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吸了几口气,又缓缓吐出,颜初的声音是平静的,但语气却是醇厚的,字字有力,“或许往后我会遇到比你更好的,即使现在,也不是没有比你更好的。但是自从遇见你,动了情,乱了心,哪怕遇见再好的我也不想要。”
客栈的几处檐角陆续掌了灯火,那一点朦胧的灯火照进来,少女掀起的眼睫中,泛着水色晶莹的亮。她长时撑着眼帘,似乎想将那些水润逼回眼底。
“我只有一颗心,说大也很大,说小也很小,但不论大小,都只能放下你一个人。如果你要放弃,或者让我放弃……”颜初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是清而亮,“除了死亡,所有的离开都是背叛。我若背叛,便是与世长绝,永不醒来。”
百草咬着嘴唇,虽然眼睛一眨不眨,但还是有冰冷的泪滴滚出眼眶。颜初仿佛知道般,用手扳过她的头,俯身一点点吻着她脸上的泪痕。
他将她眼泪的苦涩吻在唇间,尝在舌间,然后用手捧着她的脸,语声像是染了眼泪的微微苦涩,又如同被唇齿吸吮,滚落舌尖,无限的柔韧里生出无限的柔情和坚韧,“小丫头,倘若情深是毒,我将无药可解。倘若情深是罪,我愿罪无可恕。”
在乡野的简陋客栈,或者是森严的府邸宅院,对于江湖儿女,或者是王公显爵,不论地点人物,时间都在一视同仁的向前。
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人赤条条的来,有的投在好人家,生来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有的出生贫寒,吃不饱穿不暖。整日忙死忙活的,也只糊张嘴。所以说人跟人之间,不能比,人比人气死人!
那没钱的想有钱,有钱的想要更有钱,但是富贵无止境。你赚的千金万银,有人生来就是九五之尊,不论你多财大气粗,见了面还得俯首称臣。但不论帝王朝臣,还是贩夫走卒,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同样平等的,还有时间。
日出,天下明。晚来,天色黑。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物,时间都是同等对待,不快也不慢的流逝。戌时三刻,夜黑漆漆的一片。
晏城。柳知府的高宅大院,守卫云集。院落西南角的厢房里亮着烛火,镂空雕花云红锦纱灯下,坐着一位看书的青年男子。他穿着黑色宽锦袍,玉冠束发。虽静静而坐,但周身的气韵如同旷朗原野间的一颗雪松,沉静中自由一种高华。
“有刺客!”屋外忽然一声高叫,然后就如惊雷划破夜的宁静,院子里响声大动,唰唰亮起一片火把,将眼前景物照的纤毫毕现,让人完全没有藏身之处。而室内看书的男子似是充耳不闻,但门外却响起了惊惶又陪着小心的敲门声,“小侯爷,您……没事吧?”
男子眼也不抬,道,“没事。”
外面像是松一口气,又道,“为保小侯爷安全,还请小侯爷准下官命人进屋搜一遍。”
男子放下手中的书,他目光在室内环视一圈,道,“不必了。”
“可是小侯爷金尊玉贵,万一这刺客藏得隐秘,下官不敢让小侯爷有半点损伤。”外面道。男子等了等,半天才道,“柳知府的好意,本侯心领了。”
外面一时没有人声,大约过了半天,才传来脚步离开的声音。室内的烛火下,男子抚了抚额,重新翻开手中的书。
“那好,你的被窝不愿分给我。你睡,我在旁边陪着你。”颜初说。百草道,“我要睡了,你也早点回屋睡吧。”
颜初换了一个姿势坐在床头,目光凝视着她,“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柳知府宅院西南角的厢房里,那坐在灯火旁的男子终于将手里的书看完。他似是有些乏了,用手捏了一会儿眉心。
夜色下,树木掩荫的乡间私塾的外头,尤老二用手指着几步外的青年男子,“我认得你,白天在客栈的时候我见过你,你是谁?大半夜的把我从睡房抓出来做什么?”
“在客栈的时候,你说只有你不想知道的事,没有你不能知道的事,这句话当不当真?”男子道。
男子点头,“好,那么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只要你能帮我做成这件事,你想要什么,跟我说。”
尤老二睡意去了大半,像是来了兴致却又有些犹豫的道,“我怎么晓得你说话算不算数,要是我帮你把事情做成,你不认账呢?这大晚上的我们几人睡一间屋子,你任何人都不惊动的把我带出来了,要是以后你赖账,我还有你法子?”
男子手中递了支票过来,“这些银两先作为谢礼,如果你还有别的要求,等事成之后可以再提。”
尤老二将眼珠子凑到支票上看了又看,表情几乎笑的合不拢嘴,道,“说吧,就算你想知道皇帝老子的私事,我也接了。”
“我要你做的与这个不相干。”男子道,“我要你帮我打探天下最有本事的神医,不论在朝在野,或者避世隐居,也不论名气大小。”
尤老二小心又小心的将银票揣进怀里,听了他的话,有些不敢相信的道,“就这么简单?”
“什么意思?”男子问。尤老二揉揉鼻孔,“我早说了,这天下只有我不想知道的事,没有我不能知道的事!你要我打探的事,也不用麻烦了,我马上就能给你答出来。”
“你说。”
“但是先说好,”尤老二伸出手指表示强调,“我告诉你了,你说过的话不能反悔。”
“这是自然。”
“有叫上官惊鸿和司徒妙卿的医毒二仙。”尤老二道,“镜公子和潇湘苑背后的神秘公子想必为同一人,他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请出这医毒二仙,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请的动?”
男子等他把话说完,问,“还有没有别的?”
“这个……”尤老二结巴了一下,“那潇湘苑什么地方啊,镜公子在里面大摆筵席,他想请的人不说天下第一,也差不到哪去吧?”
“镜公子所做的事轰动全城,那么你觉得我有理由不知道医毒二仙的事?”男子问了一句。尤老二被问的哑口无言,心下暗道,这镜公子做事为什么要这么高调呢?弄的是个人都晓得。要是有人不晓得,比方对面这人不晓得,该有多好!
镜公子虽不知来历,但来头肯定不小。他谁都不甩,只请这医毒二仙,能让他看上眼的人,会是平庸之辈?再说就因为他这一闹,医毒二仙声名鹊起,传遍江湖,还到哪里去找神医?尤老二唉声叹气,他以为天上掉下一笔横财,果然天上只会掉下冰雹,其他的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