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她想要挣扎,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绳索捆束了一样,无法动弹,百草拼命的想要说出一个字,不管她多么声嘶力竭的呐喊,喉间就像被什么卡住了一样,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周围一片寂静,百草忽然像是清醒过来,她甚至能听到铜壶滴漏的声音,可她就是睁不开眼睛。
“星河!”百草用力的喊了一声,她房屋的对面就是星河的卧居,离她最近的好像也就是星河,纵然是隔在小院的两端,这样安静的深夜,这么大的喊声,星河一定能听见。
百草没喊几声,只觉得胸口一凉,像是被压上了一块石头,百草头脑似乎是清醒的,但是却睁不开眼睛,她费力的一声一声喊着星河,但是星河却始终没来。百草只感到压在胸口的石头越来越重,仿佛有千钧的重量,她呼吸短促,渐渐的已经喊不出声。
月光照着平躺在床上的少女,她的两手交叠着搁在胸间,仿佛安然熟睡的样子,只是她的额间冷汗涔涔,像是被雨淋过。屋外的小院里微风畅朗,海棠花散着轻细的暗香,唯余廊檐上的风灯,在小院里晕染出孤清的光亮。
西厢房雅间的门砰然打开,从里面冲出一个只穿着月白色亵衣的少女,她抽抽搭搭的奔向对面的卧居,向着星河的门一阵猛敲。
半晌,透雕隔扇门缓缓打开,门内站着身穿鹅黄色缎衫的少年,他仿佛刚刚睡下,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看到杵在门边的少女,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诧,随即又变成往日飞扬跋扈的姿态。
百草也怔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看两边的廊檐,才发现自己慌乱之下没看仔细,她什么也没说,吸了吸鼻子就去敲隔壁右手边的乌木门。
须臾,门被打开,星河睡眼惺忪的站在门口,摸不着头脑的道,“百草姐姐,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百草红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那边只有我一个人,我怕,我跟你睡可以吗?”
十五岁的百草情窦初开,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但是从噩梦中挣醒,极度的惊吓过后,她什么都抛在了脑后。十五岁的星河不谙世事,他倒是没有想别的,毫无邪念的道,“百草姐姐,我屋里只有一张床,两个人好睡吗?”
“我不怕挤。”百草心直口快的答,她不怕挤的同时她也不怕挤着星河,在她看来,星河单纯的就像是一个玉瓷娃娃,两个人挤一点又有什么?难道她会对星河做点什么?
“百草姐姐,我倒是喜欢两个人睡,大哥的屋里有两张床,以前我都是跟大哥睡的,后来大哥说,男孩子要学着自立自强,两三个月前,我才跟大哥分房睡的。”星河说着,张腿就走,“我去问问大哥,看看女孩子要不要学着独立,如果大哥不带你睡,你就来跟我挤一挤吧。”
流川夜跟百草本来隔的就不远,他又向外走了两步,身子斜斜的靠在门框上,“你看星河把话说的多委婉,这下你打错算盘了吧?”
百草只穿着单衣,高山上的子夜,天气很凉,她抱了抱肩,“至少没打你的算盘!”
流川夜一只腿搁在另一只腿上,似笑非笑道,“你深更半夜敲本少的门,难道一开始打的不是本少的主意?”
廊檐上风灯的光芒照过来,在地上投出两条被拉长的身影,黑影移动,百草抬眼望去,颜初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星河并肩站在他的身侧。
流川夜看了一眼同样穿着月白色单衣的青年,“颜墨白,有人半夜装可怜,但是你一定不会装嫩吧,你这么大的人了,应该懂得男女授受不亲吧?”
星河嘟了一下嘴,大哥双十年华,本来就很嫩啊!
颜初的目光在小院里扫视一圈,这高山之处,遍地生长着经年的草木,小院的内外种满了海棠花,东西厢房隔在小院的两端,花木遮阴也纳阴,连星河都会经常梦魇,他却将一个少女独自放在对面,也难怪她会害怕。
“姑娘家的名誉自是重要,但是如果碍于礼数,让一位姑娘担惊受怕,似乎也不近人情。”颜初纵目看向流川夜,“凡事发乎情、止乎礼,我想流川少爷可能多心了。”
星河笑着上前来拉百草的手,脸上带着小小兴奋的道,“百草姐姐,我们去大哥的屋里吧,我又能和大哥一起睡了!”
星河没有顾忌,拉着她大大方方的向前走。小院坐北朝南,分东西厢房,颜初原本住在小院北边朝南的居室内,以后月练搬进来,住在他西厢房的书房里,颜初搬至东厢房,两人东西相隔,星河跟随颜初以后,就跟他同吃同睡。
直到半年前,颜初每天阅览楼中的文书伏案至深夜,入冬的天气里,那个羞涩的少年又冷又困,却强撑着等他一起安寝。
西北风怒号的深冬腊月里,少年即使被冻的手脚发麻,也不肯先爬上床,待到冬去春来,颜初发现他明显的憔悴了许多,实在不忍心,只好将他支了出去,各自分房睡。
月色高悬,星河拉着百草没走几步,他推门而入的屋子与流川夜的屋子仅有一墙之隔,颜初看了一眼倚门而立的少年,“已是夜半时分,流川少爷也早点休息吧。”
他说着,提步走向少年隔壁的屋子,也是推门而入,又随手轻轻的合上了门。
这是一间宽敞的小屋,屋内陈设简单,除了床榻被褥和书案上的笔墨纸砚,能算上装饰的大概只有窗前的几盆白海棠,百草想着他院子里种的也都是海棠花,但是对白海棠似乎却有一种特别的偏爱。
屋内有两张梨花木床,星河指着外间的道,“百草姐姐,这是我以前睡的,你就睡我的床吧。”
颜初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俯身将那张床向外移了许多,又将绣着白海棠的屏风横隔在两张床之间,然后他才指着里间的床对百草说,“你就睡这里吧!”
为什么要用屏风隔开呢,睡里面和外面有什么区别吗?星河不懂却也不问,但是下次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也会依葫芦画瓢。
星河到底是个孩子,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细微的鼻鼾声起伏有致,而同样年华的百草鼻尖抵着睡枕,她闻着从枕头上散发的独属于原主人的畅朗气息,一些从未有过的情愫又浮上心头。
颜初替身边熟睡的少年掖好被角,他自己用手枕着头,睁着眼睛,似乎有些出神。星河后半夜醒来,听到屏风里间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朦胧的月光从白格子窗户外透进来,星河隐约看到在他睁开眼的时候,大哥的眼睫忽的一闪,像是刹那闭上了眼睛,他又凑过头去看了看,大哥紧闭双眼,呼吸均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