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白色身影闪入小屋内，刚一进屋就闻到一阵浓郁的药味儿，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怎的病了这么重，却没有通知我，也没有传大夫？”看着榻上那人神色憔悴，九华的脸色顿然一变，回身低声训斥着照顾的人。
“咳咳……”榻上的人一抬手拉住他的手臂，冲他摇了摇头，“不怪他们，是我不让他们去找你的，一点小病，不碍事……咳咳……”
九华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在一旁坐下，反手抓住她的手，沉声道：“怎的不碍事？病得这么重，不看大夫怎么行？”
说罢，冲着身后的星洲使了个眼色。
星洲会意，点头离去。
“姑姑，你什么都不要想，尽管安心养病，有任何事都可以交给珞儿去做。”
想起多日前，九华受伤中毒那日，无处可去之时，便是在她这里待了一宿，她是九华最信任的人之一，亦是他牵挂的人之一。
不仅仅是因为她身上所隐藏的秘密，而是这十多年来，她一直悄悄关心着他，照顾着他，慕贵妃给不了的关爱，她全都给了。
姑姑拍拍九华的手背，示意他放心，轻轻咳了几声，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渐渐变得严肃，遣退众人，而后轻声问道：“上一次你受伤的时候，陪你前来的那位姑娘，是何人？”
九华眸色一沉，明白她说的是重鸾。
看出他有些犹豫，姑姑有些着急，又道：“她是不是姓沈？”
九华心下一凛，面色却不变，“姑姑怎知？”
“如此说来，那就是了？”得到九华的默认之后，姑姑不由得更加激动，挣扎着要坐起身，九华只得扶着她做起来。
“她真的姓沈？她真的……还活着？”
“姑姑为何这么问？”九华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姑姑或许知道澜玥阁的事，而且认识重鸾。
姑姑深深吸了几口气，抓着九华的手也越来越用力，“你去……去把她带来，带来见见姑姑可好？有些事，姑姑必须要当面问她……”
“姑姑……”九华伸手把她稳住，神色沉肃道：“一时半会儿，姑姑怕是见不到她，她……已经离京了。”
“离京？去了哪里？会不会有危险？有没有跟着身边保护她……”
看着姑姑焦急又担忧的模样，九华心中疑惑越来越深。
这么多年来，她唯一这么关心过的人，只有他。而现在，她仅仅是见过重鸾一面，仅仅是知道重鸾姓沈，就如此关心她的安危，非亲近之人所不能。
究竟，这其中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看出九华心中有疑惑，姑姑渐渐平静下来，歇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只帕子交到九华手中，“答应我一件事。”
九华点头道：“姑姑尽管吩咐。”
“去找她，把这个交给她，问她认不认识。现在就去，立刻就去！”
九华心中微凛，稍一沉吟，站起身点点头道：“好，姑姑安心养病，珞儿这便回去收拾一下，即刻启程。”
尽管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他这么做，可是他却能隐隐猜得到，这样东西与重鸾有关，而且，姑姑所知道的事，也绝非仅仅是宫中的那些事这么简单。
三匹快马出了莫凉城之后，就向着平城的方向疾驶而去。
听留下照顾止息楼的佩兰说，重鸾此次只带了两个人，一个是柳叔，一个是嘉兰。柳叔倒是有些身手，可是另外两个的武功却只够防身之用，一旦碰上强敌，则情况不妙。
最重要的是，他大致琢磨了一下重鸾此行会经过的地方，除了一个隐月山庄，其他各处无一不是危机重重，她若落到任意一人手中，若是他们把她活着送到步清倬面前，倒是好说，若是不能，则重鸾危矣。
想起步清倬这个人，此时此刻九华竟对他生出一丝信任。
直觉告诉他，步清倬不会伤害重鸾，尽管他并不知晓为何。
多日来的调查，他已经隐约感觉到，步清倬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杀重鸾，甚至，他一直在暗中保护着重鸾。
那日是竹泉镇，他匆匆赶到救下重鸾，他明明看到一到红色身影从竹林深处一闪而过，似是一直守护在这里。
后来他让宜文细细查探过，重鸾离开京都的那几日，聚宝楼的楼主倾月姑娘恰巧也不在京中。
他顿然就想到了那日所见到的红衣女子。
而此时此刻，重鸾一行人早已告别慕容扬，离开了细凤城，到了平城境内。
这里比他们想象中的冷清了些，贫穷了些。重鸾本以为，这样一座城，就算不能比及京都莫凉城，但是至少也不会输给一个竹泉小镇，却不想，这里竟是比竹泉镇还要差一点点。
紫菀在城门处迎接几人，见到重鸾一行人之后，她并未上前与他们攀谈，而是向四周瞥了几人，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重鸾几人会意，亦不做声，跟在她身后向城里走去，最终在一家看起来比较不错的客栈前停了脚步。
直到进了屋，紫菀这才与他们说话：“姑娘先且稍作休息，晚点我带你们去见他。”
重鸾与嘉兰相视一眼，嘉兰出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何要到了这里才能开口说话？”
紫菀走到门前向外面扫了一圈，而后关上门窗，走到重鸾身边小声道：“说来也怪，这几日，城里到处都在抓人，只要提及那个人的名字、或是不小心说起与他有关的事，都会被抓走，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你们难道没觉得这里很冷清吗？”
重鸾一蹙眉，问道：“他们为何要抓人？”
紫菀摇摇头，“听说，好像是京中有人给他递了权力，允他在此排除异己，收服民心。”
“哼！”重鸾忍不住一声冷笑，“便是如他这般，如何收服人心？”
顿了顿，又道：“把你这几天查到的都说一遍。”
紫菀点点头，与嘉兰一起在她身边坐下，喝了杯茶，这才道：“这个高东是三四年前调到这里来的，我仔细问过了，他来的时间正好与大殿下被废的时间相吻合，正是在大殿下被废之后。按说，一位京官，即便是请调远地，皇上给以抚恤，也未必能一把拿出那么多的银两，而这个高大人刚刚到了平城就给自己重新建了座大园子，围墙砌得很高，却依旧遮不住园子里高高耸起的楼阁高屋，城里的人都戏称他为高大楼。
说来也怪，这个高大人到了平城之后就没有再办过任何事，他就好像只是个挂职的闲官儿，从不问事，也从不与平城总兵起冲突，自顾自己一个人乐得逍遥自在。见他这样，当地的总兵大人便没有在意他，任他自己寻乐。”
重鸾凝眉，轻声念叨：“高东……”
“小姐认识他？”
重鸾摇头道：“不认识……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罢了，在京中待了那么久，难免会听到一些关于这群大人的传言。”
嘉兰问道：“那为何要等晚点再去找他？”
紫菀压低声音道：“听城里的人说，这位高大人平日里不见客，白天把自己关在钱库里，不停地数钱，到了晚上就会出来，寻欢作乐，他的府中有很多女人，乐师、歌舞伎、或者侍妾……”
闻言，嘉兰顿然一瞪眼，道：“你的意思是，让姑娘假扮成琴师，以美色去接近他？”
紫菀连忙摇头道：“这个高大人虽然贪恋美色，不过有一点，他从来不碰乐师和歌舞伎，似是对歌舞伎明明有着很深的感情，却又刻意避之。”
重鸾不由得冷笑一声，“这并不奇怪，高东的生母其实本就是一个舞姬，被其父强行占有，生下他不久便病死了，他是由大夫人抚养长大的。”
嘉兰和紫菀面面相觑，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重鸾又道：“这个高府，看来咱们是去定了。”
“可是，这么做很危险？”嘉兰忍不住狠狠皱眉，“紫菀刚刚也说了，只是提及他的姓名都会被抓，更勿论是混入他的府中？只怕这里的总兵早已与他沆瀣一气，沦为一丘之貉，若是我们被他们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重鸾挑了挑眉，淡笑道：“那便想个万全之策，让他们察觉不了我们，也抓不住我们。”
两人闷闷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通常来说，这种情况下都是她想出主意来，而她们，只需按照她的吩咐办事就好。
重鸾想了想道：“府中既然****夜夜有酒宴，就必然要有喝不完的酒水才是，而对于这种人，无法抗拒的，除了美人之外，就只剩下美酒。”
“对呀！”嘉兰顿然一喜，“我们可以让清玉公子和柳叔扮成送酒的店家，有他们跟在身边，我们才能放心。”
“不许。”重鸾摇了摇头，神色变得凝重，“我们已经劳烦过清玉公子很多次，上一次的事，若非有公子出面，换成其他任意一个大夫，绍君瑶的假装生病的事就会被揭穿。若是如此，则清玉公子必会被他们连累，甚至还有可能会连累到整个问月山庄，我不能……”
蓦地，她脸色一沉，喝道：“什么人？”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段干彰大步入内，扫了众人一眼，而后将目光落在重鸾身上：“重鸾姑娘以为，我这一次选择与你同行，目的何在？”
“这……”
“紫菀姑娘，还要劳烦你再去打听一下，这位高大人喜欢喝什么味儿的酒。”
紫菀一愣，侧身偷偷瞥了重鸾一眼，见重鸾脸上不见任何异样，便低着头匆匆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