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为民那天在办公室对着薛小敏和章兰芳一通发泄,事后马上就觉得后悔了。他毕竟和这两个女人都有过肌肤之亲,再怎么说,一点感情都没有是不可能的。薛小敏好糊弄,没人的时候几句好话一说,下班后带她出去吃一顿,再给她买上一件首饰或者一套时装,她就又会对他眉开眼笑的了。
章兰芳可就没这么好应付了。他知道她从来不是因为看上他的钱,也不是看上他的权,她对他至少曾经是真心的。这次他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将她和薛小敏都归之为“贱货”,这确实是过分了。他又联想到上次自己鬼使神差地将她送上了周孔阳的床,虽然事后她什么都没说,但以他对周孔阳的了解,那天他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王为民此时是真的有点后悔,却又想不出如何去挽回错失。他曾经试着想找机会对她解释一下,甚至是真心想赔个不是,可是只要他一接近到她身边,她就端出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他试了几次都无功而返,渐渐地被挑起了火气,也就放弃了再做努力,不再理睬她了。
“春风”厂的改制进程,现在渐渐地开始朝着有利于夏天雨一方的方向偏转。目前厂里两种改制方案的条款,员工们基本上都知道得很清楚,也知道这两种方案就等着局里决定采用哪一个了。到了这个时候,厂里的生产已经名存实亡,谁都不认真地上班了。厂里的工人和一般干部,只要进了厂,关心的,谈论的就都是有关改制的话题。
赵安国他们三人还是留在厂里,继续找员工们谈话,聊天,除了继续搜集着厂里干部们的动态,听取群众对工作中存在的问题的反映,也和大家探讨着改制的话题。他们将群众谈到的对改制的意见,及时反馈到了局体制改革领导小组,给上级作为决策中的参考。另外也深入调查着厂里一些不正常的现象和人物。
这一段日子以来,群众反映的夏天雨的意见越来越少,偶尔还有个别人说起,所说的“问题”也基本上是赵安国他们已经确认的一些不实之词,还没有人谈出什么新的东西来——由此也可以证明,赵安国他们先前的调查和结论都是正确的,工作做得是很扎实的。
可是另一方面,赵安国他们听到群众反映的有关王为民,还有他的几个亲信的问题,渐渐多了起来。这些反映大部分都是传言,没有证据,但是其中的一部分,约占了全部反映的四分之一,却都有各种各样的佐证。他们搜集到的证据并不充分,还不足以据此采取什么行动,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些反映和对夏天雨的反映不一样,这些问题应该都是存在的。
赵安国他们留在厂里,继续着他们的调查,其本意并非要搜集王为民等人的反面材料。程建升要他们关注的,主要还是厂里群众对改制有什么想法,同时要他们在可能的范围内,暗地里支持一下夏天雨他们的合资案。
可是这些日子他们得到的一些反映,如果属实,那问题就不小,牵涉到了国有资产的流失,还有贪占或挪用公款的可能。赵安国在向程建升汇报的时候,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说这些蛛丝马迹都指向了王为民等人,而且已经得到了部分证实。他说既然发现了这方面的迹象,那就不能轻易放过,一定要设法查到底——这不是针对某个个人,也和派性无关,这是一份职责。
程建升同意他们继续暗中调查,他们听到的反映越来越多,还有迹象表明可能在这次的“广发”收购案中,也存在猫腻。他们的工作不能大张旗鼓的进行,因此一直找不到一个可以切入的缺口,只能在调查过程中等待突破口的出现。
这天,赵安国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材料,主要是这几天听到的一些工人对改制的想法和建议。他想把这些意见整理一下,然后提交给局里作为参考。
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显得很安静,他的思路也很集中,很清晰。忽然,有人来到了办公室的门口,有礼貌地敲响了敞开着的门。他从记录本上抬起头来,看到出现在门口的是个青年女工。他认识这个女工,知道她叫章兰芳,今年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这女工和王为民的关系,在厂里差不多人尽皆知,群众有反映说她至今未婚,就是因为和王为民有婚外情,一直在等着他。
赵安国最近听到的有关王为民和一些女人的传言不少,知道这个章兰芳是和王为民保持暧昧关系时间最长的一个;另外还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封装车间主任王金山的老婆梁梦琪,还有就是厂办的“秘书”薛小敏。
局工会的调查组进厂以后,首先听到的是关于夏天雨和丛蓉的传言,但是现在,有关夏天雨的传言平息了,而有关王为民的传言多了起来。现在这些传言和夏天雨那些不同的是,夏天雨和丛蓉的传言只是传言,而王为民和几个女人的关系,已经突破了传言的范围,反映的人不少都言之凿凿,要显得真实得多。
群众的反映对薛小敏的印象最差,将她说得很不堪。其次是梁梦琪,许多人说到她也没有好话,有些话很难听。至于这个章兰芳,即便是反映情况的人,大多都并没对她恶语相加,而是有着一份同情和惋惜。
赵安国暗中也观察过,他对这个章兰芳也并没有恶感,她留给他的印象还不错,就是一个安安分分的普通女工,人长得不错,虽说能感觉到她文化程度不很高,但个人的素质还不错。
现在章兰芳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她是有事情找他,从她脸上的表情可以断定,她一定是受了什么气,有话要对他说。
赵安国客气地请章兰芳进去,让她坐下,并且给她倒了杯水。等到张兰芳接过水杯,他回到了办公桌后面,用很平和的语气问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先喝点水,有话慢慢说。”
章兰芳倒是很听话,举起杯子就喝了两口,将杯子放到面前的茶几上,这才开口说了起来:“赵组长,我今天来是要向你反映一件事情。”
赵安国面带着微笑,鼓励地说道:“什么事?你说吧。:”
章兰芳的话带着怒气,她说:“有人偷卖厂里的东西,收受客户给的回扣,还出手打伤了人。我找过厂长,厂长却不管,所以我只好找你们了!”
赵安国听她这么一说,马上联想到了曾听到过的反映,说许邴良在厂长默许下以好充次,盗卖厂里材料的事情。这件事反映的人不少,但都没有什么过硬的证据。现在这个章兰芳,是和王为民很接近的人,而且听她的语气也好像掌握着什么实证一样。他重视起来,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用了征询意见的口气,说道:“小章,你慢慢说,我们按照规定要做一点记录,你看可以吗?”
章兰芳是有备而来,早就准备好了要做笔录的,所以毫不犹豫地说:“你记吧,我知道你们要做记录的,最后要我签字也可以。”
赵安国这才摊开报告纸,并且示意她可以说下去了。
章兰芳反映的事情,就是许邴良盗卖厂里库存的旧低压电器柜及材料的事。她和其他人的反映不一样,对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交易过程中那些见不得人的细节,都说得很详细。她也没有避讳左根林偷拿了许邴良收的部分回扣的事,同时说了事后许邴良报复,将左根林打伤住院。
她由于平时接近王为民,本就知道一些东西,这次又从左根林嘴里得到了许多细节,所以说得有根有据,让人一听就能感到,她的话绝不是道听途说得来的。
章兰芳一路说来,有条有理的,表述得很清楚。赵安国除了偶尔在一些细节上提点问题,基本上没有打断过她的叙述。她一口气说完,拿起杯子喝了个底朝天。
赵安国又给她倒了杯水,然后问了几句,知道她今天已经说完了。他看了一遍记录,想了想觉得没有遗漏什么东西,就让章兰芳在笔录上签字。
章兰芳看了一遍笔录,没有提出异议,爽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就告辞了。
章兰芳走后,赵安国有点兴奋——这份笔录说到的一些细节,都是以前从未掌握的,从这些细节处顺藤摸瓜,应该可以弄清楚不少东西。他感觉已经找到了打开缺口的钥匙,决定和其它材料一起整理一下,马上就去向程书记汇报,商量一下后面怎么做。