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昀确实是个标准美男,还是属于老少通吃的那种,就谢蕊心用一双上下古今的慧眼品评之后得出的结果来说,就是考电影学院,长相分也得给满分。什么英亲王,沈云飞,谢子晟,宋珩放在他眼前一比,立马全成了浮云。
可是美男往往都是很傲骄的,何况谢子昀的亮点,根本就不止相貌这一点。爵位,才学,稍稍差了一点的可能是家世,也是瑕不掩瑜了。
这些年,没少有女家悄悄托了人来倒提亲的,论行情比子晟还要抢手,甚至两年前,蒋贵妃还替她唯一的女儿临川公主打听过。可是谢家人一回回遣人去昆明,询问子昀的意思,子昀一概拒绝。
谢家人本来就与三房一系有诸多龃龉,也不敢贸然做主,生怕到时候逼着他娶个不称心的媳妇,重蹈三老爷的覆辙。
灌小姐当然知道这些,他觉得谢家人都没有看清问题的本质,谢子昀不愿成亲,是因为还没有遇到心仪的女人,如果他早一点遇到自己,早就不会拖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了。
当然,现在也不算晚。灌小姐利用子昀的住处与她的院子相近这一地理优势,几乎一日三餐都要跑出来溜溜食儿,当然走着走着,也就走到谢子昀的院门口了。
所以谢子昀进出院子,就会经常看见这位笑语晏晏的表姑娘,对他反复地回眸一笑。
谢子昀哭笑不得,他可不如子晟那样沉得住气,他是看起来沉稳干练,其实在他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蓬勃激越的心。
子昀走到灌小姐面前,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表姑娘,如果您想走走,麻烦您离我的院子远一点,男女授受不亲,望姑娘自重!”
灌小姐嘴巴都合不拢了,这……这个人也太无礼了!
灌小姐含着无限伤心委屈,跑回自己的屋子,大哭了一场,阿秀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她:“姑娘,别哭了,那位三爷兴许并不是讨厌您呢!他只是不愿让您在他院子周围转悠,以免旁人看见了,再生口舌是非!”
灌小姐的哭声戛然而止,忽然坐直了身子,死盯着阿秀,逼问道:“你能肯定?”
阿秀吓得缩了缩脖子,还敢说不肯定吗?
灌小姐突然娇羞地笑了,抚一抚鬓角,道:“可也是,听说三房的人素来与大房二房不睦,子昀他一定是怕旁人拿这事来做文章。”
可是如果他的子昀明明深爱于她,却不敢向大房二房的叔伯们提呢?灌小姐反思了自己以前的策略,觉得以前是她太顾及淑女形像了,其实权贵家的家规再森严,不是也有一举定乾坤的么?前些年治国公次子娶了一位县令之女,不就是因为女方豁出面子,替自己争来了幸福吗?
灌小姐盘算了许久,一把紧紧握住阿秀的手,说:“阿秀,我如今就依靠你了!”
阿秀不知所措,惊惶道:“姑娘怎么这么说?”
灌小姐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阿秀吓得魂都要丢了,连连道:“这可万万使不得呀!”
灌小姐目露凶光,恶狠狠道:“你若助我成了事,我出嫁后,抬你做姨娘,你若坏了我的事,我立刻打死你!”
阿秀掂量了一下,还是小命要紧,战战兢兢地点点头。
可是上天似乎成心要与灌小姐为难,谢子昀除了每日到谢坚和谢子昆那里请安点卯之外,哪儿也不去,过着严格的三点一线的生活。
谢子昆那里有个陈清如,灌小姐跟她一向相看两厌,所以不能往净植居里扎,而谢坚在的时候,她就更不好往大太太的院子里跑了。
阿秀侦察了许久,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就在灌小姐一面赞叹谢子昀生活作风正派,一面感叹自己没有机会展现她的魅力的时候,有一天晚上,阿秀忽然气吁吁地跑进来,扶着肚子道:“姑……姑娘,三爷去了幽云馆!”
幽云馆在园子的西北角子上,里面堆放着侯府的陈年旧物,既不临着角门,又没有什么好景致,而且因为背阴无光,连看守园子的奴才都不住在那里,俨然就是侯府中的一个死角。
他去幽云馆做什么?
灌小姐来不及想这个问题,她只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光芒四射的高富帅在像自己招手。对了,说不定谢子昀注意到了阿秀在跟踪他,才故意在这个时间,去那样一个隐蔽之处,就是为了引她前去的!谢子昀高傲得很,他当然不会直接约她出来的。
灌小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里乐开了花,精心打扮了一番,也不让阿秀跟着,就悄悄地来到了幽云馆。
里面还亮着灯呢!旧得发白的鹅黄绡纱上一块暗红,一块灰绿,依稀能辨出先前的翠水梅花图样,子昀英挺的身姿朦朦胧胧地映在纱窗上。
灌小姐心如烟丝醉软,拼命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一步一步走向梦想照进现实的地方。
“表姑娘怎么在这里?”一声冷冰冰的质询打碎了灌小姐的所有女儿柔情。
转过身去,灌小姐看到了一张在别人眼里风姿楚楚,清雅动人的脸,但是在此刻表姑娘看来,这张脸却是她的克星。
陈清如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灌小姐又羞又急,张口结舌地说不清楚,谢子昀听到了动静,走了出来,看到站在门口,打扮妖娆的灌小姐,他嘴角不屑地一勾,又对清如十分沉静地说道:“我记得姨娘生前用过的一只妆奁好像被收在这里了,晚上也没什么事,一时想起来,就想来找一找。”
清如清淡地笑笑,道:“往后三弟要找什么东西,只管告诉我,我叫人替你找就是了!”
子昀施礼道:“那就有劳大嫂了!”
清如这时才转过脸来,笑吟吟地看着灌小姐,问道:“表姑娘也是来找东西的么?”
灌小姐张口结舌,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没等灌小姐说出个所以然来,清如又继续说道:“若是表姑娘也是来找东西的,那可见我来的是时候了,不然,若传扬出去,表姑娘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须知‘人言可畏’!”清如眸色沉沉转向子昀,“三弟,你说呢?”
子昀线条分明的嘴唇轻轻一挑,这样的神情落在灌小姐眼里,如滚烫地火苗般,烧灼着她的自尊,她又羞又急,急怒攻心之下,一扶额,晕了过去。
几个下人七手八脚的把灌小姐搀走了,谢子昀目光中方才还含着的凌厉和轻蔑,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蓦然含上了似水的柔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如摇摇头,道:“不早了,三弟该回去睡觉了,纪嬷嬷,你送三爷回去。”
清如身后一个穿绛色素面褙子的婆子走了出来,向子昀行礼,道:“我给三爷打着灯,你当心着脚下。”
子昀深深地看了清如一眼,怅怅地走了。
紫绡见四下无人,悄悄地问道:“方才明明有丫头在咱们净植居后头议论这里出了事,咱们听着信儿才来的,为何……”
清如一转眼,清澈深沉的眸子里突然闪出一丝戾气,恨声道:“不管是谁,总之是居心歹毒之辈,你想想,若不是灌小姐误打误撞地冲到这里来,会怎么样!”
紫绡捂嘴,脊背上顿时一层一层地渗出寒意——如果是那样,可真是杀人不见血了。
不管真相如何,但是几乎侯府的所有人都得出了一个共识:灌小姐的人缘太差,想要跑到幽云馆算计三爷,却被看她不顺眼的人暗地里告诉了世子夫人,才会有陈清如前去阻止的一幕。
侯府人对这样的结果,是欢欣鼓舞的,要是三爷这样的优质男人真被灌小姐赚了去,那可才成了杯具!
蕊心喜欢探听八卦的心情,其实跟大多数人都是一样一样的。这件事发生了没几天,她就忍不住去净植居,向清如打听事态进展去了。
一进去,却不见清如,只有六姑娘莹心趴在紫檀托泥嵌云石面海棠式花几上练字呢,旁边立着一个丫头,一笔一划地教她。
这丫头高挑的个子,姜黄面皮,五官还算清秀,蕊心认得她,是三房的丫头雅纹,她是罪官之女,幼时曾读过几卷书,只因写得一手好字,被秦氏看中了,来教莹心的功课。
莹心年纪太小,闺学里不肯收,三老爷在外为官,秦氏为了避嫌疑,也不想请男先生来教,所以雅纹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差事,只给莹心做家庭教师。
莹心穿着秋香色的窄袖绫子长袄,玉色绸子裙,上面用银线浅浅地勾出了几朵白云,见了蕊心,轻巧地跳下圆凳,福下小小的身子行礼,蕊心见莹心头上扎了双鬏,越发萌态可掬,因从头上摘下明心才赏的芽黄色新鲜样式的宫制堆纱花来,替莹心簪在头上。
蕊心问:“三婶婶呢?”
莹心道:“娘今日不舒服,吃了药睡下了。”
蕊心关切道:“不要紧吧,回去跟三婶婶说,我回头去瞧瞧她。”
莹心替母亲谢过了,这时坐在东耳房里的清如已经听见了她们说话,沉静的声音传出来,“是三妹妹吧,快进来坐!”
蕊心就进了东耳房,见清如穿着半旧的素色藤萝纹棉袄,玫瑰紫的深浅二色金坎肩,蜜合色的斜面裙,坐在炕上,执着一只乳羊毫的笔算帐呢,紫绡在旁边站着,手里头端着一只朱漆小茶盘,里面一只盖盅。
不待清如吩咐,紫绡就去倒茶了,清如把花梨木镶螺钿的炕几上堆得满满的账单,字纸,账本子拢了拢,笑道:“妹妹这两日没去城里逛逛?听说梦蝶轩和仙衣坊,来了许多新式的首饰绫罗,妹妹也该挑些自己喜欢的,等着年下穿。”
蕊心叹了口气,道:“跟二姐姐换了庚贴的沈家好像还没有放小定的意思,她心情也不好,连素日的几个手帕交都不走动了,还能陪我上街?五妹妹倒是个好动的,谁知洪姨娘这两日感了风寒,她也出不去。四妹妹嘛……”蕊心别有深意地看了清如一眼。
清如似乎已经会意,摇头冷笑道:“我也听说了,自从表姑娘从四妹妹那里搬出去以后,大太太就天天给四妹妹派活计,听芭蕉说,时常做到三更半夜还做不完呢!偏她针线做得又好,丫头们想替她做一点,又怕叫大太太看出来。”
蕊心眉心一蹙,道:“都是这个灌表姐搅和的,自己在京城里有家不住,偏偏要到咱们家来捣乱!”
清如勾唇一笑,道:“你真不知道她们的打算?”
平氏和灌姨妈那点司马昭之心,怎能瞒得了水晶心肝儿的清如?蕊心也会意一笑道:“她们想得倒美,二哥的口味还没重到那样的地步!”
清如洋溢地笑道:“虽是如此,留她在咱们家住着终究是个祸患,我已经禀明了大太太,今儿就打发她走!”
蕊心惊异道:“哦?大太太竟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