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阿春轻笑一声:“你以为我指的是这件事?”
她不禁有些疑惑了:“你指的不是这件事?”
“梁夫人右手心上有一道疤,应该是摔倒在地,被利刃割伤所致。”
“被你发现了呢。”她挑了挑秀眉:“怜珠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我也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做笔交易如何?”
“我从不知自己还有用处。”她一阵冷笑。
梁嘉末面上的笑无懈可击:“这笔交易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你一定会有兴趣的。”
“一丘之貉,我与你无生意可谈。”
她说着,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刚要离开又听她含笑道:“不想为孩子报仇吗?”她的脚步果真停住,她接着道:“我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体会的到你丧子的痛苦,怜珠姐姐,你不想报仇吗?”
“我没有人可报复。”她依旧是冷言冷语。
“我要是你,第一个要报复的便是见死不救的王妃娘娘,第二个,便是怂恿自己的同谋者,凭什么她们平安无事,痛苦却要你独自承担,你真的甘心吗?不会恨的牙痒吗?”
紧握的指甲陷入手心,疼的难以忍受,甘心吗?当然不甘心,她恨不得将她们碎尸万段。良久,她终于开了口:“说来听听。”
“如今正是战乱,姐姐无依无靠,离开王府也无处可去,濮阳的吴太守是我舅舅,我可以安排你投靠到那里。”
“我该拿什么跟你交易?”
“很简单,琅邪河苑郡主大婚之前你还不能走,至于该做什么,你自然知道。”她笑的很是清冷:“这才是对王妃娘娘的重创,至于那个同谋者,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怜珠姐姐一向聪明。”
郑阿春站在原地,神情肃穆,也不知想了多久,终于望着她的眼睛:“成交。”
她已经回不了头了,对她的恨使得她无法回头。
阳光渐渐明媚,梁嘉末在香晴的搀扶下缓慢的走着,花坛里繁花摇曳,淡淡的香味弥漫开来,格外使人心神宁静。她的嘴角始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香晴终究开口:“夫人为何帮郑夫人?”
纤手轻抚腹部,她笑的风轻云淡:“我可没那么好心,我帮的是自己。”
想是觉得她难以理解,她微微抬起头,目光婉转的望向飞檐伸展的远空:“虞怜珠是一颗很好用的棋子,我得留着她,以备不时之需。”
香晴抬头望她,像是想说些什么,良久,又沉默的低垂下眉眼。
绿秀送了郑阿春,回来的时候,正看到她坐在石桌旁,棋盘上黑白子陈列,她手中握着一枚白子,似是沉吟一般良久的思考着,一身水湖碧色的罗稠衣裙,身后是成簇的蔷薇花,淡粉飘香。几缕长发被微风抚起,眉眼淡墨,侧脸素净如玉,远远望去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可是她的神情略带浅愁,手中的白子始终不曾落下,使人莫名的感到孤单落寞。
那盘棋还是段灵箐临走之前未走完的,以往她常常过来找她下棋,有时见她没空,便亲执黑白子,自己跟自己下,乐此不倦,也不觉得孤单。
如今她走了,再没人跑来缠着逼她下棋,她一人坐在棋盘前,看着段灵箐走了一半的棋局,不自觉的就拿起白子,等到真的该落下,沉思很久,才发觉这盘棋其实已经结束了。白子即将陷入死局,黑子也行至绝路,再落一子便是加剧了棋局的覆灭,再无回天之力。
这才是段灵箐迟迟不肯落子的原因吧?也不知这样混乱复杂的局面,她是怎样一步步走出来的。这样想着,心里不由的苦笑一声,将手中的白子放了回去,绿秀在这时上前,声音有些担忧:“娘娘,您别伤心了,千万的保重身子。”
她先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不久前有消息传到王府,琅邪段夫人率甲士赶赴北伐战场,欲与辽西左贤王段匹磾大人汇合,谁知路上遇胡人袭击,十几甲士无一生还,段夫人不幸遇害。
乍一听到消息,她心里一沉,却稍稍又平静下来,记得段灵箐临行前,她亲口在她耳边道:离开王府之后你便是自由的,若有朝一日你厌倦了军中生活,或者有了心爱的男子,便制造自己遇袭的假象,山贼抢劫也好胡人厮杀也罢,传出你的死讯之后,琅邪段夫人的身份自此消失,隐姓埋名去过你想要的生活……这是她最后一次为她出谋划策,为她做好了一切的打算,她也心知有朝一日或许真的有这么一天,但当消息传来不禁又感到诧异,段灵箐离开不过半月有余,她甚至不曾赶赴到北伐战场,就真的这样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
心里疑惑之余泛起慌乱,但转念一想,鲜卑人骁勇善战,箐儿怎么说也算是马背上长大的,何况带了十几名武士追随,想来不会真的出事,何况如今战乱,四海之内的羯人胡人皆在战场,若真的有胡人半路袭击了她,也不敢贸然杀之,只因她的身份是琅邪段夫人,更因她是鲜卑辽西公与左贤王的妹妹。此事看来,应是她有自己的想法,选择了提前离去。
绿秀以为她在为段灵箐遇害的事伤神,她也并不瞒她,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她,绿秀听完沉思,继而道:“若是这样娘娘就不必担心了,虽有消息说段夫人遇害,但久久不见其尸首运回王府,可见是还没找到她的尸首,段夫人离开的可能性很大。”
她点了点头,轻叹一声:“我倒不是担心箐儿,而是想着她的死讯传出,段疾陆眷和段匹磾不知作何感想,他们可都是王爷身边的大将。”
这也是她心里黯然的原因,一开始帮段灵箐离开,一来是觉得她留在王府确实备受煎熬,二来也是想着以她的身份为司马睿谋利,可是她真的没有想到,她就这样迫不及待的逃离了王府,连哥哥也不愿再见一面,可是因为她心里早已有了怨气,愤恨着段疾陆眷和司马睿不守信用,愤恨王导真的将她抛弃在王府,留给她一个琅邪段夫人的身份。
她离开了,她却担心辽西公段疾陆眷会不会因为妹妹遇害的缘故对司马睿不似从前,毕竟亲情摆在眼前,谁也不好揣测将来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