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他把穿山甲藏哪儿了,就跟着走了过去。他哗啦拉开旅行袋,原来穿山甲就躺在里面,胖乎乎的,大概有二十来斤。岩坎脸上露出了一丝羞赧,仿佛在说:瞧,朋友,我把底儿都兜给您啦。接着迅即掏出一把人民币来,抽出两张百元大钞,塞到我手里:“大哥,我这也是第一次,放了我吧,反正只有你一个人。”我一下子懵了,25年来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火烫似的推开了他递过来的钱:“不行,不行。别这样,别这样。”岩坎也许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许是以为我嫌少(后来他坦白说穿山甲是他花400元在那边买的,到中国的餐馆大概能卖1500元),一下子把那些钱全掏了出来:“大哥,您知道的,我从来没犯过你们的规矩,今天是第一次。我错了。我也是为讨点生活,您放了我吧,肯定没有人知道的。”我的脑袋开始晕乎起来,我那时才确切地明白,腐败原来是这么诱人,而缺乏监督的权力确实很容易导致腐败。岩坎很了解中国国情。只有我一个人,从检查站看不到我们,我回去只要说一声“一个本地的老百姓”,谁也不会怀疑我(检查站离边境线有十公里,当地边民抄小路走很普遍),几百元轻轻松松就到手了。我这时才发现,原来我并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意志特别坚强的人。但另一个声音马上就开始骂我,你这个混蛋、败类,这么经不起诱惑,怎么配穿这一身警服!口是心非,当面是人,背后做鬼!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这一辈子就完了!我的脑子急剧地转了几转,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有点不知所措,笨拙、机械但又坚决地推开了岩坎的手。
此后我又在那一个边防站干了几个月,但再也没有遇到过这类事,而那天的情景一直在我脑中缠绕不去,有时猛地一惊。假如那天我真的自作聪明,放了岩坎,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他非常可能因为非法入境、贩卖野生动物被抓住,追查之下,招出我受贿的事,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可悲的结果?!个人身败名裂,亲人被人戮脊梁骨,单位乃至祖国的声誉受损!如果我侥幸成功,尝到甜头,然后就一而再,再而三,最后也是咣啷一声,锒铛入狱,成为一个可耻的、我曾经痛恨的腐败分子。莫伸手,伸手必被捉,一失足成千古恨,这种事例已经是太多太多了。
人生的路很漫长,但关键的地方只有那么几步。处在这么一个特殊的岗位,面对光怪陆离的社会,形形色色、更大更美的诱惑,今后的我还能这样做吗?我能永远不“变质”吗?我真的不敢打自己的保票,我只能说,第一步,我算是走稳了。
古人曰:“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做人正应该如此,只要是“恶”,即使是小恶也不做;只要是善,即使是小善也要做。要知道,人生关键处只有几步,尤其在你年轻的时候,一步走错,往往会步步走错,结果离目的地越来越远,乃至彻底跌入深渊。因此,在人生的关键处一定要把握好自己,使生命之船能够平安地到达成功的彼岸。
虚荣
英国培根
伊索在他的一则寓言中说得很妙:“苍蝇坐在战车的轮轴上说道,我扬起了多少尘土啊!”世上确实有很多自负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无论这些事情是自动进行的还是因其他因素推动的,只要自己在其中扯得上哪怕有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关系,他们就以为这些事情完全依仗着他们的力量。
好炫耀的人一定好倾轧,因为一切夸耀都要依靠比较。这种人也必然很偏激,因为如此才能支持自己的各种夸耀。他们又不能守秘密,所以没什么实际用处。他们正如法国的一句成语所说:“声音很大,结果很小。”
然而,在政事中这种品性确有其用。每逢人们需要造成一种大才大德的名声的时候,这些人就是很好的吹鼓手。还有,对有关双方交差撒谎会产生很好的效果。例如,一个人在两个君王之间交涉,想让他们联合起来向第三方开战,他就对双方都言过其实地夸张对方的兵力;又如,有时候在两个私人间交涉的人,对双方都夸张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地位,结果会提高自己在双方心中的声望。在诸如此类的事情中,往往会得到无中生有的结果,而意见能导致实质性的变化。
在将帅与军人之中,虚荣心乃是一种不可缺的东西。因为如同铁块磨砺了铁块一样,人们的勇气是靠着荣耀而互相磨砺的。在依赖于明确的命令和冒险的大事业中,加入一些天性好荣耀的人可以给事业注入活力,而那些天性厚重、冷静的人则类似压舱物而不类似风帆。
在学问、名声方面,若没有一些夸耀的羽毛,这种名声的飞腾是很慢的。“写书论述不应看重荣耀的人也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书的扉页上。”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盖伦也都是喜欢夸耀的人。虚荣心的确有助于一个人名垂青史,德行之所以还得到了间接的报酬,那是不能不归功于人性的。
这种虚荣心就如同天花板上的油漆一样,它使得天花板不仅光亮照人而且持久耐用。但是说了这么久,我用“虚荣”这个字眼的时候,却并不是指穆西阿努斯“他能老练地修饰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因为这种性质并非是出自虚荣心,而是出自天生的宽仁和谨慎的,并且这些性质在有些人那里不但漂亮而且优雅,道歉、退让与谦虚,只要控制得当,都不过是夸耀之术。在这些夸耀之术中,没有比小普林尼所说的那一种更好了。那就是在你自己所长的某方面,如果别人也有一点长处,应当不惜地多多称赞那个人。他说得很机智:“在赞扬别人的时候你其实是在替自己做好事。因为你赞扬的那人在那一方面若不是比你强就是不如你。如果他不如你,那么他既然值得赞扬,你更加值得赞扬;如果他胜过你,假如他不值得赞扬,你就更不值得赞扬了。”
好炫耀的人是明哲之士所轻视的,愚蠢之人所艳羡的,谄媚之徒所奉承的,同时也是他们自己所夸耀的言语的奴隶。
智者说:“虚荣心重的人,所欲求的东西,无过于荣誉,所畏惧的东西,无过于羞辱。”
多少人,曾经在这张脸皮下活得没有了自己。窒息了自由,也压抑了天然的人性,更常常失去做人应该呈现的状态。
说到底,虚荣就是一张脸皮,最好是使自己好看、使别人难看的一张脸皮。
差耻
法国萨特
羞耻实现了我与自身的另一种内在关系:我通过羞耻发现了我存在的一个方面。
尽管羞耻发现了某些复杂的和派生出来的形式能在被反思的时候显现,但是羞耻一开始却不是反思的现象。
事实上,不管人们能在孤寂中通过实践从羞耻中得出什么结论,羞耻的本来意义和原始结构是在某人面前的羞耻。
纯粹的羞耻不是感到自己是这样的或那样的可指责的对象,而是感到自己是一个对象,一个自己已经认识到在他人的眼里成为一个被贬值的、处于从属地位中的人。
羞耻是原始堕落的体验,不是由于我犯了这样或那样的错误,而只是由于我“落”入了世界。
害羞,尤其是对裸体状态被碰见时的恐惧,只是原始羞耻的象征的表现:身体在这里象征着我们无遮无掩的对象性。
羞耻,有时是别人给自身带来的,有时也是自己给自己的。
羞耻是一个人尊严和人格的蒙羞和可耻感,也是一个人在道德评判标准中对自我最彻底的贬损时的感觉。
一个尚存羞耻感的人不会堕落到连人的尊严都可以出卖的程度。
羞耻的情绪可以阻止人不去做某些卑鄙的行为。
而对可耻行为的追悔恰恰是对生命的拯救。
偏见
法国伏尔泰
偏见是一种没有判断力的意见。
所以,全世界都有人在小孩子们还未能判断是非以前给他们任意灌输各式各样的意见。
有些偏见是人人都有,又是不可缺的,那就是美德。在很多国家都有人教给孩子认识一位赏罚分明的神加以崇拜;告诉孩子敬爱父母;在孩子们能够懂得什么是恶行,什么是美德之前,就告诉他们扒窃是一种罪行,把自私自利的撒谎看成是一种坏行为。
所以说有很好的偏见,就是我们用理性思考的时候,由判断肯定的见解。
感情并不是单纯的偏见。一位母亲爱儿子并不是有人告诉她应该爱儿子,她是不由自主地疼爱儿子。一个人跑去抢救一个即将坠入深渊的,或将被野兽吞食的生人的孩子,也丝毫不是由于什么偏见的缘故。
但是由于偏见,一个人才去尊敬一个穿着某些服装、言行庄重的人,是因为他的父母跟他说应当在这个人面前表示尊敬,在他还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值得尊敬以前便尊敬这个人了。随着年龄的增加,他便看出这个人原来是一个骄傲、自私和虚伪透顶的江湖医生,于是他便开始轻视一向尊敬的人,于是偏见让位于判断。
一个人曾经由于偏见而对于别人在童年讲的童话故事信以为真,却在20岁时就把这些故事看成是巧妙的比喻罢了。
其实偏见的形成往往是一个人缺乏判断力时对某件事或某个事物较为偏颇的见解。有的偏见一旦形成,往往影响一个人对事物的正确判断,如果还执著于自己的偏见,最后导致偏执。有的偏见会在有了正确的判断之后就消除了,还原对事物的正确看法。
错误的偏见一旦形成而且还要继续下去,就成了偏执。偏执的人对世界的看法往往是有失公正的,这种偏执也将把人带入认识上的误区。
论自命不凡
法国蒙田
对荣誉的另一种追求,是我们对自己的长处评价过高。
实际上,这是我们对自己怀有的本能的爱,这种爱使我们把自己看得与自己的实际情况完全不同,就像能把美貌和优雅赐予被爱的人,并使爱恋的人们失去清晰和正常的判断力,把他们所爱的人看得与实际不一样,更加完美。
我并非因害怕犯这种错误而希望一个人看轻自己,也不希望他把自己看得比实际情况更坏。
在任何情况下评价都应同样的公正,每个人对自己的评价都应符合实际情况。如果是恺撒,那就让他大胆地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统帅。我们关心的只是体面,体面把我们弄得晕头转向,使我们看不清事物的本来面貌,我们往往只抓住了树枝,却抛弃了树干。
体面不准我们做出不合法和不好的事情,而我们对此完全服从;理智不准我们做出不合法和不好的事情,对此却无人加以理睬。我感到在这种情况下体面的法律在束缚我的手脚,因为体面既不准我们讲自己的好,也不准我们讲自己的不好。
有些人因命运而过上高于一般水平的生活,他们可以用大家都能看得到的行动来显示他们是怎样的人和怎样的与众不同。但是,有些人命中注定是默默无闻的人,如果他们自己不谈就无人谈及他们。
正因为如此,我们无法阻止别人对自己更好一些的评价就像也无法让人们傲慢一样——过高地评价自己,过低地评价别人。
摒弃自命不凡,不是过低地看自己,也不是让别人过低地看自己。任何时候,都要给自己一个公正的评价。半斤就是半斤,八两就是八两。
自命不凡是一种有失公允的态度和人性。过高地评价自己,容易陷入自傲的误区。孤芳自赏,固然有良性的一面,但总体来说,会造成自闭与迷失。现实中的自我和自我构建的自己,一旦出现裂痕,会让我们产生撕裂的感觉。这种不平衡所带来的后果,只会害了自己。
论猜疑
英国培根
思想中的猜疑就像鸟类中的蝙蝠,永远在朦胧的夜里飞翔。猜疑应该被制止,至少也应有所节制。因为他能使人心思迷乱,疏远朋友,也使事业不能顺利地进行。
猜疑能使君王实施暴政,使丈夫心怀妒忌,使智者寡断。猜疑是一种病,一种在脑子里生的病。就是那些天生勇敢的人,像英国国王亨利七世,也会产生猜疑的思想。而且,世上也没有比他更多疑更勇敢的人了。但凭这些人的性格,他们不会贸然猜疑,他们总是要调查一番其是否可能。因此,猜疑对他们的祸害不大。
但在天性胆怯的人那里,猜疑总是滋生的很快。对于那些疑心重的人,无不是对事情想多了解一些却了解不多的人。因此,要释疑就应该对事情多一些了解,不要把猜疑放在心里隐藏起来。
人们真正想要什么?他们难道不认为他们所用之人、所交之人并非圣人?他们难道不认为这些人忠于自己更忠于他人,这些人也有自己的目的?其实,平息猜疑的最好办法就是姑且认定这些猜疑是真的,预期到最坏的结果,然后,为了防止最坏的结果出现而约束自己。因为一个人应当事先有所防范,如果所猜疑的是真,就可以免受其害了,对猜疑的利用仅限于此。
人的心里产生的猜疑,不过是此传闻、流言而已,那些由搬弄是非而产生的疑念,却是一种毒刺。要想破除疑念,消除疑虑,最好的办法就是开诚布公地与所疑的一方相见,使双方都能相互了解,认清事件的本来面目,使双方更加留意,以免授人以猜疑之柄。但是对于品格不好的人,这种方法却不适用,因为这类人一旦发现自己受过别人的猜疑,就容易怀恨在心,更加容易做伪。
意大利人说:“猜疑是忠心的通行证。”就好像猜疑给了忠心一张通行证,放它通行。但猜疑本应该激发起忠心,除去自己的嫌疑。
猜疑实在是一种流毒,它滋生于缺陷的思想与心灵。
猜疑同时是一把双刃剑,对他人不利又伤害自己。“思想中的猜疑就像鸟类中的蝙蝠,永远在朦胧的夜里飞翔。”猜疑与生俱来就带着阴暗的本质,在某些时刻潜伏在思想的某个角落,又冷不防地以汹涌的气势将人的主观意识吞噬,让我们失去自控的理性,直至滑向人性阴暗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