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两道叩门声,烈苍郁从屋外推门而入,女子抬头,看清对面的人后,她眼里亮起的光芒一闪而逝。
“出去。”女子怀抱着盒子,嘴里只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我会出去。”烈苍郁随手关上门,然后他走近女子,摊开的手掌间是一樽色泽通透的碧玉瓶,“这是宫廷御药雪珊瑚,同一些江湖丸药,不可相提并论。”
女子紧紧的抱着盒子,“说完了就出去。”
烈苍郁扫一眼盒内的物事,半晌,淡淡道,“留不住的,即使抱的再紧,也不是你的。”
他伸手将碧玉瓶放入盒中,却被女子挑起,扔了出去。烈苍郁没有恼怒,他神色一派从容,片刻才道,“别太执着,他不心疼。”
接连几日的晴天,积雪化尽,土地又变得结实干燥,红日慢慢落下山头,百草蹲在院子的腊梅树下,兴致勃勃的捡着落地的花瓣,她一颗颗的拾起,然后放入手中的布袋。
颜初走过来,“你捡这些,是要做什么吗?”
百草听到颜初的声音,她拍拍手站起来,翦水双瞳里浮着神秘兮兮的笑意,嘴上却是满不在乎道,“我就捡着玩呢!”
颜初揉揉她的头发,“不是叫你这几天都躺在床上,不要乱动,怎么不听话呢?”
百草眼睛左右看了看,只是低头不语。
“脚现在怎么样了?”
“好一些了。”
“能自己走路吗?”
“这个……”百草表情有些心虚,声音细如蚊吟,“也不是完全不能。”
院落的长廊下,面容清冷的女子,视线长长的凝着白衣青年,只见他弯腰抱起少女,少女的下巴抵着他的肩头,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是明亮闪烁的笑意。
烈苍郁看一眼身侧的女子,“你,可以学着点。”
夕阳从天际洒下薄薄的金光,夕阳下的女子,杏脸桃腮,娇柔柳腰,气质干练而又美貌动人。她低眉敛目,沉默不语,整个人像是一樽丰姿绝世的冰冷玉雕,有些让人移不开眼睛。
烈苍郁收回视线,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不放弃,就不会有新的遇见。做一个柔弱的女子,会有人喜欢你微笑的样子。”
黑暗弥漫天际,万家灯火相继点燃,样式简洁的桌案前,百草晃着男子的胳膊,“颜初,你相信我,好不好?虽然我不能一下子就像月姑娘那么能干,但是我会一点点的学。你就让我帮你做点什么,好不好?”
“不是我不肯,而是江湖莫测,我不希望你遭遇危险。”
“那月姑娘怎么就可以,你不放心我,是不是觉得我比较没用?”
“她在江湖磨砺多年,才能独挡一面,而你涉世未深,又心思单纯,容易……”
“我不单纯!”百草立即反驳,“其实,我是一个很有脑子的人。”然后,她极力为自己证明,“颜初,你看我一个人从燕京到雍州,那时我才多大呀,而且这两年,我不也活的好好的,所以我真的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
颜初含笑听着,也不同她争辩,可是百草所经历的,除了孤身一人从帝都燕京流浪到雍州晏城,实在没有其他可以拿来显摆的事,而这一路所遭遇的磨难以及在薛家戏班子所受的种种委屈,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百草想要说服颜初,却没有更多的事例可以说明,于是只能固执道,“颜初,我告诉你,我不单纯的,虽然我不是一个看上去就很精明的人,但我其实很有脑子的,很有城府!嗯,对,城府,我是一个很有城府的人!”
无论百草怎么使小性子撒娇,或者是苦苦哀求,颜初也不应允。
月至中天,苍穹宁静无声,皎洁的月光映在洁白的窗纸上,百草听到身侧男子传来的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她悄悄的睁开眼睛,悄悄的侧过身子,眉目动情的看着月光映照下静静熟睡的男子,直看得眼睛酸了,也不肯眨眼。她不自觉的开口,声音带着点惆怅,“颜初,你一定不会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又看了许久,她才翻身躺下,闷闷的道,“其实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我明明是有城府的,你却不相信!”
接下来几日,百草软磨硬泡,不依不挠,颜初无奈之下,让她学弹一首曲子,融入武功心法,心神随曲调畅游,音声舒缓绵绵的在体内运行周天。
此为颜初特意谱的曲,若能心神合一的弹一曲,内力便会无形的增长一些。弹曲子不难,难在“心神合一”四个字上。
天地万物,宇宙洪荒,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演万物,是以有从无中来,无从有中去。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百草相信颜初,可是对于弹琴便能提升武艺这样简单的事,心头还是难以深信。事实上,除了星河,月练又何尝不是如此,她们都相信颜初,却不是从未怀疑过。
只有星河,对他的大哥深信不疑,月练在他之前加入奕剑听雨楼,习武也在他之前。到如今,一个能驭自然之力,化风云为阵,另一个却只能算是武艺高超。
晏城。归云堂。
小骨头将一包银子丢向五花肉,“这些是我在堂里该拿的,但也只有这么多,都给你了。”
“谢谢。”五花肉接在手上。
“谢啥呀,你老婆不也是我老婆?”小骨头说完,看着五花肉沉下的脸,他低咳两声,“五弟,我是说我们两个骨肉相连,那女人如衣服,你要是穿上衣服了,我也暖和呀!”
五花肉瞪他一眼,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小骨头冲着他的背影嚷了一句,“五弟,你再去潇湘苑等几天,要是还看不到那个女人,四哥去帮你抢了回来!”
五花肉走远以后,小骨头望着堆积如山的文函,表情愁眉苦脸,短短的半个时辰里,他就像是屁股上长了刺,不知道在椅子上磨了多少回,坐不住了,就蹲在椅子上,蹲不住了,又盘腿坐下,反反复复,焦躁不安,最后他整个人往椅背上一躺,“一个女人,弄的我们骨肉分离!堂主也是为女人变成那样!”
寒冬最冷的日子,午后的一片阳光和紧紧握住的手心,便让一切的深寒消散于心,心若向阳,四季温暖。
百草拉着颜初的手,脚下蹦蹦跳跳的走在万物凋零的荒野处。
“小丫头,你要带我去哪呢?”被拉着的白衣青年语声含笑,嗓音温润如玉。少女偏头一笑,剪水双瞳,明眸闪烁,“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城郊荒野。北邙坡。
枯藤落叶的坟茔间,搀杂着一抹绯红之色。四面孤寂的荒坟,身形伶仃的男子,阳光照在他肩头,看不清他的脸。荒坡野岭间,只有低低的箫声如泣如诉,幽咽难鸣。
寂寞如海,思念成灾。
高山的风传来悦耳的琴音,时而悠扬,如环佩叮当,时而轻快,如山涧奔流的溪水,时而明媚,如落日楼头的湖光山色,时而娇柔,如杨柳河畔翩然起舞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