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的心中隐隐一痛,他怎么可能不懂得这种感觉呢?当师父和他提起秋果果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她是什么样的来历。就像他一样,何时不在想着回家,想着为他而死的妻子呢?绝尘绝尘,绝了归去的路,却绝不下思念的心!
秋果果的心情可能会和他刚来这里的时候是一样的吧,只不过她是由后而来,而他却是由前而退。
同情的看着秋果果,绝尘以一颗慈悲的心对她道。
“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是故如来无定相,无往亦无来。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尔耳!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既然姑娘已经来了,何不悠然,随心、随性、随缘、听之、任之、随之、主之!”
这次秋果果不再皱眉,轻轻点了点头。
“嗯,绝尘,你说的这段话我还能理解,一直以来若不是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我可能早就忧郁而亡了。只是我很不甘心,很放不下,很不舍得!”
又望向远方的山峦,秋果果思绪飘远。
她的爸爸妈妈,她的哥哥亲人,她的林……
绝尘也一同向远方看去,他知道此时此刻的秋果果透过远方的山峦能看到什么,亦如他每天都会上山来。
只是随着时间,那些影子会慢慢模糊,时至今日,只留下名字还深刻在心中!
“绝尘,我回去了,很高兴认识你,很感谢你的劝慰,那么,再见了!”
突然间感觉好累好累,前所未有的累,累得她很想马上就倒下来休息,她要离开,马上离开,在泪绝提之前!
“秋姑娘,绝尘有句话想要送给姑娘!”
绝尘看到秋果果忧伤的神情终是不忍,叫住了她。
天机不可泄露,可他还是要说,毕竟他也不是此凡尘中人,而她终究是要比他幸运的。
听到绝尘叫她,秋果果停住了脚步,静静的望着绝尘,等待着他开口。
“秋姑娘,你还有机会去断了未断的缘,了下未了的情。但是一定要记住,切莫要贪恋!”
绝尘的话说的那么深奥,秋果果只能记在心里,等到回去以后再慢慢琢磨,不过她还是很感谢这位像“唐长老”一般的帅僧绝尘。
“多谢绝尘,有缘咱们再见!”
目送着秋果果向下山的路走去,绝尘转过身看向远方,幽幽感叹。
“还会再见的,只不过,时间会有点久……”
夜空中弯月浅浅如钩,月色却极清明,如水银一般直直的倾泄下来,将整个东藩皇城都笼罩在一片淡淡水华之中。
连绵的宫阙楼台如山峦重叠,起伏不断,月华中宫阁殿宇的琉璃华瓦粼粼如星光下的碧波烁烁。
微波粼粼的湖面上大片荷花婷婷而立,凉风穿过荷叶,荷花带着荷香自湖上拂来,惬意怡人。水岸边芳芷汀兰,郁郁青青。
驸马府中的念心阁立于青湖边,依岸而建,大半悬于水上。四面长廊迂回,轻纱低垂,幽静清凉。
这座念心阁是子卿专门为武文天所设计建造的一处避开世事之所,留给武文天可以独自思念的地方。
一架古琴,一桌一椅,桌子上笔墨纸砚,画纸颜色,另外还有一套精致的茶具。
武文天一身月白色锦袍,下摆轻轻拂过地面,寂静无声。
此刻的他正安安静静的仰头看向夜空,清辉毕洒,映得满天星子都失去了颜色。月光下莲花滟滟,花香洒满了淡淡的星光与月光,更显得清丽高远。
颀长挺拔的身影映在湖水中粼粼而动,萧萧肃肃如松下风。
湖水浓滑若暗色的绸缎无声的漾过,那一身素净的月白色锦袍映着流波似的月色隐隐生蓝。
今日的东藩民怨四起,百姓对继位的太子咒骂纷纷,朝中大臣几乎全被武镇换成了亲信之人,如今的新皇帝在朝中不但孤立,而且完全被架空了。
原本手中那一半被太子夺去的兵权在云落公主的周旋帮助下已经有一部分被武文天收编回来,如今的他只是在等待着更充足的理由可以让他逼宫造反,那样才可以名正言顺得到他所想要得到的权利。再有就是他所中的毒还被控制在别人手中,迫使他暂时还不得施展。
“主子,出事了!”
裴琪慌慌张张的跑到武文天身边,完全失去了平日里那种冷静。
武文天微微一皱眉,他吩咐过裴琪,只要是他在念心阁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可以进来打扰。不过当他看到裴琪那惊慌的表情时还是稍稍压下了心头怒火,平静的问道。
“何事?”
裴琪忙跪倒到了地上,声音显得有些慌张,颤抖又哽咽。
“回主子,是……是子卿,他……他恐怕是快要不行了……”
“子卿?父亲这段时间命他去接近平琪,莫非是……快说,子卿现在在哪?”
武文天焦急的一把将裴琪从地上给拎了起来,裴琪红着一双眼睛,赶忙回道。
“他现在在暗室,我怕他会被人发现……主子,主子……”
不等裴琪说完,武文天已经先行跑了出去。
“子卿,你要等我,你千万不能有事,不可以有事!”
冰凉的石床上静静的躺着一位男子,但看向他的脸时,你会惊呼他竟然比女人还要美丽了好几分。
白皙的瓜子脸上镶嵌了一对欲语还羞的美眸,眼角含着一丝的弱柔,似那月下的仙子忘了归途,那么楚楚怜人。
此刻安静的他原本白皙的脸庞变得苍白且又毫无血色,一双美眸静静的闭着,毫无生气可言,他静得就像是童话中的睡美人一般,但是他嘴边那一抹鲜红的颜色太过触目惊心,让人不敢再看。
“子卿,子卿……”
武文天不敢相信那个躺在石床上如死人一般的人,就是那个总是喜欢和自己开玩笑,总会温柔唤自己一声武郎的子卿!
“为什么不快点传太医?”
完全失去了理智的武文天一拳重重打在裴琪脸上,鲜血瞬时间顺着裴琪的嘴角流了下来,裴琪被打得退后了好几步,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主子,没有用了,子卿身上的经脉全都断了,属下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毅力爬到驸马府的,当时他如若不是躲在暗处发给我信号,我都没能发现他。主子,属下该死,属下救不了子卿……”
“文天哥哥……”
石床上的子卿幽幽清醒了过来,伸出手想要拉住武文天,武文天急忙过去将他抱进怀里。
子卿将手中那一直死死攥着的小药瓶交到武文天手中,脸上露出一个绝美的笑。
“文天哥哥……解药,这是你的解药,快吃……你不会有事了,不会再受到威胁了……还有,文天哥哥,太子是假的,你仔细看就会知道,假太子没有头上那个疤……”
“不要,不要再说这些了,子卿,快告诉我是不是平楚害的你?我一定会杀了他,假太子!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们的!子卿你没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子卿在武文天的怀里幸福的握住了他的手,眼神渐渐开始变得迷离起来。
“文天哥哥,你还记得吗?小的时候我总是喜欢跟在你身边,不住的喊着你文天哥哥……你不会知道,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爱上了你……我明明知道文天哥哥是不会接受这份违背常理的感情,可是我还是义无反顾的一头扎了进去,哪怕……哪怕是如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我亦甘之如饴……咳咳~”
又是一大口鲜血自子卿嘴里涌了出来,武文天忙用自己的衣袖将子卿嘴角的鲜血擦干净。
子卿的身体好冷好冷,武文天忙又将他拥得更加紧了一些。
依偎在武文天的怀里,子卿手死死的握着他的。
“我只恨自己是个男儿身,为什么老天偏偏给了我一副男儿身……文天哥哥,我无法管束自己的心……你看,文天哥哥,我又穿上了这件淡蓝色的衣服,你曾经说过我穿这件淡蓝色的衣服很漂亮,就像是淡蓝色的天空一样纯净……今天我特意将这件衣服换上了,我想在死的时候文天哥哥可以再夸我一次,那样我就会很幸福的死去了……我在文天哥哥眼中是最最漂亮的对吗文天哥哥?你说我还漂亮吗?”
“漂亮,很漂亮……子卿和以前一样漂亮,文天哥哥最喜欢子卿穿淡蓝色的衣服……”
“文天哥哥,我……爱你……”
怀中人渐渐闭上了眼睛,握着他的那双手也无力的垂了下来……
泪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淌下来的,武文天只是那么机械僵硬的抱着子卿,好像此刻的他同他一样,已经是个停止了呼吸,失去了生命的人。
裴琪始终跪在地上,哭得已经泣不成声。
子卿是侯爷当年收养的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情同手足。兄弟停止呼吸的那一刹那,他的心中一阵惊痛,痛得他湿了双眶,像心被人给生生剜去,那是一种切肤之痛。
跟在少将军身边这么多年,经历了多少次战争,又经历了多少人世间的悲苦与离别,他的兄弟,他的兄弟,子卿……
许久,武文天终于放开了怀中那已经渐渐变冷的身体,他慢慢站起身走过去,将还跪地上的裴琪给拉了起来。
“擦干眼泪,好好安葬子卿!一切都可以开始了,一切也终于可以结束了。准备好了吗?我们又要开始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