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翰当了中队长,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的快速升迁自然使他成了一些人嫉妒的对象。但是他却还是一如既往,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影响。这次李明扬和李长江贸然行动,结果损兵折将吃了大亏,最后要不是新四军的陈毅司令放了他们一马,他们就连清江这块地盘都会不保。这一仗以后,队伍里人心浮动,李明扬为了安定军心,筹集了一笔军饷发了下去。
夏文翰所在的中队,以前的中队长其实人还算不错,他平日克扣的军饷还不是十分狠,多多少少都会发点下去。夏文翰接任中队长以后,这是第一次发军饷,当他从大队长那里领到经过层层盘剥克扣后的军饷,回到中队就招集全中队,当着大家的面将军饷全部分给了三个排的排长。排长们见他如此,又是当着弟兄们的面,也不敢做什么小动作,只好全数按人头发放。军饷并不是很多,以前屡屡拖欠的也没有补上,但是弟兄们这么正大光明地拿到军饷还是第一次,自然对新的中队长充满好感。即便是那几个没有多得到好处的排长们,见他们的中队长并未截留一个大子,也对他生出了些敬佩。
几个月后,新四军和韩德勤部队关系又紧张起来。韩德勤调兵遣将,欲将新四军赶回江南去,双方围绕着新四军占领的黄桥镇排兵布阵,最终终于发展成了一场大战。
李明扬这次学乖了,上次李长江围攻新四军郭村驻地,结果一败涂地。还好那次他为了以防万一,在和李长江定下进攻计划以后,他就避出去了,直到新四军兵临城下,他才匆匆赶回城里收拾残局。他借口自己不在,是李长江擅自动兵,新四军陈毅给了他一个面子,心照不宣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和道歉,事态才没有进一步扩大。经过上次的一战,他对新四军的战斗力深感忌惮,这次虽说接到韩德勤的命令,他也没有积极出动,只是在通扬河一线作壁上观。
夏文翰自从被突然提升为中队长,就遭到了部分上司和同僚的猜忌,有事时总会让他这个中队顶到最前沿。这次又是如此,他的中队是整个部队部署中处于最前方的。他的中队不但离开战场最近,而且还是整条战线最边缘,右翼没有友军,仅凭一条不宽的河作为掩护;后方则没有什么部队提供支援,他们中队完全孤悬在战线的一侧。
黄桥的战事极其激烈,新四军守军处于极端的劣势,各个方向的新四军部队纷纷受命赶来参战。夏文翰这里是李明扬部的侧翼,就在他们中队驻地的那条河边,平行相伴着一条大路,可以直通黄桥战地。黄桥正式开战后的第三天,一支新四军部队来到了夏文翰中队的背后,人数大约有三百多人。这支部队一露头,还没有等到队伍前面那个带队的过来联络,夏文翰一声令下,中队的官兵就撤离了那条大路,让出了一个几十米宽的口子。新四军的部队救援自己人心切,也不打招呼,径直从那个口子处快速通过,朝黄桥方向奔去。当新四军的队伍到了阵地前方三四百米以外,夏文翰下令部下朝天鸣枪,着实地热闹了一阵。
黄桥的战事打了没几天,韩德勤的几路人马就纷纷受挫,新四军援兵一到,本来围攻新四军的人反过来被新四军追得四散乱跑。这次新四军没有上次对李长江那么客气,对逃跑的韩德勤部紧追不舍,连他们的军长李守维也被追得掉落沟里淹死了。
夏文翰的阵地上这几天没有事发生,他正在路边一间民房里悠闲地喝着茶,翻看着一本破旧的书。一个士兵跑了过来,大声报告说前方有大股的队伍正朝这边来。他连忙出去细看,前面果然有不少官兵正朝这边飞奔而来,看那军装应该是八十九军的人,只是不知道这批人怎么会逃到这个方向来。那些人越来越近,人数大约有两百多,后面还有些零零落落的散兵。在他们后面,追击他们的人也露了头,人不多,顶多也就一百出头一点,不用说那是新四军的部队。夏文翰不禁摇了摇头——逃跑的人比追兵多了一倍不止,手里同样有枪有弹,却让人家像撵鸭子一样赶着跑——这样的官兵还主动去招惹新四军,那不是找死吗?
他正在想着,那批溃兵已经到了近前。跑在前面的一个上尉军官看到夏文翰并没有让路的意思,又见他的军衔比自己低了一级,就摆出了上级军官的架子,大声喊道:“快让开!让我们过去!”
夏文翰本还没有想好怎么做,这个上尉居高临下的态度让他做出了决定,他向部下一挥手:“围起来!二、三排准备战斗!”
他的手下立即向两翼展开,二十几个弟兄将枪口指向了麇集在阵地前的溃兵们;五十多个弟兄架起两挺机枪,指向了后面正在渐渐逼近的追兵。
那个上尉被新四军追得一路狂奔头都不敢回,现在面对夏文翰的人却并不服气,他还想着去掏枪,欲指挥溃兵们强行冲过夏文翰的阵地。夏文翰早就提枪在手,此时将枪口对准了上尉,厉声说:“谁敢妄动我就打死谁!”
这时候有个中尉军官挤到了前面,强行露出笑脸说道:“兄弟,我们是八十九军李军长的部下,只想借个道,并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我们军长和你们总指挥也是老交情了,请兄弟高抬贵手让我们过去。”
这时候追兵只离着一里地左右了,正是新四军的人马。他们看到这里有人构筑了阵地,阵地上的人也对他们保持着警戒,追击的速度放慢下来了,大概正在向后面的上级指挥官请示。
夏文翰对那两个军官说:“我们总指挥有命令,凡是想通过我军防线的部队,不管是谁,一律交出武器!弟兄们!下了他们的枪!带到阵地后面看守起来!”
上尉军官还想争辩,中尉看着眼前一挺机枪和几十支步枪的枪口,再回头看到追兵正在逼近,连忙拉住了上尉,向后面发出了口令:“弟兄们,放下枪,跟这里的弟兄们走!”
那些溃兵忙不迭地丢下了枪,那个上尉见如此,也只好将枪狠狠地扔到了地上。夏文翰一排的人没有放过这些溃兵,而是将他们押到了阵地后方约三百米的地方,让这些人蹲到了一起,周围是弟兄们提着枪监视着。溃兵离开以后,阵地上干净了,夏文翰看了看警戒着前方的两个排,走到大路上的那个卡子前,等着追兵过来。
追兵在阵地前几十米的地方停住了,一个军人走了过来,向夏文翰敬了个礼,说道:“我是新四军一纵三团二营连长,请问你是哪部分的?”
夏文翰自报了家门,等着对方开口。对方说道:“夏中队长,刚才进入你们阵地的队伍,是向我军发起攻击的顽军,我们奉命追击并消灭他们。现在既然夏中队长解除了他们的武装,那就请你让我们把这些人和枪带走。”
夏文翰回头看了看:两百多名李守维的官兵被自己的二十几个士兵监视着,挤成了一大堆;他们丢下的枪,除了三挺机枪已经被自己的弟兄架起来对准了新四军,其他的一百多支步枪、手枪都还在地上散乱地躺着——弟兄们都在和新四军对峙着,没有空去管这些枪支子弹。他转对新四军的连长说:“不行,这些人枪都是我们的,不能交给你们。”
新四军的连长又说了一些理由,态度越来越强硬。夏文翰则同样寸步不让,双方僵持着。对面新四军的队伍开始散开,成战斗队形布防,并且一点点地朝前挪动。夏文翰发出了命令:“二排长!三排长!朝天鸣枪!准备战斗!”
阵地上几挺机枪和一些步枪朝着新四军队伍的头顶上方开了枪,新四军的队伍就地卧倒,但是没有还击。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互不相让,情势异常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僵持了五六分钟,此时只要有人的枪走火,马上就会爆发一场混战。如果开火,夏文翰这边火力占优,新四军那边战斗素质见长,谁也占不了便宜。这时候,新四军那边有人喊了起来:“罗连长,回来,我们撤!”
那个罗连长心有不甘地看了看地上的武器,又狠狠盯了夏文翰一眼,收起枪,带着人往回走去。他回到自己人身边,和那里的一个人说了些什么,又回头看了看,然后带上所有人离开了。
夏文翰松了口气,等到新四军走远,他让手下从缴获的武器中挑选了一些好的步枪,连同那三挺机枪一起分发给了自己的弟兄。接着他又从那些解除了武装的士兵中间,挑选了二十几个士兵,编入了自己的中队。其余的枪支和官兵,则让一排长带人押着朝后方去了。
半个多小时之后,一排长回来,告诉他那些送走的官兵和武器都交到了大队长手里。他告诉夏文翰:在他离开大队部的时候,大队长正在让人从那些士兵和枪支中挑选好的,大约是想留在本大队的。
总指挥和纵队司令都有过命令:一旦抓获其他部队的散兵,可以由抓获他们的队伍优先挑选年轻力壮的留下,如果缴获枪支也是如此。这么一来,夏文翰的中队这次不但人数扩充到了百人以上,而且补充的士兵个个强壮且有战斗经验;他的中队里无论是机枪还是步枪,也都远比其他中队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