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辞险些未能认出眼前这名女子。
一头如墨长发被松散地挽起来，金赤相间的牡丹簪花缀着几串细小晶莹的玉石，额上一点殷红朱砂，眉黛浅青，唇色抹着淡淡的绮红，长裙繁复，上用金线绣着交错盘旋的青鸾鸟，绣工栩栩。眸中光华流转，颇有一份华贵雍容的气度。
“游医云清辞给容妃娘娘请安，容妃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容妃丹唇轻启，眸中含笑。
礼节总是显得繁缛冗长。待内侍和婢女们尽数退下，容妃才道：“久不见了，清辞。”
云清辞略一点头，“师姐在宫中可还过得好么。”
“一切安好。”
“师姐……”丫鬟锦杏撩了帘子端茶进来，云清辞不动声色地改口，“娘娘您也是懂医术之人，可曾自行诊过脉么？”
容妃微微摇头，“不曾。”
少年微蹙了蹙眉，“可曾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么？”
见容妃依旧是摇头，少年便轻叹了一记，取出红线将一端绕在容妃的手腕上，另一端用力抻直，指尖搭在线上感受着脉搏。一边的锦杏见状不禁惊奇地瞪大了双瞳，从前确实听说过这种诊脉方式，只是从未亲眼见过，亦始终以为只有上了年纪经验丰富的医家方能做到，此刻却见眼前尚未加冠的少年运用此法诊脉自如，便不禁暗生了几分敬佩之意。
“娘娘可曾用香？”少年倏然睁开眼，向容妃询问。
“不曾用过。”
“近来可赏过什么花么？睡莲？或是……曼陀罗？”少年瞥向檀木雕花的窗棂之外，挽昙轩外恰是一片开得正好的睡莲花。容妃顺着他目光看去，笑道：“这花是皇后娘娘特意遣人为本宫栽种的千瓣紫睡莲，为的是听闻本宫近日常常失眠，这花恰有安神的功效。”说罢将目光转向云清辞，似笑非笑的样子，那眸中却似乎别有深意。
“……娴宜皇后对娘娘真是有心，姐妹深情着实令人艳羡。”云清辞顿了顿，接着道：“恕草民愚钝，并未看出什么端倪来。”
“罢了，本宫这病一时半会子也是好不了的，不如你先在客居住下，观察几日再议。”容妃啜着淡茶，“锦杏。”
“奴婢在。”锦杏上前微一欠身。
“带医仙去客居安排住处。另外去内务府弄些云绾青丝茶叶来相赠，算在本宫账上，万不可怠慢了医仙。”
“是。”锦杏言罢走到门边，“医仙大人请随奴婢来吧。”
少年辞别了容妃便跟了上去。路上清冷，并无什么人经过，只一队丫鬟结伴去洗衣房取东西。锦杏向他问道：“医仙大人说不只是认识我家娘娘那么简单？”神情里满是好奇打探之色。
云清辞不禁浅笑，锦杏不过十四岁，这般好奇与不拘礼数也确是她这般年纪所独有的，便答道：“容妃娘娘入宫前是我的师姐，师从医圣颜蕴月，学习医术及制毒之法。”
“这么回事啊，看来你们还是熟人呢。”锦杏毫不顾忌地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可爱虎牙，“那娘娘的病你肯定能治好吧？”
“……”
见他沉默不语，锦杏一下子忧心起来，“怎么？难道医仙也治不好么？”
“我医得好娘娘，”云清辞停步，转身看向锦杏，面色严肃，“但烦请锦杏姑娘帮我劝劝你家小主，莫再忍气吞声，否则迟早会害死自己的。”
锦杏心下一凛：“怎么？”
云清辞摇头不肯再说什么，只道：“劳烦锦杏姑娘继续带路吧。”
锦杏只好领着他继续向专门招待宫外客人的客居走去，一路上继续闲话。这次换到云清辞问她：“我见别的小主都是两位婢女随侍，怎么容妃娘娘身边却只见得你一个？”
“哦，原来本是还有一个的，不过三年前她犯了错被赶出宫去了，叫伊儿。现在只有我和小主的教养姑姑书萱侍奉娘娘。”
“原来如此。伊儿姑娘犯了什么错？”
锦杏偏着头回忆道：“她本是娘娘指派的采购婢女，经常出宫置办些小主需要而内务府又空缺的东西，可谁成想她爱上了宫外的男人，死活要跟那人在一起呢。真是的，竟然不知道我们入了宫就都是圣上的人了，还敢做出这等事来败坏娘娘的名声。真是枉费了娘娘一片心意，还教她识文断字、作词吟诗呢。”锦杏似乎很是不屑。
云清辞略略点头，“为情所苦之人自古有之，那位姑娘也算是可怜之人了。”
“可她是宫里的丫鬟，怎么能不忠于皇上呢。”锦杏撇了撇嘴道，忽然又凑上前来，“医仙大人可有喜欢的人么？”
少年缓缓摇头，锦杏却不依不饶：“我才不信，一定有的吧。”
“我从小习医，近十六年隐居，不涉世事，接触的女子除了师父颜蕴月，也就只有衍蓉小主了。只是我自幼只把娘娘当姐姐看待，并无非分之想。”
“嘿嘿，你敢，我们娘娘正是得宠的时候，你可不要给她闹出什么败坏声名的事儿来。”锦杏连忙叮嘱。
“锦杏姑娘还真是一心护主。”
“那当然，娘娘待我可好呢，像姐姐似的。你看，这佩玉还是她赏我的。”一手指给他看腰间佩着的玉石。云清辞一眼便看出那是上好的蓝田玉，便笑道：“应是圣上赐给你家娘娘的吧。”
“许是吧。诶，跑题了跑题了，我们在说你的事呢。你十六岁以前真就没见过其他女子么？”小丫鬟似乎对他的经历很是好奇。
“见过是见过，不过都是我的病人，印象并不深刻。若说到现在还记得的，便是我十五岁那年救下过一位姑娘……许是因为她的伤势太重，所以我记得清楚些吧。”
“那位姑娘叫什么？”
“姓叶，她父亲名叫叶期寒，据说是很有名的剑客。至于那位姑娘的名姓么……”少年微眯了眼，迎看天边闲逸飘摇的行云，“不记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