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松杨早就听说雷恨的不平刀法非同小可,但是,实际交手,其刀法的凌厉还是超出了他意料。
和雷恨交手,他感觉到的不只是刀的锋芒,还有扑面而来移山倒海般的恨意。
雷恨心中有恨,她的每一刀都带着深深的恨。
她的人仿佛和她的刀已融为一体。
她的刀法因恨而凌厉刚猛,因恨而肃杀绝灭。
邱松杨不但要和她的刀做战,还要和她的“恨”做战。
他不明白,这样一个瘦小干枯的老太婆,她哪里来的那么深那么浓的恨,而且恨得那么炽烈那么汹涌。
她的浑身上下仿佛连每一根头发里都充满了仇恨。
一个人怎么可能承载那么多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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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恨原本出身名门世家。
她姓雷,江南雷家的雷,而她也确是江南霹雳堂雷家的人。当年雷门五大长老之一,掌管雷家内部事务的大总管雷重就是她的父亲。
所以,雷恨不仅出身霹雳堂,而且是雷氏一族的嫡系,身份非同一般。
只是她当年的名字不叫雷恨,而叫雷玉婉。
霹雳堂的门风一向团结,友爱,在这样一种环境中成长的雷玉婉当然很幸福,很快乐。
至少在大约七岁以前是这样的,六七岁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幸福快乐的感觉。
她渐渐觉得不平,渐渐开始恨。
这完全是因为另外一个人,一个和她年纪一般只比她大了十七天也是霹雳堂的女子
――雷玉婷。
雷玉婷是曾和雪峰堡堡主“雪狮子”林易齐名二人并称“武林双狮”的霹雳堂老堂主“火狮”雷猛的女儿,所以,两个人在身份上是一样的(有所区别的只是雷玉婷比雷玉婉长得更漂亮),可所受到的待遇却大不相同。
几乎霹雳堂所有的人都喜欢雷玉婷,她的一言一动一喜一嗔以及她所有的一切都特别能引起大家的关注,就连她们的堂兄一向最不听话最叛逆以致后来被逐出霹雳堂的“烈火神君”雷动天都格外宠着她。只要雷玉婷喜欢什么东西,再难他也会想法子搞到手,偷抢不计,他可不管什么门风或是道义,只要他的小妹妹高兴就行。
为此他没少挨责罚,可他根本不在乎,下次照干不误。
雷玉婷若是受到半点欺负,不管是自家兄弟,还是外人干的,他都会不问青红皂白把人家打个鼻青脸肿兼半死不活,当然,对方若强大时,他也经常会鼻青脸肿兼半死不活,但他却从不含糊从无怨言。
对雷玉婉则不行,他平时根本不太理她。
七岁那年,雷动天又因为雷玉婷把别人打得半死,雷玉婉为引起大家的关注,便故意撞破了头,然后告诉雷动天,说她在外面给人欺负了。雷动天的反应首先是冲她一瞪眼,然后火气十足地吼道:
“你姓不姓雷?是不是霹雳堂的儿女?如果是就去找他,把那家伙揍扁,否则就不要回来。”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她楞楞地在原地站了大半天,连哭的心思都没有了。
还有天理么?
同样是妹妹,人家比她还小十七天呢,受到的待遇未免差别太大了。
她为此气得一天没吃东西。
但她不怪雷动天,她把这一切归罪于雷玉婷,是雷玉婷夺走了本应属于她的一份爱,从那个时候起,她开始恨雷玉婷。
为了泄愤,她悄悄弄死了雷玉婷最心爱的小花猫。
可气得她两天没吃下东西的是和她们年纪一般的侄子,也就是后来在江浙一带创下“天笑风云社”的雷天笑竟很快给她又弄来一只更可爱的。
她于是弄死了自己养的一只八哥,谎称丢了,到处去跟别人说,可是表现最好的也不过是给了她一句安慰和一点同情,更多的人只是“嗯”一声了事(她也没弄明白这“嗯”是什么意思)。
没有一个人表示要帮她找一找,更别提说给她再弄一只了。
倒是雷玉婷要把刚得到的小猫送给她。
她当然没要。
如果没有雷玉婷,这些宠爱就都是她的,是雷玉婷夺走了属于她的东西。
凭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有一副漂亮的脸蛋吗?
自此,她更恨雷玉婷了。
她的每一天几乎都在愤恨与不平中度过。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恨更深,不平更甚。
那一年,她们十七岁。
十七岁的雷玉婷竟然制成了霹雳堂有史以来最美丽、最精巧、最霸道也是最可怕的火器
――蝴蝶。
“蝴蝶”一出,立刻被认定为是霹雳堂火器制造史上历来的最高成就,这一成就至今无人能够超越。
“蝴蝶”的图纸被作为霹雳堂的最高机密封存,没有五大长老的全体同意和共同开启,谁也无法触及。
“蝴蝶”被特许为雷玉婷的专门暗器,此外的任何人都不得――也没有机会――使用。
这是何等的荣耀?
一时间,雷玉婷真正成了雷门的娇女。
一向老成谨慎的堂主雷啸天破例放十七岁的雷玉婷了去行走江湖。
几乎在很短的时间里,雷玉婷名动天下,“蝴蝶”被列为天下三大暗器之一,和“昆仑铁雨”还有唐门“唐雨”齐名。
这此,雷玉婉足有一个多月吃不下睡不着,整日恨恨不平。
如果不是雷玉婷夺走了属于她的宠爱和关注,她就不会天天不开心,如果没有不开心,她也会去研究什么火器暗器,那么这样的成就就该是她的。
想想雷玉婷的婷婷玉立明艳动人,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瘦小枯黄,她心里恨意更甚。
如果不是因为雷玉婷,她会动不动就生气就几天不吃饭不睡觉么?就因为这样她才会营养不良,才会长成现在这付样子。
一切全都是雷玉婷的错。
她暗自发誓,一定要超过雷玉婷,压倒雷玉婷。
她要让世人知道,霹雳堂还有个雷玉婉。
她还要让世人知道,脸蛋不是最重要的。
她向雷啸天提出请求,她也要出去闯荡江湖,雷玉婷能做的事她也要做,结果雷啸天没有答应。
她认为雷啸天偏心,雷玉婷是雷啸天的亲妹妹,她只是堂妹,作为堂主的雷啸天心不正,他怕她超过他的亲妹妹。
她这样想,就更加生气,所以干脆私自出走,不要霹雳堂了。
走出霹雳堂她才知道,原来雷玉婷已经名满江湖,而且被称为是“武林第一美人”,而且有许多年轻人倾慕追随,其中还有锐气极盛的江湖新秀,合称“逍遥双剑”司马逍和上官遥。
这对她来说又是一个沉重打击,她为此而病倒,卧床十多天。
经此一病,她越加枯瘦萎顿。
但她发誓,一定要成名,要成比雷玉婷更大的名。
可是不行,她越想成名就越成不了。
历经几年,她仍就如同原野上一棵小草。
她也想有人追,可那些男人好象根本看不出她是女人,偶尔有一俩个对她表示好感的,可条件太差,看见他们,她更情愿天底下没有男人。
成名成不了,爱情也比不过雷玉婷,那就比武功。
于是她重新发誓,一定要在武功上超过雷玉婷。
她闭门,索居,练武。
家传武功她一向不是雷玉婷的对手,所以,她弃霹雳堂的武功不用,她练刀,她把“雷霆剑法”的刚猛和她的满腔不平满怀恨意都融进了刀里,居然真的创出了一路刀法。
她名之为“不平刀”。
她领悟到之所以创出这路刀法完全是因为她胸中的恨意。
可一路刀法不足以对付雷玉婷,也无法把她心中的愤恨发挥得淋漓尽致。
于是,她继续苦苦思索,苦苦尝试,她把刀中夹掌,掌中带拳,历经十年,终有大成。
这就是她后来藉以横行江湖的――
愤拳。
怒掌。
不平刀。
武功练成,她索性连名字也改了,改名雷恨,然后重出江湖。
这一次,她很快名声大噪。
可她仍然比不了雷玉婷,这时的雷玉婷竟已被尊称为“蝴蝶夫人”,成了武林公认的“巾帼第一人”。
获悉此事,雷恨恨得陡生白发。
唯一让她觉得快意的是雷玉婷在情感上遭遇重大挫折,与“逍遥双剑”的情感波折让雷玉婷陷入巨大的痛苦中。
可这种快活也并未太长久,因为后来她又听说雷玉婷和她所钟情的上官遥历尽磨难,前嫌尽释,有情人终成倦属了。
好在他们和好之后便淡出江湖,再就很少听到他们的消息了。
而此时的雷恨也已成为江湖上人人敬畏的“不平姥姥”,后来又成了无花宫的护法,一呼百应,地位尊崇,她对雷玉婷的恨也就稍淡了。
直到五年前,她意外邂逅雷玉婷,渐淡地恨意一下子卷土重来,而且有增无减。
因为六十二岁的雷玉婷看上去居然象是四十岁不到,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只是比从前更有风韵也更加迷人。
如果说还有年轻男子为她而倾心,雷恨一点也不怀疑。
而雷恨自己呢,鸡皮鹤发,看上去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九了。
以至于雷恨一眼就认出了雷玉婷,可雷玉婷压根儿就没看出来眼前的老太婆就是那个比她小十七天的妹妹。
命运就是这样不公。
他为什么把所有的好处都给了一个人?
自那以后,雷恨心中愤恨更浓,脾气也更加暴戾,更容易动杀机。
而她的愤拳,怒掌,不平刀却因恨意陡增而更进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