身子摇晃的马上就要掉下船,不仅晃到自己想吐,更是知道自己在许世府的人缘。就算掉进河里淹死,肯定也不会有人救的,而我又不会游泳,这下死定了。
身体跟着小船摇摆不定,手却突然被一双温热的大掌包裹住,虽然他同样被小船摇摆的无法自控,却是紧紧的抓着我的手,不介意肌肤相触的失洁,不在意我的无礼,费力的控制着两个人的体重与自然力抗衡。
摇摆间看向一身米绸色的许世洛泽,他因惊吓变白的俊颜之上,双眸仍旧温柔到可以滴出水,对上我的目光之时不忘点头安慰我。唇畔那一抹不深不浅的笑意,就像温酒一般醉了我全部的心。
我知道不应该,却无法自控。
渐渐的,船身终于停止摇摆,那些吓得完全忘记呼吸的小厮终于可以出一口气。府内的小河虽然不深,淹死人的程度还是够的,就算他们都在不会让许世洛泽真的淹死,但是保护不周的罪名也不是他们能承担的起的。许世洛泽哪怕只是掉进河里湿了衣服,他们所要承担的罪责也是一顿板子。
船停止了摇晃,许世洛泽也在这时松开拉着我的手,他的手只是温热,我感觉到的却是烫手一般的温度。那种明显属于异性的体温,灼的我心跳猛然增加,抬头对上他那双如水温柔的美目。赶在他开口前,先俯身一礼,开口道。“多谢表哥救命之恩,婉韵不会水,掉下去就死定了。”
俊颜之上仍旧是不深不浅动人的微笑,握着水墨折扇的双手与胸前还礼,开口的是比想象更加温润天籁的声音。“姑娘严重了!您是许世府的客人,任何人都不会看着姑娘出事的。”
我望着许世洛泽两眼冒桃心,还好脑子还没完全中毒,能快速反映过来接话,但是说话的内容却不受控制,变成实话实说。“表哥有所不知。许世府是不会看着任何一个客人有事,但我不是客人,而是债主,更是一个人人恨不得掐死的不光彩的债主。哈哈!表哥不用头疼,我就直说了。我叫施婉韵,是许世清离和他第一任夫人施眉锦的女儿,所以我才叫你表哥。”
许世洛泽温润的面庞终于露出一丝惊讶,温柔的目光再度将我从上看到下,问。“舅舅的第一任夫人?舅舅只有一个夫人,乃是当今尧侯!舅舅贵为候君,什么时候有过第一任?还生下你这样一个……一个调皮的表妹?”
我就知道,许世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将那段不光彩的过去给人知道。哪怕是自家孩儿,也要隐瞒。愤愤的咬牙,一字一字清晰的反驳。“表哥说我调皮,这我承认,但若说我冒认亲戚,那是绝对不可以的。当然,我不会让表哥现在就去找许世清斐和许世清离确认那么麻烦,可是这个东西,表哥不可能不认得。”
说完,我就将那块玉镶金的小破牌拿了出来。这东西自结婚那时被娘拿来吓退许世家的人,之后就被我要了过来。当然,我要这个东西和娘完全是两个意思,她拿着是思念,我拿着是为了时时刻刻记得我们之间的仇恨,顺带诅咒一下那个极品的渣爹。
许世洛泽接过牌子,顺带将自己坠在水墨折扇的那块,写着泽字的牌子一起放到灯笼下细看。许世家这个规矩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虽然此玉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稀有玉料,但贵在只有许世家这一大块,每出生一个孩子,便从玉料上采取一块,连祠堂之内早就做好的,独特的一个单名金字取来,合做成这个孩子身份的凭证,外人再怎么作假,也不可能和真的一样。
就算许世清斐用尽心思都想抹去许世清离的过去,却无法再制出和这块一模一样的玉牌。玉料可以再截取,而许世清离自先祖传下,已经上了族谱的离字却不可能再复制。所以,许世清离嫁给沈傲霜的时候,没有按照规矩交上自己的玉牌。我想,这也算是他和沈傲霜最难交代的一件事吧!
一会儿后,许世洛泽面色凝重的将玉牌还给我,笑容没了仍旧难掩他的温和俊美。随即一个标标准准的仪礼,代表他郑重的认下我们的亲缘。温润如玉的嗓音,轻喃一声。“表妹!”
抬手扶上许世洛泽的胳膊将他拉起来,顺带卡美男点油水,吸住口水近距离看着他温柔如沼泽的眼睛,我想我完了。明知道他是我嫡嫡亲的表哥,明知道他是仇家之子,明知道许世家的男子都是最不应该亲近的一类。深知越是完美的东西越致命,可我就是深深的陷在他温柔的外表之下。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陷在他温柔的沼泽中不可自拔。
我想,我爱上了他。不同于对花青云的日久生情,是真的对他一见钟情,很深刻很深刻的爱上了他。
他看着我吃果果的目光温柔一笑,漂亮到不像话的紫罗兰色唇瓣儿轻轻抿了一下,赶忙收回自己的手臂,出言打断我的胡思乱想。“表妹是要出府吗?我的目的地已到,就让小韦撑船送表妹出府吧。”
我赶紧摇摇头,怎么也不能这么快就和他分开。“刚才小厮说过,你是来给姑姑请晚安的,这里离偏厅还有一段距离,天已经黑透陆路又远,不如我们一起吧!水路只有一条,并不绕远。怎么样?表哥!”
他含笑点头,示意一下小韦撑船。带着淡淡栀子花味道的熏香就随着晚风吹到我的鼻端,好美好安静的香味,这就应该是他的味道。我傻傻的想着,毫不掩饰的看着对面而站的男子。
汩汩水声随着船体不断向前传来,夜色很安静,他也很安静。明知道我的眼神代表什么,他仍旧没有表示出任何的情绪。没有羞涩,代表他不喜欢我。没有生气,代表他根本就不在乎我喜欢他。唇畔那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良久后才知道,那根本就是人家天生带来的,而非对我的特殊。
所以,有些挫败的看着美男,思想竟然不受控制的倒回穿越前。
在那一世,我也有一个温柔的表哥,我们从小便是在一起的,甚至小到什么都不懂,一起穿着开裆裤坐在一个澡盆里洗澡,躺在一个小床上吃着同一个碗里的米粉。
在那个时候,家里的亲戚就总喜欢逗我。尤其是姑姑经常会问:表哥好不好?表哥有没有欺负你?长大以后,嫁给表哥做新娘好不好?
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错误的认识。我以为,长大后嫁给表哥是必然的。情愫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萌生,小到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几岁,恐怕是连牙齿都没长全的时候,潜意识里就有了嫁给表哥的冲动。那就是最原始的爱情萌芽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悄悄的生长,随着年龄的增大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们都慢慢的长大。一起上小学,一起上初中,表哥的温柔依旧,对我的照顾依旧。单亲的姑姑若是撑起我天的那个人,那么温柔的表哥便是我坚实的大地。他对我的好超越所有人,当然也包括姑姑。因为,我们同龄,很多我想要的,姑姑都不可能完全了解,而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