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何处一直沉默不语,我想他心里该是不痛快了。
我对何处说:“不是谁都有机会被摆放在这的。”
何处的眉头稍稍展开一些,说:“这倒也是。”
“那你该为我高兴啊,能活的与众不同一些不该高兴吗?”
何处笑笑,说:“没有不高兴啊,高兴着呢。”
程叙凑过头来,说:“你们说什么呢?”
我和何处都笑笑,说:“没什么。”
这时有位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说:“有人请两位到前面去坐。”
“两位?”程叙说,“我们是三个人哦。”
“不好意思,只是说请先生和这位小姐到前面去。”
我看看何处,然后对程叙说:“我就不去了,毕竟领奖的是你,你去吧。”
“请这位小姐不要为难我。”
何处看看我,说:“没事,你们去吧,我不会让你离我视线太远的。”说完还冲我轻松地笑笑。
我跟着程叙走到前排,程叙刚才说的那个杨总冲我们笑笑,招呼我们过去,他旁边就是那个穿白色西装的老总,这个时候倒是没见我以前的那个老总。
杨总拍拍程叙的肩,很是得意的笑着,眼睛却看着我,说:“这位想必就是何小姐了吧?久闻大名啊!”
我客气地回话:“您过奖了。”
杨总侧过身,说:“给你们介绍国际知名的摄影师,目前Bright设计创意公司的总裁陈总。”
那位身穿白色西装的老总终于正面面对我们了,他眼神迷离地看着我们笑,打着不亲不热的招呼,我又看见他的眼神了,像影子一样跟着我的脸,叫我害怕。
坐下来的时候本来我左边是杨总,右边是程叙,杨总却偏偏把位子让给了这个陈总,我一看两人那眼神什么都明白了。我想,这么多人呢,谅你也不敢怎样吧。
可是,我想错了。
颁奖典礼已经开始了,程叙刚刚上台领奖的时候陈总就不安分了。
他往我这边贴了贴,突然拿起我的手,说:“哎呀,何小姐生得一双好手啊!”
我赶紧把手往回缩,谁知他竟紧握起来,说:“何小姐不要担心,我只是想帮你看看手相,要我帮你设计一下如果给手美容吗?这个很有讲究的……”
我打断他的话:“陈总,请你自重!如果把我当成很随便的风尘女子你就错了。”
他一愣,我趁机抽回我的手。
他马上笑着说:“何小姐多虑了,我只是欣赏何小姐的气质,我第一眼看见那副作品的时候就非常想看看何小姐本人了。”
“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在程叙没回来之前还是先躲一会吧。
我起身去了洗手间。
刚进洗手间就听到有人在其中一格中讲电话,再仔细一听,那不是程然又是谁?
程然撒娇一样地说:“你就说你到底帮不帮嘛!……你要是不帮我就不去上海,不去见你……”
我想,你现在人不就在上海了吗?
突然程然的语气变了,生硬了很多,她说:“他就是不爱我我也不和他离婚。……我不可能给你生孩子的……不错,要是再有我还打掉……”程然的声音渐渐有了怒气,“你倒是帮不帮啊?……好,那就这样!”啪的一声是程然手机挂断的声音。
我站在洗手池旁,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我就这样地又遇到程然了?我觉得我有话要和她说,我们之间大概有太多话要说明白了,可是从何说起呢?
正想着,挂了电话的程然出来了,她一见我,眼睛一睁,像是吓到了一样。
我看着她,本想笑笑,终究没笑的出来,我想,就这样算了吧,就当作陌路吧!
谁知,程然突然说:“好久不见!”
我顿时明白了,程然更有理由知道我就是小一了。
我冷冷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刚才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
“呵呵。”程然冷笑一声,“很得意吧?”
我本来就一直在压抑自己心里的怒气,她这么一说,我心里某处地方像爆炸了一样,我转过头,直接面对程然,说:“其实,我一点也不得意!你失望吧?你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你整天把我当成你的假想敌你累不累?你就这样活着?一边勾搭其他男人,一边还不肯放了周韩,你这样做很贱也很可怜你知不知道?”说完,程然刚想说话,我又加了句,“对了,我要跟你说清楚一件事,我和周韩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一直在浪费时间。”
程然的面部抽搐了一下,我看得出,她此时异常激动,但是我不想管她那么多了,我抬腿就走。
程然在我身后愤怒地说:“何小一,是我错了吗?我很贱很可怜?以前我拿你当朋友,结果呢?我在他心爱的书里发现你的照片。我想办法把他弄到南京,结果他还要跑回无锡去看你。”
我转身,用很重的语气对程然说:“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该去管你的老公,你不能先是恐吓我,然后还毁了我的脸!”说到毁了我的脸的时候我心里一直在颤抖,我真不想面对着程然说这件事,这叫我觉得很悲哀。
程然的目光突然没有了先前的犀利,她的愤怒也少了许多,她说:“我恐吓你,只是想让你离他远点。后来,我没想到何处出了问题,老总竟然还要把周韩调回来,所以我只能出了下策。只是针对你,因为我拿周韩没有办法啊!”
“这公平吗?我根本就是个局外人!现在你清楚了?现在谁怀着他孩子呢?”
“但是你曾经错过!”
“你还是执迷不悟!就当我没有过你这个朋友吧!”
“对不起!”程然突然说。
这世上又平白地多了一个对我说对不起的人了。
我大步离开,不想和程然过多纠缠,这样的谈话真叫我觉得生活怎么那么不对劲儿。
回到会场,我再也不想到前排坐了,我才不要看到那个一脸色眯眯样子的陈总,叫我直想吐。
我还是坐回到了何处身边。
何处看我的脸色不对,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是遇到了一个老朋友。”
我说着,就看到程然挽着我和何处以前的老总进来了。
我明白了程然刚才和谁通电话了,也明白为什么程然能够把周韩调到南京去了。
我转头对何处说:“我们回去吧!”
“回去?”何处想了想,说,“好吧!要不要叫上程叙一起?”
“不了,他自己找得到回去的路。”此时我只想回去,回去,不要呆在这里,这里叫我觉得我不安全。
我和何处刚上高速公路程叙的电话就打来了,他说:“小一你在哪呢?这里到处找你呢!”
“哦,不用找了,我已经回去了。”
“什么?你怎么都不说一声。”
“我有点不舒服。”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啊。”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路,到了无锡的时候何处要带我去吃点东西,可是我实在不想动,回家接着睡觉了。
冬天的天黑的特别早,天黑的时候我被门铃声吵醒了。
一看,是周远。
周远越来越疲倦的样子,我现在有点越来越不敢见到他了,我觉得我能感觉到生命从他的身体里慢慢地一丝丝地抽离,这感觉可怕极了。
周远看我睡眼朦胧的样子,说:“没打扰你吧?”
“没什么,睡了一天了,正好肚子饿了。”
“那一起去吃饭吧。”
“也好。”
吃饭的时候周远只是看着我吃,自己却不吃什么,我很奇怪,问他:“你为什么不吃?”
“我不饿,本来只是想去你那里坐坐的,看你说饿,那就出来吃饭喽。”
“原来这样!”我笑笑,接着吃饭。
我突然想到了那天在酒吧看见周远和荣言在一起的事情了,便问:“对了,你认识荣言吗?”
周远一怔,说:“哦,认识,她是我的老师。”
“老师?她怎么会是你的老师。”
“我跟她学茶道的。”
“是吗?她还会茶道呢?真是个不简单的女子啊!”
“嗯。她茶道上的修行很叫人佩服。”
“改天我也跟她学学。你跟她学了哪些?说给我听听啊。”
“我所学的不过是皮毛而已,我只是借茶养性,让自己安稳度日罢了。”
周远说话的样子很平和,仿佛进入自己的茶的境界里去了。
吃完饭,我问周远:“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
周远迟疑了一下,说:“我有一些话,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嗯?”我心里一愣,开玩笑地对周远说:“你不会是还想跟我表白吧?”
周远无奈地笑笑,说:“要是就那么简单就好了。”
那会是什么事呢?我心里有些狐疑,说:“想说就说好了。”
周远又有些左右为难起来,他说:“要不,我们去公园散散步,我慢慢说给你听吧!”
“也好。”
和周远动身去公园。
公园里很安静,想想,冬天的晚上谁不在家里守着温暖的被窝?周远却要来公园,真是奇怪。
周远的模样在昏暗的灯光里显得更加憔悴了,我看他虚弱的脸庞,担心地问:“冷吗?”
周远摇摇头,感叹地说:“其实,还能感受到这空气的温度是件幸福的事,”
我哑然了,今天周远突然有些感伤了,他感伤的时候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够大方,面对生命陨落的时候其实大方些也许更好,但是我做不到。
我岔开话题,问周远:“你不是说有话跟我说?”
周远抱了一下胳膊,他迟疑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猜测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他转头看我,问:“你是不是很相信你身边的人?”
“嗯?为什么这么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没有先回答周远。
周远还没开口,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一直咳到弯下了腰。周远索性蹲了下来,我也跟着蹲了下来,用手拍着他的背。
过了好一阵,周远终于停止了咳嗽,但是依然蹲在地上不起来。我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什么表情,但是他的脸深深地埋进了双腿间,我从他抽搐的背上感觉到了他的痛苦。
我着急地问:“怎么了?”
周远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胸口……痛……”
“去医院吧!”
周远伸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
我没有管他,跑到门口叫了辆出租车,然后开到周远的身边叫司机帮忙,把周远带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不久后周远就平静下来了,我终于放下了一颗心。
我问医生怎么回事。
医生说:“他的这个病本来就免疫力差,这种状况会经常发生的。另外,现在是冬季,注意保暖,尽量减少这种情况的发生吧。”
原来这样!早知道我就不带周远去公园了,这么冷的天!我心里有了点自责。
周远在医院里睡着了,我坐在他床边,就这样守着他,我想这样的机会也不多了吧!
这样想来我就这样在医院里守过很多人,张想、连秋、何处,现在又是周远。我其实不想在这样的地方守着别人,这样既让我觉得生活容易错节,也会给我一个错觉,仿佛我远比他们强大。
其实远不是这样,我仅仅是这样看着他们的时候我心里就是恐慌的,我摸不到的和摸的到的东西都在离我远去,这种远去的方式叫人束手无策。
我想着想着也睡着了。
何处的电话把我吵醒了,我醒的时候发现周远也醒了,他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双目无神。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周远就已经变得不像当初我在酒吧遇见他时看到的风度翩翩的样子了。
我赶紧接了电话,何处心情不错的样子,在电话里问:“不要吃饭了吗懒猪?睡到现在!看来想等你打电话给我是不可能的了。”
“没,我现在在医院。”
“在医院?哪家?怎么了?”何处着急地问。
“我没事。是我一朋友。”
“哦,周远是吧!”我跟何处说过周远的事,所以他一下子就猜到是周远出了事,“要不要我过来陪你?”
“不用了,他可能不喜欢。”
何处挂了电话,我心里突然一美,要是他知道我是小一,而且不是他妹妹,他该怎样开心呢?
“你很爱他吗?”周远突然问。
“为什么这么问?”我很奇怪。
“如果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叫你不能爱他,你会不会放弃?”
“要看是什么原因。我别的有点没什么,就是不喜欢轻易就放弃。”
“嗯,这点不错。不过,要建立在不要伤害自己的基础上。”周远说完,舒了口气,说,“没什么,我随便说说的。看来今晚我要在医院过夜了,你就先回去吧。”
“没事,我陪你吧!”
“不用了,这里的护士比你专业的多。”周远故意轻松地说。
“没关系,我就看着你就好了。”我真不想回去,我不放心在这个时候把周远一个人留在医院里。奇怪,怎么都没见周远提起他的家人。于是我问,“对了,你的家人呢?你的病跟他们都说了吗?”
“我没有家人了。”周远突然这么说,平静的样子不像是一时的气愤之语。“我从小是个私生子,我跟着妈妈长大,但是一直被人瞧不起,所以我一直很自卑,很懦弱。但是,两年前,她也不要我了。我的生死,只和我一个人有关。”
“也许每个人都是注定好了要体验多少了,因为你的时间不多,所以你的体验与众不同,同样的,平凡的人反而可以安稳过一生。不要想太多,经历什么不重要,经历时的心态最重要。”我说着不痛不痒的话安慰周远,但是也是我的真心话,我在真的整容之后,再回来面对曾经伤害过我的人的时候原先愤怒委屈甚至仇恨的心理就都没有了,我开始慢慢接受和去理解,因为这样我才比较容易洒脱,容易快乐。
“也许是吧,虽然我已经面临生命的终点,但是我好像还没能把生活看透,没能做到真的潇洒。所以,我还是会介意别人对我的看法。人啊,活一天,就免不了一天的俗!”周远很有感触的样子,我也相信这是他的真心话,当他对我欲言又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一定还有什么故事或者苦衷。
我说:“没有关系,如果有一天你愿意跟我说了,我还是会是个很好的聆听者。”
周远又和我聊了一会,便显出疲倦的样子了。我赶紧让他休息了。只是一会儿,周远又沉沉地睡着了。周远现在的状况真的是每况愈下了。
医院的护士还是不错的,看我趴在床上睡着了,便给我加了个便宜的折叠床,我竟然也舒舒服服地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