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城市的西南城区，深更半夜，总有一个小鬼头在街上晃荡着，他怀里揣着个东西，时不时地拦住路人给路人看。他个头太小，躲在阴影里面，有时候突然蹿出来会把人吓一跳，行人骂骂咧咧地急忙躲开，他就没有了给别人看东西的机会。
“小东西，三更半夜出来吓人！”行人有人扬起拳头的，那小鬼立马躲到一边。他偷偷摸摸的，怕撞到警察之类的，其实真没必要，警察才没兴趣管这些事情，更不要说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他全身黑色的小袄，黑棉裤，黑棉鞋，像个小老头，手和脸都冻得红肿红肿的。但是他的工作是有进展的，前几天他还不敢跟路边的人说话，现在，他已经很厚脸皮地黏着路人了。
一个穿风衣的男人从远处走来。小鬼连忙窜了过去，跟在男人身边：“嘿，老板，有个漂亮妞儿，人美波大，包您满意。”他正准备掏出东西。男人挥着公文包摔在他的脑袋上，小鬼怀里的东西被风刮走了，他顾不上疼痛，连忙跟在后面追。“操，真他妈背，原来是个拉皮条的，这么小就这么样，长大了还不知道什么东西！”男人啐了一口痰，扬长而去。此时小鬼好不容易捡起了刮到垃圾堆里的东西，那是一张照片，他掸了掸上面的灰，看着上面那个漂亮的姑娘，痛心地哭起来。
“姐，对不起，我真没用！”
不错，这孩子是磊子。现在我们应该知道诗诗那一晚起身找谁去了。笔者不敢想象他们的谈话，那是要有多么的残忍。在街口，一个女人在一个还不到八岁的孩子面前坦言了自己所从事的工作，而且那个孩子还是深爱她的弟弟，更痛的是她竟然开口让那个孩子去帮助她招揽客人。诗诗没有多说什么，她把照片塞给磊子后就走了，那个小男孩在她身后放肆地哭起来。诗诗停了下来只说了最后一句：“你不帮我，我会恨你，我和宇儿都会死，尤其是宇儿，你自己想想。”
“我可以工作养你！”磊子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极其无力，回答他的只是诗诗的背影，她极其艰难地走回去，颤颤巍巍，磊子看着那蹒跚的背影，泪水顺着脸颊落下，很快被风吹干，硬邦邦地扒在脸上。
毫无疑问，他感到自己被侮辱了，他是一个男子汉，应该起到保护姐姐的作用，可是他真得无能为力，是的，他能挣钱，这话他说出来自己都感到心虚。他恨哪，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弱小，什么都扞卫不了，自己都养不活。我们能要求这个孩子什么呢？他还这么小，命运给他的苦难已经是无可复加，还要怎么样呢？他必须做出选择。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生活很苦，一切生计所迫所从事的职业都是合情合理并值得原谅的，他好不容易接受诗诗从事那项职业的现实，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纯洁的理发师，一直都圣洁、美丽，但她刚刚的样子就像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变成的鬼，生活已经给她这么大的打击，磊子还如何再去怪罪她，诗诗的容貌并没有吓坏这个小孩子，只是让那个小小的心灵感到极大程度的心疼，虽然他很不乐意接受，很不乐意就这样受现实摆布，但是他真得无能为力。从小到大的成长，让他知道人生来是不平等的，让他知道官宦家，巨富家的孩子有多高贵，他们则是有多低贱，多微不足道，人们喜欢鼓吹平等，但他从没有受过公平公正的对待。他只能寄生在阴暗潮湿的下水道里阴沟里，天生好命的人则在酒池肉林里醉生梦死。他原谅了诗诗的行为，但他不能接受让他去做那个皮条客，对他而言，这是什么概念，那个他心目中神圣的女人受到了侮辱和玷污，他没有能力去保护，这是一件令他痛心疾首的事情，现在那个神圣的女人请求他招揽别人去侮辱她，玷污她。磊子理不清这中间的关系，他不想去理清，诗诗没有想跟他讲理的意思，她抛出了那一句话，认为磊子肯定会屈服在那句话的力量之下。鬼！这么可能！不帮就会死，可能吗？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活得好好的？磊子想到这一点时，诗诗那衰弱的样子浮现在他眼前，他惊恐万分，那不是会死，她像是早已经死去了一般，就剩一个躯壳。宇儿也会死，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他只和她生活在一起极短的时间，到现在他还清晰地记得那可爱的小姑娘身上散发的乳香，那肉嘟嘟的小手那么软绵绵地碰着自己的脸，令人的心都变得那么温柔。她也会死么？我都没有见她最后一面，她就这么离开？不！决不允许！
诗诗成功了，那句话真得充满了魔力，磊子动摇了。他不想接受那两个女人去死，他宁愿自己去死，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事不敢去做，或许他去做了，姐姐的身体就会好转，宇儿也会回到自己的身边来。他坚定了信念，揣好照片，当夜就在街上游荡起来，那时候还会有人么？确实有的！总有些人叼着烟头隐没在黑暗里面，磊子畏惧地上前去说话：“先生要住宿吗？”
“滚！”那个男人走到了灯下，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刀疤，磊子看得心惊胆寒，晚上在这里并不都是猎艳的，也有可能是深夜抢劫的，那些人的目标主要是单身女性，劫财是小事，也不乏有劫色之徒。
磊子感到有些开心，他竟然可以问出口。由于害怕危险，他站在明亮的路灯下招揽行人，他不敢去到阴暗的地方，因为最近拐卖小孩的新闻很多，他虽然打心底里天不怕地不怕，可真得遇到了也只能束手就擒，他只站在明亮亮的地方。
有一群人走了过来，男男女女。磊子上去拉了拉最近的一个人的袖子：“嘿，先生要住宿么？”
“哈-哈-哈-哈！”男人诡异地大笑，“这小子问我住不住宿，你们说呢？”众人哄笑起来，都不搭理磊子。他讨了个没趣，就没有再跟着。
碰了很多次壁后，他的聪明伶俐很快就让他摸索出一条经验，绝对不能找人多的下手，最好找一个人的。也不要问人家住不住宿，这样问的人很多，应该换另一种更有诱惑性的问法。最好还是在阴暗的一些地方下手，自己警惕点就好。当他摸索出这条经验准备实施时已经很晚很晚，而且这里又是靠近郊区的地方，早就没有什么行人，他只好回去，准备第二天实施自己的想法。赵姐问他干嘛去了，磊子说姐姐好久没回来了，只是来看看他们，怕吵着她，就没有和她打招呼。赵姐半信半疑地继续睡。
第二天晚上，磊子果然也躲在阴暗处，他问别人：“嘿，先生，漂亮妞儿，人美波大，很便宜，我有照片。”
在暗处，又是一个小孩子，这时候男人们往往会大胆一点，接过照片去看。还真有男人动心的，可能是因为小孩子信不过，他们最终还是没有跟过去，相比较女人对他们的诱惑，这么小的皮条客反而让他们更感兴趣。磊子嘴里一溜一溜的，是跟当地一些黑社会的小混混学的，他平日里叫人家声老大，大哥，人家便不找他麻烦，久而久之，也学得一些他们圈子里的话，现在正好用得上。可是到头来，人们还是不太信任一个小小的皮条客，他更像是一个古灵精怪的骗子。凡事无绝对，终于有一天一个丑陋的中年男人让他带自己去看看。磊子一看他觉得好丑，心里实在不情愿，只是说了一句我骗你的，就跑开了，从他这方面而言，即使要找也要找些好一点的。上帝似乎很眷顾他，一个很清秀的年轻人走进了他的视野。
“嘿，大哥，漂亮妞儿，人美波大，我带你去，喏！”磊子递过照片。
男人真得接过去看了，他这个年纪可能还算是纯情的年纪，心动了，照片里面那个美丽的女子打动了他：“真得长这样么？”
“绝对的！”
“带路！”
磊子把男人带到了声乐坊，他自己没有进去，男人进去了。磊子叫他进去找一个叫诗诗的就行。就在男人进去的时候，磊子心情变得极其沉重，起初他并没有这么觉得，但是自己真得办完一件之后，那种罪恶感、耻辱感牢牢地占据了他的心，他痛苦万分。
毫无疑问，照片里的女人和真人差别是蛮大的，男人出来后给了磊子一巴掌：“妈的，就这货色，以后别骗老子！但是，六十块钱还合算，合算！”男人抹抹嘴，淫笑着离开了。
磊子站在楼下，失声痛哭，他抬头望着四楼，但是诗诗听不见他的声音，她现在正在发着高烧，烧得迷迷糊糊的，有客人来找她，她好开心，她要价一百，客人只愿意给六十。六十就六十吧，诗诗闭上了眼睛，没有一点知觉。她昏死过去，枕头上都是痛苦的汗液，她没有一点意识，重病缠身。那男人也真奇怪，重病的女人他也乐意上，这或许也是一种怪僻。
“姐，对不起！”磊子在楼下哀嚎着，风声掩盖住一切，谁都听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